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煙火味
論熱。
比之粵省，山城有過之而無不及。
逐漸上升的太陽炙烤著鐵皮頂的廠房。
工人們一個個熱的都脫掉上衣。
每個崗位都有一架巨大的工業電風扇在猛吹。
這種電風扇一般的地方見不到，廠區裡獨有的大功率電風扇。
三片碩大的鐵葉如同芭蕉葉一般大，下方四角有滑輪可以推動，外框是密集的方格鐵網。
即使如此大功率的風扇依舊讓廠房裡眾人感到炎熱。
因為這風再大吹的也是熱風，只是說有比沒有好一點，沒好到哪裡去。
林望也熱，但他並沒有像其他工人一樣各種咒罵這天氣，或者咒罵老闆不改善廠房環境，只是像個機器一樣默默做事。
手裡有事做的情況下林望很少會犯病，工作效率極高，加上他除了開貨車以外，廠子裡所有的崗位他都會，也是深得老闆喜愛，給他加了好幾次工資。
切割機切料的聲音，電風扇的聲音，氣鑽打孔的聲音，劣質音箱發出的土嗨音樂，以及一些工人們講葷段子的聲音，各種聲音夾雜在一起，整個廠房顯的無比吵鬧。
等一切沉靜，已經是中午十二點。
飯點時間。
食堂阿姨早已準備好午飯。
食堂在辦公樓樓下，離廠房很近。
幹活幹了一上午的工人們個個嬉皮笑臉的互相調侃，或打鬧著進入食堂。
食堂的菜都是固定的那幾樣，會隨機輪換。
看到今天又是蓮藕燉坨坨肉，有人歡喜有人愁。
喜歡這道菜的喜滋滋的開幹，不喜歡這道菜的則是一臉嫌棄的細嚼慢嚥。
這菜和人一樣，都做不到讓所有人喜歡。
吃這方面林望一樣沒什麼要求，或者說，他好像對什麼都沒有了要求，現在的狀態往好聽的說叫滿足現狀，往難聽的說就是混吃等死。
國外有一個心理學家曾對林望現在這種狀態做出理論解釋。
一個某時期遭受巨大挫折的人如果走不出來，那麼他的心理年齡會一直停留在那個時期，並且對常人所追求的車，房，妻等等都會失去興趣，哪怕是有能力去追求也不會去追求。
食堂一片譁然，聊什麼的都有。
一道紫色的身影行來，譁然之聲才消停。
小朱手拿藍色的精美飯盒來到食堂，步伐不緊不慢，螓首高高抬起，白皙的臉蛋上寫滿了自信，走過帶起的香風讓食堂眾人心中都產生了強烈的激動。
來到食堂阿姨面前，小朱微微一笑，語氣輕柔，“嬢嬢，今天吃啥子啊？”
不怕川渝妹子蜀道山，就怕川渝妹子變夾子。
山城妹兒先天就長的乖，聲音還一夾，這誰頂得住啊？
反正在場的眾人，很多人都頂不住。
甚至，已經有耐不住性子，稍微年輕一點的工人下定決心準備去問小朱要微信。
“藕子燉肉，好吃，多打點，你看你好瘦哦。”食堂阿姨言語親切的和小朱交談。
待小朱打好飯準備返回時，一個來廠子剛滿兩個月的年輕工人，在工友們的慫恿下擋在了小朱面前，欲加其微信。
先前和食堂阿姨笑嘻嘻說話的溫柔模樣，一下子消失不見，小朱臉上寫滿不耐，“不好意思，我不加不認識的。”
年輕工人鬧了個大紅臉，之前慫恿他的那些老油子則是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壞笑。
小朱繞過尷尬到了極點的年輕工人，路過林望那桌時，還是沒忍住看了林望一眼。
此刻的林望正低頭吃飯，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刷手機，只是單純的在吃飯。
這個林望，小朱在老闆秘書白姐那裡瞭解過一些，是廠子裡主管陳浩的表弟，聽說以前是學畫的，不知道因為什麼沒畫了。
這個林望倒是和這些油膩男很不一樣，還會畫畫，長的也不差。
小朱心裡暗道。
她倒是想認識一下林望。
只是。
兩者在這個廠子裡身份地位完全不一樣，她又怎麼可能去主動打招呼，哪怕對方讓她覺得挺有趣，但也只能是這樣了。
午飯吃完，有些人選擇回宿舍休息，有些人乾脆趴在食堂的大圓桌上就睡。
林望沒有睡午覺的習慣，拿出工具箱裡的畫板，速寫本，鉛筆去到對面廢棄廠房天台。
這家廢棄廠房林望來的第三年還在運營，是一家鞋廠，妹子挺多。
因為老闆拖欠員工工資，逼得一個女員工來到天台跳樓要挾還工資，事情鬧的挺大，廠子被查封，後來也租出去幾次，不約而同都倒閉，外界傳言這個位置風水有問題，荒廢至今。
廢棄的天台上早已是凌亂不堪，到處散落著各種垃圾，鞋子，被單，淤泥，沒有包裝的白塑膠瓶。
找到老位置，兩塊紅磚搭建起來的座椅，林望坐下，眯眼望著遠方的風景，他們廠子處於山城郊區，在這個園區附近還有一個核電站。
高處放眼望去，核電站的建築群錯落有致，三個肥大的冷卻塔正往外冒著滾滾白煙，四周筆直矗立著兩排電塔。
不管是從攝影還是美術的角度上來講，林望眼裡的這幅畫面都是一張極好的素材，透視的點位特別好。
什麼透視，什麼構圖，什麼落差，什麼高光。
林望其實早忘記了。
但美術本來也不需要懂理論。
林望拿起筆開始在速寫本上作畫。
只是短短十幾秒，草圖便勾勒出來。
林望雖然沒能去美院學習，但出來打工的這些年，他未曾停筆。
或許也是因為這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樂趣吧，不然也早捨棄了，就像對待LOL一樣，那個愛玩疾風劍豪的少年，永遠的死在了S4。
5分鐘不到的時間，一幅小鎮核電站的素描就被林望畫了出來。
有道是藝術源於生活，對著照片畫出來的作品永遠不及自已親眼見到的。
林望這幅素描談不上多高的水平，拿到美院也只能算導員級別的水準，但是他的畫裡有很多專業導師都沒有的東西。
煙火味。
兩者比較好比JJ翻唱《像我這樣的人》和原唱比。
嗯...只能說這樣的比較充分說明了AI代替不了人類。
“哇，你畫的好好看呀！”
身後忽然響起的女聲，驚的林望手裡的速寫本險些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