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

戀吃戀睡戀酒香,足食飽飯無思想;

雙眼不見塵和土,管他壽短還壽長。

話說德城下四層名作遊樂層,乃是德城中僅有的繁華之處,借餘少文初入此間所表,這裡是一“聲樂勾欲起,霓虹亂眼迷,優女引情盛,輝煌思財集”處所。其間人眾多以遊玩耍樂,追名奪利為一生所求。

當知:人世之物凡是眾人同求的,其物常不能為眾人同有;其物之所以不能為眾人同有,少因其寡,多因上人不容。因故,在此遊樂層中雖多有繁華之景,亦有不堪之處。此一處名喚“三和”,乃是位在層角的一處偏角臭水巷,為一幫無業“乞丐”的聚集地。此篇便以其中一人為講。

此人名喚沈無志,取音“生無志”。你若問:“遊樂層乞丐也不在少數,如何單講他一人?”你只不知,那諸多乞丐,雖同聚三和,同於遊樂“討食”,倒全不像他,沒有一點“上進之心”。常年到頭,日日行乞,盡為討一口吃食,解一腹之憂;錢不要錢,財不求財,你若是更加好心,為他謀取份好差事,只怕還要招他一場說道。如此豈不奇怪?縱是懶惰不肯出力勞作,見著錢銀也該知是好的,也該知是一樣的“吃食”,如何卻有不要錢銀,單討那剩菜剩飯,豬食泔水的乞丐?且等我細細道來。

先講其生事,打那沈母說起。說這沈母乃是一窮苦人家姑娘,其父其母皆是遊樂層中做工的平庸小民,雖說生活不甚富裕,也是足夠吃喝。若這沈母能同其父其母一般安心當個小民,想也不會有這諸多故事,偏她生性攀高,念著富貴榮華。倘若她生得美麗容貌,縱非傾國傾城之色也終會有個富裕好色之徒看上,收作家中小妾,過上富裕日子,成此一志也是容易。偏又生的平凡,貌不出眾,何況一介女流,如何能成此志?

這遊樂層中一句話說的好,叫“攀高念夫貴,老福想兒孝。”意思是說:女人想要過上好日子得盼著能找個非富即貴的丈夫,人老了想要享福得盼著生個孝順兒子。這沈母既然容貌不好,想求個富人丈夫自然是不得的,無奈,只能圓睜慧目,盼著尋個貴相丈夫。

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日,沈母於街市上聽得一處吵鬧,待近前觀看方才知曉,原是一落魄書生與人爭辯。嚷著:“汝等愚頑只不知吾之才華,比那餘少文何止強出千萬,憑甚他富貴榮華,我卻該此潦倒?爾等且瞧,不消三載,定叫汝等附勢於我,同那犬狗乞食一般?”眾人聞言,皆道:“怎有這般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是的混物。”沈母聽他言語,知其有宏偉大志,以為貴夫。心思想:“打那餘少文發跡以來,多少人盼著能識字書文,望著寫出篇來故事,同他一般擠上高臺?這書生雖口出狂言,討眾不喜,也正應他心高氣傲,不服現狀。何況是文書來人,書文寫字自然不在話下,縱是才華不比那人高,也該有所見地,或能再現一番奇蹟也未可知!”即兩下調停將他引出人群,帶回家中,與之飯食,言語願助他成此大志。書生聽言,感之其善,多日後覺其有旺夫之相,欲與之結成夫妻,渡時下不便,言道:“不日我定將帶你出這不堪之地。”沈母聽言,正合已意,便與父母商量此事。母親聽她所言,幾番勸她,道:“兒啊,你出生的時候早有算命先生算過,你此生並無富貴命運,此時如何生出這般的痴想來?那街頭王家五兒子是個最為老實的孩子,你如何不願與他做個夫妻,安此一命?倒要和這兩手提不來半袋米,倒了油瓶都不扶的無用書生為妻?便是他命裡有富貴,來日居高,怎不知此間男子最是薄情現實,又怎麼會留戀我們這般人物?”沈母道:“他是文書來人,自是懂書知禮,哪裡就像這裡這般男人?”……兩下辯論不休。其父見勸不過,怒道:“真個知人知面難知心,自家生的都沒看明白,你就別說他人了!我倆若能先知,那時賣了倒好!”沈母聽言,不禁淚如雨下,簌簌道:“賣了正好,死便是死,活便是活,只不需再過這樣日子。”即打點衣物,扯拽著書生出了家門。邊哭邊吼道:“難道出了這家門就能把你餓死不成?”

二人重尋住處,為保生活,沈母一人獨兼三份工,那書生則在家中安心創作。不時寫來一作,求於出版,那社長草草翻閱,瞄了兩眼,便道:“似你這般抨擊世俗文章誰人願看?莫不是渾活在裡面還不夠,還得活個明白?”知他是個不服管教的,哪肯幫他?沈母知之,只安慰道:“那是他們不懂才,並非你的過錯。”雖妻子這般說,那書生經這幾年,哪裡能不明白其中道理?

既知其中道理,便知其中過錯;既知其中過錯,便有變通之法;既有變通之法,便有移性之志。遂漸改其性。

也真是一變通,處處通。不時,果然在戲行酒樓裡謀了個賬房差事。也恰如沈母之母所言,此間並無富貴專情男子。那書生既得其貴,又多見優女,哪還有心思顧沈母那般糟糠之妻。早於青樓中結識一年輕貌美姑娘,憑那差事得來的錢財進進出出,好不瀟灑。也算是終成其願,也算是:枉走五載彎路,忘本移性即功成。

那沈母知之,幾番鬧騰,直道他是“忘恩負義之人,白讀了百卷書,白唸了聖賢理。若蒼天有眼,此刻就該叫你下九幽地獄!”那書生也不避諱,得意道:“可惜此間蒼天無眼!自古‘笑貧不笑娼’!又所謂‘無毒不丈夫’。得了財富,謀了高位便知是對,誰人管你用甚辦法,耍甚手斷。你這瘋婆子倒少來擾我逍遙,不然,休怪我手下無情!”如此豈不可笑?

他倆也正應了:

不該相融別相融,生瓜強扭徒勞功。

縱得三天快活日,終歸各步各道中。

那沈母一番掙扎終是白費,依舊窮苦一命;只是此苦比之彼苦又是不同,那命定之苦縱是苦難,也得一人相伴;這命外之苦卻只能一人獨受。好不容易掛著“臭名”“笑話”將腹中孩子撫養長大,誰知兒命又是不同,該是戀吃戀睡戀酒香的一生,縱想成丁點事情,也不能如願。只怨悔不當初,該是鬱鬱而終。

卻說自沈母死後,沈無志再也沒有半點攀高求上心思。既然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了,只得渾活於世,多活一日便是一日、多得一日無憂便是一日無憂。命即如此,又何須違命?待將“家業”消耗,獨留一隻破碗備於後用,然後爛衣覆身,解帶散發,歸真“三和”之中。自此以後,整日在街道遊蕩,困了便找一偏僻安靜處躺下,以地為床,以天為被。餓了便到那街上轉上一圈,或見著剩飯剩菜,用碗舀來就吃,也不管裡面摻雜,只念著填飽肚子便好。

那一日,或是他時運陡轉,竟得來兩碗吃酒。一時酒水下肚,意識朦朧,經那“清水橋”上,見那橋身兩邊跪著兩排乞丐,面前用磚塊寫著各自悲慘經歷;許是父才移身,竟無意間吟頌出一首小詩,道:

破衣爛衫跪路旁,所受苦難全奉上;

若聞“哐當”一聲響,笑謝菩薩好心腸。

吟罷,哈哈大笑。橋下有記詩人聽見言語,見他寫的對景對事對人,甚是真實,忙將其言記下,有意收錄《記詩集》,乃道:“當以《乞丐》為名。”他卻道:“不好!不好!”由此可見,他所言非“實”。那記詩人也未能明瞭詩中“全奉上”“笑”之妙處。你問他究竟是何思想?詩文何意?

首先,那破衣爛衫跪在路旁的並非全是乞丐,那所寫的“苦難”也並非全是實情。怎不知此“乞丐”一行置於今日早已成了一條斂財求富的好行道?若只是見那寫的慘,穿的爛,便發出善心,丟了錢銀,可知正入此類人財道。只這一時在路邊遇著,不時又在青樓遇著,若說穿的更好些,吃的更好些,找個姑娘更好些,那還有情可原。若是穿的差了,吃的差了,找的姑娘差了,豈不得胸中生怒,要鬧出天大的笑話來?由此可見,這善心是不能輕易發的,得先看看自已是怎樣的富貴,可能穿的更好?可能吃的更好?可能找的姑娘更好?

即有了上面這般情況,便知窮人,乃至一般人物都是不配發善心的;唯有那富貴人家可以偶爾發發善心。如此,這下面兩句不又成笑談?只丟了紋來銀錢,便自普通凡人化作救苦救難的菩薩,你看這菩薩可做的輕巧?又怎不知,正是這些善心的“菩薩”造成了這般多生活艱苦的乞丐?如此,這小詩中的乞丐不是乞丐,菩薩不是菩薩?若用那《乞丐》作名,倒不如用《求財》作名更為副實。

至於《記詩集》散佈,早有能人品出其中意指,覺之是個“怪才”,想將之收為下客,以為所用。誰知那沈無志再出怪論,先問:“有甚好處?”那人道:“可得金銀錢財。”又問:“得了錢有甚用處?”那人道:“可以穿上好衣裳,吃上美味佳餚,住進舒適的大房子。”沈無志道:“我穿身上的這衣裳就好,吃別人的剩飯剩菜就行,睡在路邊就夠。”那人道:“那就像你父親那樣,到青樓找個漂亮姑娘。”無志問:“找漂亮姑娘做甚?”那人道:“自然是談情說愛,享魚水之歡。”無志道:“太貴了,用不起。”那人道:“簽了這賣身契就用得起了”無志道:“為個娘們把自已賣了?不賣!”那人道:“你不想體驗體驗那事?”無志道:“不想!”那人道:“很舒服,很快活的。”無志道:“我現在就很舒服,幹嘛快點活!趕著去死?”那人道:“難道你不想像你母親那樣,成個家?生個孩子?”無志道:“成了家,得了婆娘也守不住,一心只想著往外跑;生了孩子也是抱怨我無能,不想!”那人道:“這樣,你沈家可就絕後了。”無志道:“絕後也好,只叫窮人家的崽子都投進富人家,得個好命。”那人又道:“你簽了這個就沒人敢打你了。”無志道:“你家主子打你不?“演世戲行”打你‘聚文館’不?”那人一時語塞,後又怒道:“把他給我攆出去!”無志便往外走,忽又回頭,問道:“大爺家泔水桶常放哪裡?”那人哪肯理睬?

沈無志終於得脫,一時睏意又起,忙往街外偏巷中過去。殊不知後面跟一漢子,趕上來就是一腳,將其踹翻在地。沈無志想翻身起來,那漢子早已走到身旁,一陣踹打,無志抱頭叫喚:“好好的,你憑甚打我?”那漢子道:“大爺我今天不高興,打你就打你了,哪兒還用許多道理!”沈無志聽此,不禁笑出聲來,倒不是因為漢子言語狂妄,卻是因為自已不該多此一問。心中自嘲:“剛剛講出口的道理怎麼這麼快就忘了呢?”那漢子見他不哭倒笑,心中怒氣不消反增,手腳上也越發使勁,直道:“果然是個賤貨!”也正在此時,就見那巷中進來一道身影,喝斥道:“給我住手!”漢子道:“大爺我一個打的不過癮,趕巧又來了一個皮癢的!”即向那來人打去。那來人也不慌張,言語道:“管得少了,你想是把這當成一個沒人管的地界了!”支手將漢子來拳擋住,反手便將他摜倒在地。那漢子氣不過,又要起身來打,不期瞅著其腰間掛的一塊腰牌,心知不是對手,只得悻悻離去。你問這來人是誰?不是別人,正是遊樂層武衛。

武衛見沈無志已是頭破血流,忙將其背去醫治。待他神智清醒,道:“依舊令,你可出此遊樂層,往醉夢層裡去。那裡才是你的正生之地,有不盡飯食酒水可供取用,也沒有此間這些惡人,更無憂愁之事。只得兩點要求:一個喚作‘蓋俗見’,一個喚作‘閹後路’,你若能從了,我自領你過去。”沈無志知此,直道“遵從”。常聽人傳說德城有此一層,只不知是真是假,又兼這遊樂層是一進來容易,出去難的地方。故而,那時便知不適也只能渾活,今有此機會,自當前往,也算是“人歸其類”。

武衛即將他帶出遊樂,送往醉夢。沈無志自此歸入其類。既歸其類,便成凡人;既成凡人,便再無“奇異”可講。故而此段故事至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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