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麼大的玩笑，算他小氣，他真開不起
雨，
一直下。
越來越大。
眼淚混雜著雨水在林望臉上流淌著。
他走在和許若欣曾經多次路過的池塘。
這個池塘很大，呈正方形，長寬差不多一百米左右。
在這個池塘對面，是木槿鎮唯一的公園，七路公園。
小時候林望他們就經常跑來這裡玩。
那時候很小，哪懂什麼，不明白許若欣一個女孩子，幹嘛每次都要來和他們男孩子一起到公園裡的小池塘玩。
那時候林望很煩許若欣，他們的男生小隊也不喜歡有女生加入。
但久而久之，他們也就不怎麼討厭許若欣了，因為有一次，許若欣從家裡帶來了很多奶糖給他們吃。
後面林望才明白，小若欣哪是喜歡和他們男生玩啊，她是想和自已一起玩，從而和他的所有小夥伴都成為了朋友。
就像《羅馬假日》裡的結局，記者見面會，女主一一和所有記者握手，其實只是為了和男主握手。
七路公園今猶在，不見當年小若欣。
公園已經大變樣，前門的乒乓球檯和一些健身器材被移除，取而代之的是寬敞嶄新的籃球場。
綠植也不是當年遍佈公園的龍眼樹和荔枝樹，全部換成整齊劃一的棕桐樹。
草坪那裡的滑滑梯也沒了，換成了供人乘涼的涼亭。
位於公園中央的小池塘同樣也沒了，被翠綠的草坪填平，小池塘後面，那棵一到三四月份就掉滿地大紅花的木棉花樹，自然也被棕桐樹取代。
這次前來闊別十年之久的莞城，林望不奢望可以挽回許若欣，只求可以得到她的原諒，或者看到她家庭幸福美滿，在遠處默默祝福一句也行，然後自已一個人再回到山城，孤獨終老，死在過去。
然，林望怎麼也沒想到來了以後，老天對他的懲罰比預想的要大那麼多。
許若欣出車禍去世了，這麼大的玩笑，算他小氣，他真開不起。
沒有像電視劇裡得知女主患病或者去世，在雨中大喊大叫，真正的絕望是不會大喊大叫的，只會感到麻木。
28歲，沒文化沒技術，家裡剛還完債不久，這樣的人生本來就已經糟糕透頂，如果不是心裡還保留著那個女孩留下的一抹純真，林望早選擇重開了。
現在，那抹最後的純真也被無情奪走，林望對人世間完全沒了一絲一毫的留戀，只是，臨走前，他還要去看許若欣最後一眼。
之前，許若瑤告訴他，三天後就是許若欣的忌日。
......
一夜暴雨，整個街道都溼漉漉的，空氣中還有一股清新中夾雜著汽車汽油的奇怪味道。
林望面色蒼白的從旅館出來，許久未剪的頭髮凌亂的遮住眼眸，有種日漫中病態男主的感覺。
他來到一家畫具店，購買了一些畫油畫所需的材料，畫筆，顏料，畫布等。
回到旅館，第一時間林望就開始作畫，他已經足有十年沒有畫過油畫，自從離開莞城，他只畫素描，沒了對藝術的更高追求。
林望知道，自已再怎麼努力也難以改變現狀，沒美院資歷當不了美術老師，路邊賣畫得餓死，拍抖音又不會...其實這些都只是藉口罷了，林望想，怎麼都能靠畫畫生存，畢竟，他在這方面略有天賦。
問題在於，自已窮極一生追求藝術是為了什麼呢？為了買車買房？還是成為下一個莫奈？就算這些都實現了又怎麼樣呢？自已又不會因此開心。
這就是林望對待藝術的態度，消遣的東西罷了，自已不爽了，隨時可以丟掉，沒什麼大不了的。
重拾油畫不是對藝術有了新的感悟，林望只是想把自已能拿的出手的最好東西，奉獻給自已這一生最愛的女孩。
從日出畫到日落，哪怕因為昨晚淋雨太多導致感冒，林望也不敢懈怠，專心致志的畫著眼前的畫。
一直到畫到深夜，林望才停筆，這幅畫如果單從美術的角度來看待，無疑已經到達專業級別，但林望並沒有因為相隔十年再次提筆，就畫出這種水平的畫而感到開心，他全力畫好不是為了什麼藝術，只是因為許若欣墓前不能用劣作，此等冒犯，他無法忍受。
油畫和素描不一樣，如果用的不是速乾的丙烯顏料，普通顏料畫出來的油畫要晾個一到兩天才會幹。
這也是為什麼林望買回畫具就馬上動手開始畫的原因。
第二天一早。
已經兩天沒吃飯的林望來到了附近一家早餐店，李記腸粉。
他家的招牌是用紅字印在不鏽鋼牌匾上的，還用的是繁體字，頗有幾分港式大排檔的味道。
這也是林望回到木槿鎮以後，見到的為數不多以前就存在的店面。
這家店很久了，自從林望有記憶起就存在，他小學到高中經常來這裡買腸粉吃。
店確實還是原來那家店，老闆已經不是原來的老闆了。
原來的老闆林望記得很清楚，是一個很胖的胖大叔，姓李，整日圍著一條已經發黑的白色圍裙，拿著切片刀快速斬著從蒸箱裡抽出來的腸粉。
現在這個正在做腸粉的老闆雖然也很胖，但是李叔右邊眉毛上的那顆肉痣卻是不見了，而且現在這個老闆明顯年輕很多。
在一旁負責幫忙的也不是李叔的老婆，換成了一個看起來比較溫柔賢惠的年輕女人。
肥仔，是他吧。
林望心中暗暗道。
李叔有個兒子，林望上初中那會兒才六七歲的樣子，那時候就很胖了，很調皮，林望他們那個小團體就愛逗他玩。
沒想到當初的小屁孩都成家了...
想想其實也正常，只是自已不正常罷了，正經人誰28了還沒結婚的啊。
嚐了一口桌上的腸粉，熟悉的味道讓林望心裡酸酸的，這麼好吃的腸粉，阿欣再也吃不到了...
“林望，這個糯米雞太大了，我吃不下，嗱~分你一半。”
對面的許若欣剝開手裡的包裹著粽葉的糯米雞給林望，笑容溫柔，一雙秋水明眸已經變成了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