東淵城的一切自有其奇異之處,作為真央鎮守東方的壁壘,層層陣法與禁制將一切籠罩,所見非所實,更是自然不過。

高大者可能低微、宏偉者可能平凡,平整者可能有其千百遍的變化,更遑論真假,非是身處其間絕不能知曉究竟。

法經院足有九十九重樓層,可從外看也只不過是一棟再普通不過的小樓而已。

林河一刻不停,將岑真送到地方,穿越屬於學子的宿舍,再往上,再往上,直到樓頂。

須臾間,他已站在了掛著祭酒兩字牌匾的門外,稍整頓一下心情,抬頭伸手,輕輕用靈力敲打在了斗拱間垂落的小小風鈴上。

靈力和風鈴的碰撞,交織出一陣動人的清越旋律,這是特定之人可以聽見的訊息。

林河細細地再審視一番自已的儀態,直到自信沒有任何可能失禮之處,這才安心地等待著大門開啟。

又過了那麼十幾息時間,淡淡的醇香伴著屋門一起敞開,此間本陳滿了各式各樣的珍藏古卷,無不是精妙絕倫的論說和繪畫,可自從九年前的祭酒輪值,沉澱無數歲月書香的廳堂如今酒香芬芳。

林河毫不在意,大步走進,對著端坐在高臺上的中年男人作揖行禮道:

“講師林河拜見祭酒大人,林河已將岑真帶回,特來複命。”

“好了好了,這種小事就不用專門跟我說了,今天錄個玉筒交上來就行了。”

“遵命!”

“那凡子如何啊?能讓審律司的司律使告知我去提人的,應該不是什麼平凡的小娃娃吧?”

高臺上的祭酒提起酒盅緩緩品了一口,很是滿足地眯起雙眼。

本該擺著書卷的案几上只見得各式各樣的容器,四周同樣如此,有的已開,有的還是嚴絲合縫,初看上去還有些許的凌亂,可若細看,其中自有不凡。

這是獨屬於千成蓮的袪酉之陣,若是出手,此間無數平凡的酒液便會炙燙如岩漿,同為凝嬰也難以抵抗,但又怎是林河可以窺探的奇妙。

林河心中略安,祭酒的問題他早有準備。

“回祭酒大人,此子確有不凡處,已開靈海,築心城,歸元指日可待。”

“原來如此,他可是出自哪個家族嗎?”

祭酒的動作頓了頓,合上了剛啟封的一罈醇釀,抬手招來了屋內架子上的一個玉瓶。凡人自通,百種無一,可他卻也見過。

看來祭酒大人對這件事很感興趣?

林河冷淡的臉上多出了一絲細不可查的喜悅,趕忙說道:

“回祭酒大人,此子確只是凡人家庭出身,其祖輩世居烏林鎮,往前百代不曾有修士誕生。”

“那倒是無怪會被妖女看上了,說不定也有不錯的天賦。罷了,你帶回一個很有前途的少年,也是辛苦了,收下吧。”

說著,緩緩飄來的玉瓶在空中掉了個彎,徑直飛向林河的懷中。

林河趕忙調動靈力托住玉瓶,連聲稱謝。祭酒也不管他,只是自顧自換了瓶酒品嚐,就像房間裡從來只有一個人似的。

自已該走了。

林河見狀,托起玉瓶再行了一禮,轉身向門外走去。他今晚還有一課,回去正好準備準備。

房門推開,閉合,一縷清風吹進屋中,再一次地攪動滿屋濃香,宛如海中翻騰的波浪,不斷地層累,奔湧,破碎而又重合。

滄海橫波,如今沉浸在修行中的岑真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循著林河交給他玉筒中的方法,岑真的意識沉入靈海,沒有做什麼多餘的動作,依舊吟誦著《元真律》的一詞一句,也注意觀察著心城外正在發生的一幕幕。

隨著他的聲音逐漸高亢,靈海的波動也隨著躁動不安,隨著他的聲音逐漸低沉,數不盡幾多的靈氣團也放慢了遊走的速度,似乎他的語言可以指揮靈氣的運動。

這是一種無言的守法,所謂的修行便是順應一種冥冥中符合這一方天地運作的規律,規律即是法。靈海是世界的投影,那麼施行三十六萬年之久的《元真律》當然也是一種無形的功法,去吟誦,去感悟,便是修行。

岑真試著去控制那些靠近的氣團,但沒有任何一個氣團聽從他的呼喚。

他也不氣餒,喃喃不停的同時,一次又一次地試著將那些隔絕在外的靈氣引入到自已的心城中來。

所謂功法,便是踐行天地間的規律,便是踐行天地間的法,岑真如此試著,但總是不得要領。

過去了許久,岑真也不知道自已到底嘗試了幾百回還是上千回,好似第一次跟隨父親學刨木花的時候,總是不能令父親滿意的自已也是嘗試了幾百上千回,一次又一次地變換著力氣,等待著那一句可能永遠不會來到的讚許。

又一次的語調變化,驟然間的急促打亂了氣團悠悠然間的浮動,有那麼一團撞上了幾乎不可見的心城障壁,這衝擊似乎一柄鐵錘結結實實砸了過來,幾乎要讓岑真昏厥,但他還是咬著牙堅持住,變化語調,繼續地吟誦著。

低沉清幽的語調中,靈氣離開的每一息都顯得那麼緩慢,透過心城的障壁,岑真終於感受到了靈氣的運動。

自已可以掌控它們!

給我進來!

他無聲地吶喊,有那麼一縷竟然真的從氣團中被牽扯了出來,讓岑真真切地感受到了其為何物。

那是一股幾乎被純粹的冰冷包裹的東西,比他冬天握在手裡的冰晶都要寒冷。

突兀間的冰寒刺得他措手不及,聲調紊亂了,脆弱的聯絡也剎那崩潰,氣團旁若無人般遊走,而岑真也停下了口中喃喃,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那無盡的寒冷。

這就是靈氣嗎?

林河給的玉筒中並未提到靈氣是為何物。

似乎這事物從來無拘無束,自已到底該怎麼將它們納入心城裡呢?又該怎麼讓靈氣聽自已的話為自已使用呢?

這也同樣是空白的沒有一點訊息。

岑真有點失望,有種白白興奮了一場的失落。看來自已的嘗試失敗了,或者說,其實是自已對《元真律》的理解還是太過淺薄了,法雖可踐道,但畢竟不是真的功法,非至明者無以參透。

不能就這樣放棄了!

他努力回憶著,試圖找到自已可能遺忘的某個不起眼的字詞。

追溯,追溯,記憶粲然間突出了一段不起眼的熟悉。自已不止接觸過一個玉筒,在之前,王家別院,玉寧……

《蒼海訣》,自已怎麼把這個東西給忘掉了?如果《元真律》不行,那《蒼海訣》呢?

塵封的大門找到了屬於它的鑰匙,轟鳴中,爆炸般的記憶淹沒了岑真的全部心神。

同是玉筒,可相較卻宛如陂塘與汪洋,太多了,也太過詳盡了,根本不是他如今的脆弱意志可以承受的。

一股又一股的衝擊把他的身軀扭曲成了怪異的模樣,裂隙如蛛網般四散開來,再過片刻,意識化作的身軀就要爆裂。

在他渾然不覺的生死存亡之刻,心城中驀地迸發的白光挽救了岑真。

白光有如實質般包裹在了他的軀殼外,化解了無數由內而外的衝擊。

時間無聲無息地消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岑真才從那大醉般的迷茫中清醒,只是劇痛纏身,哪裡都疼得厲害,也根本抑制不住。

只用一個念頭他就可以迴歸現世,可岑真還是堅持著,沉浸在痛與快樂中。

原來如此,這才是修行的方法嗎?自已原來都搞錯了嗎!

《蒼海訣》的記載迥異於林河的傳授,那是置身在無邊孤寂汪洋中的寂寞歲月,看著幾乎不變的洶湧大海,再看著風雲變化的無垠蒼天,岑真不由得痴了。

真央之法,如晴日化解冰川,那麼蒼海之言,則是汪洋包容一切,前者去驅除,後者則是包容,過程雖然相同,可本質卻截然不同。

岑真忍著劇痛,一念間,心城的一角驟然坍塌而下,苦等了良久,直到一團氣流飄入這道缺口之中,岑真又將那殘缺的一角恢復原樣。

氣團根本來不及逃離,只能任由岑真將它收入城中。

好快!

但這只是第一步,還有同化,還要引入肉身煉化,一步都不能少。

岑真循著《蒼海訣》的指引,一步步地融進了彷徨不定的氣團之中。

只有這樣,他的意識才能真正感觸靈氣,才能讓這些飄蕩在世界鏡面的靈氣引入到現世的軀殼裡。

沒入靈氣的同一時刻,岑真身上的痛處更多了一重,不僅是由內而外的脹裂,更添了由外而內的冰寒,千萬根細針把他無憑的虛幻身軀穿透,而他只能忍受。 這便是蒼海的意志,無論何物,只需吞噬,化為一體。

現在停下來不僅前功盡棄了,要是神魂重創,他連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岑真幾乎竭盡全力地忍耐著,去傾聽無聲的言語。冥冥中,似乎他真的處於一片汪洋中,沒有生命的孤寂汪洋,去將靈氣與他一起包容。

但靈氣似乎在訴說著什麼,岑真聽不懂,只覺得那是一種被無數情感交織的冰寒,有悲傷、有冷漠,但也有著溫情和包容,只要他放棄,靈氣就會將他的一切包容,同化為這靈海的萬萬千千。

岑真拒絕了,一點點地消化著萬千的思緒,正如蒼海一般。

岑真在無聲中傾訴著自已的聲音,那是同歸於一物的願望,無論是生命還是虛無,蒼海之中,除了流波,除了日月星辰,除了自已,沒有靈氣的位置,它只能屬於自已

他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有用,但漸漸地,那無數貫穿自已的靈氣細絲中多了股微不可察的溫暖。然後一縷,又一縷,痛苦的煎熬正在過去。

痛苦的感覺依舊,雖然更多地變成麻木和虛弱,岑真還是強迫著自已撐過這最後的一段時間。

現在還不行啊,再堅持一會兒,就一會兒!

蒼海吞噬一切,虛弱中,岑真似乎也墜入到寂靜的深邃。

不知道過去多久,岑真的記憶定格在了幾個時刻,是一種包裹他全身的暖意,又是一種近乎脫虛般的無力,又是被無窮無盡的靈氣氣團滌盪磨滅,無時無刻摧殘著他,根本沒有盡頭,超過了他經歷過的一切的痛苦。

他逡巡在這樣的夢境中,也分不清楚自已究竟是在修煉還是在做著別的什麼,時間也是格外得漫長,把他無情地從一個痛苦中拉到另一重深靨,直到一聲又一聲的呼喚從混沌的遠方傳來,明亮的光線照亮黑暗。

終於,噩夢結束了。

“兩個小鬼給我退後,他已突破了歸元。”

岑真的耳中聽到了老人驚訝的聲音,似乎在說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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