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進城

這天一大早，老秦兩夫妻推著破舊的平板車，帶著秦望朝美景城走去。

美景城離他們住的地方，步行大約需要半個多小時。路程的後半段，從黃泥路匯入了柏油馬路。路上不時駛過各類車輛，有些是來往美景城客運站的大巴車，有些則是運輸各類物資的載重卡車。因為美景城的面積有限，但人口不少，各類食品主要靠外地運輸。

離美景城越來越近，秦望看見城市的輪廓越來越清晰，連城牆的顏色和樣式都能分辨出來。本來貧民區離美景城並不太遠，本應可以自由通行，但市政府竟然像古時城邦一樣，環城修築了高大的圍牆。圍牆由混凝土和鋼條構成，圍牆的上半部分設計成鏤空能看到對面的樣式。城牆每隔一段距離會設定有城門供汽車和行人通行，在部分城牆，還會設計封閉的隧道貫穿城牆供火車進入城內。

在每個城門口會設定收費站，路過的車輛都要繳費，甚至行人也不例外，這就是美景市政府生財有道之處，美其名曰在路面上就把通行稅給收了，方便大家不用跑稅局。老秦兩夫妻各繳了半個鼠幣的稅，秦望因為年紀還小所以免稅。

收費站還負責查驗貧民區來人的通行碼，如果被發現未持有效通行碼進城，是會被重罰的。

老秦拿出手機，在門崗的檢查員面前出示，讓其用機器掃碼查驗。

掃碼的那個檢察員面無表情，連頭都懶得動，只是斜眼瞅了瞅螢幕，便努努嘴讓老秦他們透過，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忽然，從身後傳來一陣陣電子語音：“政府高官，請回避！政府高官，請回避……”秦望轉頭一看，只見一位身穿粉紅色運動服的中年男人跑了過來，他頭髮稀疏，卻束著寬得不成比例的黃色防汗帶，似乎想以此來掩蓋頭髮的頹勢。他手臂上戴著一隻黑色的小音箱，從裡面不停發出警示音。

剛才還無精打采活像病蔫雞的檢查員，突然像打了雞血一樣，昂首挺胸，笑嘻嘻地一路小跑來到那個中年男人身邊，搖尾道：“姚助理，好久不見！您又跑步啊？我今天早上眼皮跳，我老婆就說一定會遇到貴人，沒想到這就遇見您了，可不能再準了！”

中年男人伸手將小音箱的音量調小，微笑著用軟綿綿的聲音答道：“小劉呀，辛苦了！我剛從外面公幹回來，一時心癢就下車跑段路，你瞧，我的座車不就在後面跟著嗎？”

那個被稱為小劉的檢查人員忙點頭哈腰答道：“瞧您說的，我幹這點小事算啥？和您在市政府運籌帷幄相比，一點都不辛苦！要不，請您來我們休息室喝杯茶，指導一下工作？如果有這榮幸，我們檢查站那可真是蓬蓽生輝了！”

“哈哈，你還是這麼會說話！下次我見到你們張站長一定要在他面前好好誇誇你，值得重用！”中年男人虛拍了拍檢察員的肩膀，說道：“下次吧，這次就不打擾你們工作了，我還要繼續跑回協理院的辦公室。”

“那真是多謝您了！”小劉檢查員臉上像綻開了一朵鮮花，眼睛都快看不見了：“您慢走，一路順風！工作順利！萬事如意！”邊說著，還一把推開老秦，把路給中年男人讓出來。

老秦本來身子弱，再加上推著平板車，被他這樣一推險些連人帶車摔倒。秦望忙跨步過去，攙扶住老父親。旁人見了，也都覺得檢查員太過分，紛紛指指點點的。

中年男人見狀，毫不在意，伸手又將音箱的音量調大，一邊播放著“政府高官，請回避”的警示音，一邊繼續往前跑。

那個檢查員目送中年男人跑遠後，才重新站回崗位，催促後面排長隊的人快點掃碼，快速透過。

老秦他們一家三口推著平板車，沿著路邊的人行道向前走。行人看見他們，或者鄙夷地遠遠繞開平板車，或者在經過他們的時候用手蒙著口鼻，彷彿在防備並不存在的異味。

以前秦望也曾跟著父母親進入美景城，感覺彷彿是在遊覽花花世界，與在貧民區的觀感截然不同。無論是十幾層的高樓，琳琅滿目的商鋪還是路面上飛馳的汽車，都讓他感到身處在兩個不同世界。而現在，他已經開始要承擔起工作的責任了，因此美景城給他的感覺更多的是一個養家餬口的掙錢平臺，已經全然沒有以前悠閒猶如在旅遊的心態了。心境的改變帶給秦望截然不同的感受。

秦望推車跟著父親在路上走著，因為老秦頭說要帶他們沿著以往生意最多的路線去收廢品，還讓秦望好好記住路線。

突然間，秦望放在褲兜裡的手機震動起來。秦望疑惑地掏出手機，只見顯示是“20000”的電信公司來電。秦望沒有多想就接聽了，心想電信公司頂多就是想推銷而已，聽就聽吧，反正接聽免費。

但話筒那邊竟然傳來了小美的聲音：“你好，秦望！”

見鬼了！秦望心裡嘀咕著，不禁脫口而出：“怎麼是你？你顯示的號碼為什麼是電信公司的？”

“我說過，我們認識的事情必須保密，所以只能藉助一些技術手段來隱藏我的蹤跡，就像你看到的偽裝的電話號碼”那邊的女聲淡定說道。

“既然這麼秘密，那你幹嘛還要打我的手機？”秦望不解問道。

“我是要告訴你，不要走原來的路線，按我的指示走紅星二路。”

“為什麼，難道原來的路線封路了？”

“這倒不是，只是走我的新路線，你們的收入能夠增加至少3倍。”

“你開玩笑吧？”秦望打趣道：“我爸在美景城裡收廢品很有經驗了，他選的路線一定是最優的，怎麼可能憑你隨便說幾句話就收入增加3倍？”

“呵呵，你不相信也不奇怪，但你不妨勸你父親試試，反正沒什麼損失，如果我說錯了，你們返回原來的路線也浪費不了多少時間，但萬一我說對了呢？你們幹一次能頂原來幹三四次的收入，何必墨守成規呢？”

秦望聽了，沉默了一會，他拿不定主意，萬一遊說父親改變路線，收入不僅沒增加反而減少了怎麼辦，怎樣向父母解釋？誰能說得準那個女人說的就真的會實現，本來收廢品就是高度不確定的。再者，勸說父親改變路線要找什麼理由，難道說是聽了一個從沒見過面的女人建議的，父親還不得以為自已色迷心竅呀？

思想鬥爭了好一會兒，秦望終於下定了決心，湊到父親身旁說道：“爸，我和您商量個事？”

“有啥事等下再說，”此時老秦頭剛把平板車停在一個居民小區中間的空地上，忙著給車插上一塊收廢品的牌子，同時還要四處張望看有沒生意，所以只是隨口應付秦望道：“市政府不給在小區吆喝收廢品，只允許插塊告示牌讓大家自已過來，所以要找生意的話只能在好的地段短時間停留，因為很快就會被保安驅趕。你沒啥急事就等下再和我說。”

“爸，我想”秦望話剛出口就被幾聲呼喝打斷了：“喂，你們三個，不知道這裡不給擺攤嗎？快點出去！”

秦望回頭一看，原來是兩個矮壯的保安走了過來，只見他們無論是身材還是樣貌都很相像，髮型也一模一樣，似乎是雙胞胎。他們手中各拿一根黑色金屬棍，抄著相同的口音喊道：“你們也不睜大眼睛看看這裡是哪裡？明湖雅苑！能在這裡住的哪個不是有身份的人，你們幾個竟敢推著個平板車就直接進來擺攤了？快滾快滾！不要逼我們動手拆了你們的車、把你們扔出去。”

老秦頭連忙從懷裡摸出一包煙，抽出兩支遞向保安說道：“兩位大哥好！請高抬貴手，我們就待一會兒，馬上就走。我們絕對遵守規定不製造噪音的，而且也不會妨礙行人和車輛通行。以往物業經理來檢查，也從來沒趕我們走，頂多讓我們不要待太久而已……”

一個保安大手一揮，將老秦拿在手中的兩支香菸打翻在地：“嘿，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啊！已經提前警告你，叫你快走，你還賴著幹什麼，是想連累我們兩兄弟被罰嗎？況且以前是以前，現在這兒是我哥倆的地盤，哪輪得到你在這說三道四的？”突然又伸出食指和拇指搓了搓，壓低聲音說道：“當然，如果你們肯給我們兄弟倆每人50鼠幣，我們倒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看到老秦一臉為難的樣子，喃喃道：“這，這……”畢竟100元鼠幣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多了，這一趟賣廢品都不一定掙得到。

保安見到老秦的樣子，猜到了半分，臉色立刻晴轉陰：“真是廢物，果然一點用都沒有。好了，廢話少說，收拾好攤子趕快滾！”

“快滾，快滾……”另一個保安像復讀機一樣跟著重複。

老秦頭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只得重新架上平板車，帶著老伴和秦望一起往小區外走去。

一路上，老秦低頭一聲不吭，秦望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只是強忍著而已。的確，窮人沒有發脾氣的資格，受了委屈只能自已死忍著。

“爸，沒關係的，這裡不給擺，我們再去其他地方試試好了。對了，我突然有個想法，我們走紅星二路試試運氣吧？”秦望有些膽怯地說道。

“你說啥？紅星二路，”老秦吃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