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五官硬朗,氣質鋒利。

窗外那濃豔的夕陽照在他的半邊臉上,將他的半邊眉目映的明亮。

可他的另一半眉眼卻隱匿在病房裡沒開燈的黯淡中,神色莫測。

只那一雙眼,帶著熟悉的譏誚和諷刺。

許凌彷彿被一柄箭射穿定在了原地,正中喉頭。

滿腔苦澀,可到頭來,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種眼神,在兩人剛認識時,他總是看見。

那時的顧時青總是垂眼睨著他,高高在上的問:“你怎麼混的這麼慘啊。”

許凌抿了抿唇。

“抱歉。”

他準備退出病房,再敲敲門。

可男人顯然不這麼想。

“你不是我男朋友嗎?但我會找你這樣的……”

顧時青的視線將許凌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遍,毫不客氣。

“我眼光應該沒有這麼差吧?”

那道目光充滿了質疑和詫異,像是真的不理解為什麼風流倜儻生性愛玩的他會選擇許凌這樣一個人。

很冒昧。

視線中,許凌只覺得難堪。

他僵硬的站著,就連挪動腳步的力氣都喪失了。

進門前,他忍不住伸手哈了哈氣,不至於讓手指那麼冰。

可現在,他卻在這開著暖氣的病房裡,如墜冰窖。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凌才勉強找回自已的聲音。

“……抱歉。”

他幾乎狼狽的退出門,心臟彷彿被一隻手狠狠揪了起來。

握著門把手的右手狠狠的攥了幾下,最後顫了顫,垂了下去。

他還是推開了門。

顧時青大概已經認為他走了。

或者說他沒有想到許凌的臉皮厚到了這種程度。

“要吃飯嗎?”

許凌神態自若的走進來,只有拎著袋子的手攥的發白。

顧時青挑了挑眉,舌尖抵了抵腮肉,“吃。”

然後自然的走到他身邊,隔著一段不遠的距離打量他。

許凌有些清瘦,個子不矮,顧時青估摸著,他的裸身高得有178。

很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歲,腰細腿長,面板是叫無數人都豔羨的冷白色。

低著頭時,從後面能看到他後頸上突出的骨骼。

很漂亮。

最要命的是,在那塊頸骨的最中央,有一枚硃紅色的小痣。

顧時青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指尖。

想摸。

這麼想著,他也確實付諸了行動。

許凌頓時僵住了。

可後頸上的那隻手卻並不只是單純的放著。

他的指尖,正在那塊頸骨上曖昧的揉捏。

“二哥,你……”

直到指腹真切的貼在了那塊冰涼如玉的面板上,顧時青才覺得心裡被莫名勾起的火稍稍可控了一些。

“你叫許凌?”

掌下的面板冰涼,手感極好,顧時青捏著人的後頸,迫使他仰起頭。

“……是。”

許凌喉結滾了滾,渾身可見的僵硬。

他的後頸被人攥在手裡,後背都崩了起來。

“你往後一點,別碰我。”

顧時青嗤笑一聲。

“你不是我男朋友嗎?怎麼,不讓碰?”

許凌抿著唇。

“你不記得我。”

所以別碰我。

顧時青的唇角向上翹了翹,隱在許凌身後的笑意顯得浪蕩而深情。

“一進來就喊我二哥,不就是想勾引我嗎?”

他微微俯身,又往前走了一步,唇瓣貼著他的耳骨,輕輕的咬了一下。

“男朋友,你難道不想讓我記起你嗎?”

許凌的身體晃了晃,又被身後的顧時青攬住。

他看著對面那面窗戶中對映出來兩人看似親密的身影,聲音發緊。

“要用這種方式嗎?”

“就用這種方式。”顧時青輕笑道,“還是說,我們之間沒有做過?”

不等許凌回答,他又率先做出了否定。

“不,這不像我。”

許凌仰起頭,被迫接受著男人在他身後落在他耳畔側頸的啄吻。

一下又一下,很輕,帶著唇瓣上的體溫,落下來時如同振翅翩飛的蝶。

喘息聲就在耳邊,熱氣鑽進耳廓,許凌的視線渙散著。

病房裡面的燈沒有開,只有靠近門邊透著一點亮。

許凌什麼都看不清。

玻璃窗裡的人影變得模糊,朦朧之間,恍惚了時空和地點。

腰上不知何時附上了一隻燥熱的手掌,熟悉的他都覺得可怕。

不由得,許凌想到了三年前。

在漆黑的街道巷尾,男人點著煙,低頭看向他時,臉上那同樣辨不清的神色。

-

那時的許凌一身落魄。

父親被追債的逼死,藝考前夕,又被他們堵著捱了頓打。

那天是十月十七日,他的十七歲生日。

他抱著血流不止的右臂坐在巷道里漆黑的角落,身上狼狽不堪,頭上被打破了,眼前被血色暈開。

腳步聲傳來,眼前出現一道影子。

許凌沒有抬頭,他沒力氣。

但是他能感受到這個人的目光肆意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像是在看路邊一隻路邊鮮血淋漓的流浪狗。

“需要幫你叫120嗎?”

男人的嗓音低啞,應該抽了很多煙。

風吹過,許凌聞見了從他身上飄來的苦澀煙味。

風是涼的,男人的嗓音也是。

許凌能感受到他語氣裡的隨意,像是正巧路過此地因為一時好奇而發出的疑問。

但許凌需要治療。

於是他只能拼盡力氣點了點頭,聲音裡含著咬破了舌尖和腮肉的血氣。

“……需要。”

男人沒說話,只是沒過幾秒,就聽見他冷淡的說著地點和許凌現在的情況。

末了,掛了電話,他才終於半蹲下身。

用屈尊降貴的姿態,伸手抬起許凌的下巴,緊接著詫異的挑起了眉梢。

“長的還不錯。”

他頓了下。

又問,“趁著救護車還沒來,你不如跟我說說,你怎麼混的這麼慘?”

月光很黯淡,主路上沿途的路燈照不亮巷尾的這個角落。

他們兩個人都陷入黑暗裡。

可即便是這樣,許凌也能清清楚楚的從這個高大的、穿著西裝的男人身上感受出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嘲諷。

這個問題,沒有出於同情的好奇。

只是突發奇想的、單純的想問問他。

打發時間。

這是許凌暈過去前,腦子裡出現的最後一個詞。

也是從那時起,他就知道,自已和顧時青,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裡的人。

顧時青高高在上,於雲端而坐。

許凌卑微落魄,在地面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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