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像往常一樣開著，螢幕對面的女人，坐在凳子上，低著頭，抱著我送她的餘華的小說一個字一個字讀給我聽。
她把和我一起讀書的時間定義為學習，她總用不緊不慢聽起來很舒服的南方口音一遍遍告訴我，她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初中時候輕易放棄了得之不易的讀書機會，某個特別的瞬間，一個人思緒溜掉，後悔讀書那幾個字讓我不經意間想起那個已經不存在的王如初。
我沒有刻意關注過她的臉，甚至某一處特殊的表情，只是在自家的床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聽她娓娓道來，初識的時光總在偶爾某個瞬間炮製假象：也許，對面手機攝像頭前那個女人和已經跑掉的王如初有些許關係。
埋頭沉溺文字的時刻我們倆都很多放鬆，偶爾碰到某個不懂的詞語她會立即問我，我收到她的疑惑，立即搜尋答案解釋給她聽，似乎之前病來病去的日常在某一時刻遺忘。她笑著告訴我，我是她的多巴胺。我笑著回應她，和她臉對臉的時刻我也很放鬆，不論是屁股還是大腿上的肌肉都是前所未有的鬆弛。
那天，除了書，我們談了很多很多，關於那場病，關於那場沒有終點的馬拉松。她告訴我，她一直堅信，我們的病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跳脫我們的身體，可能上天堂，也可能下地獄，但是總歸有那一天。她說，她要和我一起好好活著，等我寫小說她看，寫關於她的故事的小說我看。她總叨叨，不著急，事情慢慢來，瞭解一個人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
沒有王如初的日子，不知道從哪天開始變得越來越習慣，越來越從容。這種理所當然的步調偶爾讓我有些驚慌，猛然間想起就會不知所措，心緒難平。生命的脆弱我曾經感悟過，那個十一，父親的大哥，我的親大伯驟然離世。我在恍惚中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無名的夜。外人看來，親戚長輩的離世和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小混混的死去事件肯定無法相提並論，但是，對於那位活了將近70歲的老人的離去我似乎可以慢慢釋懷，但是對於那個剛過而立之年的年輕人的離去。我卻至今無法接受。至今，那個不可理解的點在於，他，那個叫王如初的人，剛剛開始學正事，走正路，卻天妒英才。這件2022年底的突發性事件讓我對過去的知識體系產生了顛覆性認知。關於死亡的那個永恆性話題，我不再奢望什麼老天，奢望什麼大地，什麼人在做天在看都是狗屁。突然間，某個瞬間過後，我開始篤信初中高中歷史課本中學過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一個人肉身的消亡單獨看來是一個消極的獨立性事件，但是放大到整個社會乃至整個世界都是有積極意義的，因為我不在事故現場，可能所謂的意義我暫時不能細說端詳，但我相信，總歸有一天，我會搞清楚，搞明白的。
我想：
燦爛過後，或許是安靜。
燦爛過後，或許還是燦爛。
未來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