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吃點兒飯吧……”
岑金聲跪在祠堂裡,頭頂著一本又舊又厚的家訓。
她騙阿爹回來,又裝病暈倒,阿爹照顧了她一天一夜,就算再慈愛,這次也真的生氣了。
“沒事,我是心甘情願跪著的,還能撐得住。”
梅冬拗不過她,只好陪著一起跪著,口中抱怨著:
“昨天你讓我去沈府,那家人可傲氣了,我話都還沒說完就被趕出來了,那僕從壯得跟牛一樣……”
她口中的那個家僕應該是藺遠,前世他一直喜歡梅冬,礙於沈漵的態度才沒有表白。
不過轉念一想,都過去一天了,京城還是平平安安的,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
天牢,潮溼且血腥的空氣中,竟飄著一縷梅花的清香。
“要不要吃點兒梅花糕?”
沈漵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用筷子夾起一塊糕點,一雙丹鳳眼靜靜看著那血肉模糊的人。
鎖鏈劇烈晃動著,發出一陣陣聲響,他卻無法說出一句話。
他的舌頭已經被割掉了。
“對了,我忘了,抱歉。”
他自顧自地道歉後,才將梅花糕慢慢放入口中,細細咀嚼了好一會兒才嚥下去。
這味道和記憶中的不太一樣,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是誰派你來的已經不重要了,今晚子時,若你有能耐,就叫他們別出現。”
他走到那個人身邊,輕蔑道:
“否則,一個也別想走。”
他朝門外走去,在陽光下站定,閉上眼享受了一會兒,才開口對藺遠說:
“幫我找一個,叫隋安邦的人。”
下午,陽光斜射進來,岑金聲感到有點冷,悠悠轉醒,卻看到一個小傢伙好奇地蹲在旁邊。
“姑姑,你怎麼睡著啦?”
“岑元寶!”
她驚喜地摟住他,彷彿怕他跑掉一樣,元寶掙扎著跑到門口的阿孃身後。
“又和你爹吵架啦?”
堂嫂趙璃走上前扶起她,岑金聲腿都麻了,只能靠在她身上慢慢走動。
“才沒有呢,我可聽話了,你們不是在江南嗎?怎麼回來啦?”
前世那場意外,連遠方的堂哥一家都沒能倖免,雖說沒有喪命,也都被流放到了南嶺。
趙璃嘆氣:“你堂哥調到京城了。”
“啊?那多好啊,為什麼嘆氣呢?”
即使品級相同,京官也比地方官好很多呢。
“你哥說話太直,聽說攝政王沈漵脾氣不好,得罪他就麻煩了。”
沈漵啊…
岑金聲心想,何止脾氣不好,又古怪又臭又陰險,不過倒也沒那麼小氣。
前世岑金聲不小心打碎他兩個古董花瓶,沈漵也沒說什麼,就是半夜不睡覺站在原地發呆,把她嚇了一跳。
岑金橋先去吏部交接,晚上才回來,一家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
五歲的元寶胃口很好,完全無視了喋喋不休的二叔岑方舟。
岑方舟:“你們可算回來了,有錢不?我想做生意…”
岑金橋頭都沒抬,他太瞭解這個賭鬼爹了,這麼多年都死性不改。
“沒錢,我在江南只是個小官,一年就三五兩,還不夠花呢。”
岑方舟嘁了一聲,又開始打元寶壓歲錢的主意了。
岑丞相穩坐上位,他很清楚自已不成器的弟弟幾斤幾兩,倒不怕他掀起什麼風浪。
只是對侄子沉聲隱晦地交代了幾句朝堂風向,今天的晚飯就草草結束了。
臨走前,岑丞相喊住自已的女兒,故作嚴肅:
“你可知錯了?”
岑金聲識相得很。
“女兒知錯,爹爹有事,女兒不能耍小孩脾氣,攔著爹爹進宮。”
岑丞相十分滿意,轉而又深呼了一口氣:
“只不過那隋安邦,一無家世二無功名,我也是怕你…”
沒等他說完,岑金聲就打斷他:
“爹爹,不是說不提此事了嗎?都聽你的。”
岑金聲堅定的眼神讓他愣了一下,忽然感覺自已的女兒長大了。
也確實,她娘走了十年,當年那個玩泥巴的小姑娘,如今都踏入二九年華。
是時候找個可靠的人家了…
想想還真是難過。
岑金聲倒不知道她爹的想法這麼豐富,只是想到前世隋安邦的下場,就有些膽寒。
誰能想到那麼一個溫文爾雅的狀元郎,竟是敵國消失多年的大王子呢?
前世她死後,沈漵和隋安邦的戰爭,又是什麼樣的結局呢?
她趴在窗臺上看月亮,另一邊的沈漵也在看月亮,不過是一輪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