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祭祀大典

一下就暴露了，商季沒辦法，拉著列缺他們進了破廟，對列缺解釋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昨天回到家裡，被家裡人逼問去哪了，一不小心說漏嘴了。他們很擔心你會破壞祭祀，打破這裡的平衡，所以派我一個人來，希望你們可以不去祭祀現場。”

說實話，商季還是很怕列缺的，他感覺自已的想法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被看一眼，就想把什麼都招了。

列缺聽完商季戰戰兢兢的話，一切瞭然於心。於是道：“放心，我不去就是了。”這下更煩了，應該直接抹除他們昨天的記憶的，睡了太久，腦子可能有點鏽。

小孩意味深長地看了列缺一眼，而商季還沉浸在錯愕和難以置信的喜悅中。一遍又一遍向列缺確認是不是真的，而列缺也認真一遍又一遍回答他。

此時，在幽都城門口處，正站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大人，手裡還見著一個沒有他腿高的小孩。

正是應該在破廟休息列缺和小孩兩個人。小孩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就差臉上寫騙子兩個字了。

現在的廟裡只剩下呼呼大睡的商季，自已帶進來的迷藥，用在自已身上，怎麼說也算物盡其用吧。

至於剩下的那些卒子，自然也是像商季一樣睡著了。騙小孩這事，列缺是專業的。

石制城門上寫著碩大的幽都二字。周圍的行人來來往往，沒有人注意到列缺他們，因為沒人能看見。

列缺早已換了身衣服，先前的冠冕華服不日常，穿在身上雖然沒什麼感覺，但總讓人奇怪。

現在列缺身著暗紋玄裳，銀邊點綴，稜角分明的臉龐，搭配一雙深邃的桃花眼，嘴角噙著淡淡笑意，看著這方天地。

走進城後，抬頭是穹頂，周圍像是魔鬼的爪子一樣，圍上天空，人們就著一角觀察天空，像極了坐井觀天的青蛙，可又有誰知道，他們究竟是想出去還是不想出去呢。

正值午時，陽光頭頂直射而下，照亮整個山體內。溫暖的光線照在人身上，心情都莫名地好了一些。或許坐井觀天沒有什麼不好的，畢竟人們只願意看見自已所相信的世界。但是…

進入幽都城後，一眼望去，山體內只有一個巨型祭壇。祭壇上有一個非常大的玄鳥神像，比之前石室裡的還要大得多。

有十一二米高，翅膀微微伸展，眼神有一絲兇惡，正俯頭注視著腳下熙熙攘攘的人們。

神像前擺著一個青銅鼎，感覺這個鼎裡可以一同扔進去兩個成人。青銅鼎裡插滿了香，還不斷有人祭拜，可謂香火鼎盛。

祭壇邊上擺著各種祭品，除豬，牛，羊，犧牲外，還有各種青銅製品，玉製品等禮器。這裡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鳥類的特徵，看來玄鳥在此地的影響不小。

列缺和小孩站在邊上，順著山體抬頭看，一間間屋子排列整齊，一排接著一排，自山腳一路向上。

樓間棧道上，還有小兒在嬉戲打鬧。這樣的房子，雖無視風吹日曬，但也會面臨地動這樣的大考驗。竟幾百年來還屹立不倒，果然，人類的創造力果然有無限大。

鑿空山體，臨壁建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這些僅僅依靠人類，創造出來的幾百年文明，還是讓人難以相信。這裡的人們雖然敬神，但絕不愚信。

列缺二人走上樓梯，在第二層的涼亭處坐下，這裡正好可以看到祭壇的全貌。二人坐了一個時辰左右，下方突然熱鬧起來，祭祀開始了。

祭師奏響樂器，節奏緩慢，風格嚴肅沉悶，給人神秘沉重，壓抑之感。所有人都神情凝重，就地跪拜，莊嚴肅穆。這時大祭司走向祭壇，嘴裡念著祭辭，與石室裡石壁上刻的一樣。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

龍旗十乘，大糦是承。

邦畿千里，維民所止。

四海來假，來假祁祁。景員維河。

殷受命咸宜，百祿是何。

大祭司一手舉著一宗卷軸，一手持著權杖。頭頂戴著高高的帽子，青面獠牙的儺面，兩鬢間花白的頭髮，佝僂的後背，感覺已是一位花甲老人，但身體還算康健。

大祭司進完香後，退到一旁，接著幾個身著華服的人依次進香。應當是城主和長老等一些大人物。進香結束後，祭祀正式開始。

一些穿著祭祀服裝，戴著面具的人陸續登場，用啞劇表演的形式講述著故事，用音樂烘托氣氛，下方看的人鴉雀無聲，虔誠地膜拜著祖先的故事。

但是表演形式有些抽象，刻意設計的動作，面具的形制顏色，處處充斥著荒誕離奇，與石室裡的壁畫有異曲同工之妙。

列缺根據面具的形制樣式，服裝造型以及人物出場時的音樂來判讀他們的身份。無數不同色彩搭配靈光匯聚在祭臺上，增添了不少神秘。

結合此地的文化背景和信奉玄鳥的特定場合，再抽象的表演也可以解讀出一星半點，再加上自已活著的時候的瞭解，也能大致知道講的故事。

湯在未建立商朝，成為一代帝王之前，在四處求學問道，找尋治世之道，以終結夏末之亂世，還百姓以安定。

湯受天道指點，來到了幽都之地，並與玄鳥結緣。玄鳥集天地氣運，可通陰陽，震乾坤。

加之湯此人胸襟，卓識，才幹非常人可比。便廣結天下有志之士，可謂是天地人和。隨後於鳴條之戰中滅夏建商。

此後數年間，湯勤政治世，百姓終得安定。商定都於殷，後世稱之“殷商”。

商朝自建立之初便有玄鳥陪同，但說“天降玄鳥，降而生商”。玄鳥的作用不過是安定人心，鼓舞士氣罷了。

但是，人在面臨生老病死等，非人力可以左右的事情上，總喜歡強借神力，垂死掙扎。未免有些誇大其詞

湯在建立商朝後，招納了一批奇人異士。用他們的能力囚禁玄鳥於皇宮之中。希望以此，藉助玄鳥的氣運，以護商朝萬世統治，囊括四海，併吞八荒。

湯晚年，常感人力之渺小，見玄鳥一如當初之模樣，便想再借玄鳥之力，讓自已長生不老，甚至羽化登仙。

在湯一生的最後七年裡，那些奇人異士集畢生所學，想盡各種千奇百怪的想法在玄鳥身上做實驗，只為達到助王長生不老的目的。取血，拔毛，剜肉，甚至是剖腹取傳說中的內丹。

而玄鳥也實在是軟弱，明明有能力反抗，但面對受它庇佑的人民時，依然選擇收起所有的爪牙，露出腹部任人宰割。所以人類才會愈發得寸進尺，永不滿足。

但是，湯最終還是死了，他們在玄鳥身上一無所獲。挽救生命的方法從不應該從剝奪生命上獲得，況且，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態。

作為人唯一能做的，從來都不是不擇手段，想盡辦法延長生命的長度，而是在有限的生命中，用自已全部的能力，迸發出生命最燦爛的光芒。

不過，作為君王來說，湯確實做得很好。勤政愛民，百姓不再流離失所，人才有用武之地，幼有所養，老有所依。

但是，面對玄鳥這位舊友時，這位眾人讚頌的帝王就有些無情無義了。

在湯喪鐘敲響的那一刻，這隻可憐的鳥兒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在毫無自由的宮牆裡，結束了短暫而絢麗的一生。

原來，集天地氣運於一身的大鳥也不能擺脫六道輪迴的束縛。

在玄鳥身體煙消雲散之際，它的內丹發出微弱的金色光芒，這光芒最終消散，化作了一隻新的小玄鳥，飛出了不見天日的牢籠。故事到此結束，消散的玄鳥至死毫無怨言。

這種皇家秘聞本應隨歷史過去而塵封掩埋，但卻以這種表演的形式喚起記憶，流傳百年。

對於人來說，是對過去的緬懷，也是對現世的警醒。這或許就是銘刻歷史的意義吧。

列缺突然想：自已隕落多年，說不定也有人記得自已。這想法，如今不知為何，多愁善感了許多。

列缺不知道下面站的人看懂了幾分，但現在牽著他手的小孩，是握緊了又松，鬆了一點又緊。這個善良的玄鳥，到死都沒有反抗壓迫它的人。

他又想：旁邊這個小人會不會是玄鳥的化身，來討伐愚民或者找尋身死的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