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仄像是個為表演而生的人,讓許流風不由得好奇,真正屬於“江離仄”的部分究竟在哪。

但是想要知道這個,江離仄一定得很信任他吧,真到那個時候,他們的關係肯定要比現在要親近的多。可這不是好事。

和他離得太近,一定會招致禍患。

他們果然還是保持在這個狀態表面夫妻的樣子就好。

江離仄過了一場戲,下場休息,片場暫時交給男主角,她悠悠向許流風走過來,笑著問他:

“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不過她應該也不想得到答案,只是拉了把椅子過來,坐在他旁邊。

“要不了多久了,重頭戲在之前都拍完了,距離拍攝部分全部結束只剩下十幾天。但剪輯和後期還要一段時間,可能得後年才能看到。”

“我記得沒錯的話,這部戲當初沒什麼投資。”

許流風故作不經意地談起。

“是啊。”

江離仄笑著點頭。

“我的經紀公司不太樂意接,不過我比較喜歡這個角色,所以還是接了。我還是第一次演律師,怎麼樣,有沒有那種氣勢?”

許流風抿了抿唇。

“很有特色。”

他謹慎地剋制自已不要說出太多誇讚。他覺得他應該做出一副討人厭的噁心模樣,讓江離仄自已離他遠點。但是在江離仄面前演戲不是班門弄斧嗎?他只能說真話,只能隱忍。

“下一部戲要拍一個將軍。我還是很喜歡那個角色的,希望編劇不要魔改。”

江離仄也不在意,只是絮絮叨叨地接著往下說。

許流風側頭看她。

明明妝造根本沒有變啊,還是那身行頭,還是那張臉,怎麼一離開攝像頭,一下子就變了個人呢?

在攝像頭前,她意氣風發,強勢,即使遭遇了重大變故仍然那般堅強冷靜。但現在坐在他身邊的江離仄卻重新成為他一貫見到的樣子,恬靜,溫和,柔婉。

她描述著下一部劇的角色形象,表現出一種油然而生的歡欣。

她真的喜歡嗎?喜歡演戲?喜歡錶演?

她那樣真誠。可是真誠是不是演出來的呢?

許流風不知道。但許流風不願再懷疑她。

“江離仄。”

他忽然說。

“嗯?怎麼了?”

江離仄也轉過頭來看他,眸光專注,讓人毫不懷疑她會認真地聽人說的每一句話。

“你覺得,我們的婚姻公開,對你有好處嗎?”

他說得很認真。

“好處肯定是有的吧。你的話題度可不低哦。”江離仄笑著說,然後轉過頭,靠在椅背上輕聲補充:

“我一直以為你希望我離你遠一點,所以一直沒有提這件事。喜歡我的小傢伙們都很希望知道你是誰。”

是的,直到現在我依舊覺得你遠離我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他轉念一想,卻無可奈何地發現,江離仄就算遠離他也沒有用。

江離仄的知名度,職業,與江晚之的淵源,加在一起足以像他一樣長久地挑起許天無的興趣。許天無不會放過她。

許流風從沒有小瞧過江離仄,可一個孤兒,從一無所有打拼到現在已經太不容易了,怎麼能要求她還擁有可以與許天無抗衡的資本?

許流風不敢說自已可以和許天無掰掰腕子,只能說,他至少能給江離仄提供一點廕庇。一切只源於他的起點要比江離仄高的太多。

“我會盡我所能給你提供幫助。”

他說。

“需要我做什麼嗎?”

她問。

“什麼都不需要。”

許流風輕聲道。他移開視線,看遙不可及的天空。

“你只要一直活下去,活得平安快樂,讓她老人家在天上看得舒心就好。”

江離仄望著他,不知為什麼嘴角一直掛著的恬靜笑容淡了些許。

她感到心臟痛了一下。不是比喻,不是精神,而是生理意義上的痛了一下,痛到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可是她不知道為什麼。

就像她不知道,這句從來只出現在江晚之嘴裡的話為什麼會從許流風嘴裡說出來。

而且她知道,許流風沒有演。每一句都說的真情實感,他真的希望江離仄能活得平安快樂。

她強迫自已重新掛上笑容,強迫自已對這個真心祝願自已的人戴上面具,然後用一種溫和的語氣說:

“好。”

許流風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馬上別開視線。江離仄立馬意識到,她剛剛下意識模仿了江晚之。

她甚至不想欺瞞許流風,不想用那空殼的笑容面對他,不想這麼對待對自已報以真心的人。

她對此,感到不安。於是下意識地用那心中高懸之人的樣貌保護自已,可她險些忘記,許流風正是對江晚之最熟悉的人。

她不應該拿出江晚之的扮相去面對他,這樣做無異於侮辱江晚之。

江離仄無聲地坐在那裡,嘴角始終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像一個被定格的精緻娃娃。

對不起,許流風。對不起,江晚之。

你們的期待都要落空。

我註定無法活得平安快樂。

一片虛無,連他人的好意都無法承接。

“那你有什麼需要,記得隨時找我。”

她只能徒勞的當一面鏡子,蒼白將好意原樣送還。

可這怎麼能比得上真正的好意呢?這怎麼能比得上真正的善良?

贗品終究是贗品,拙劣的模仿永遠比不上正版。她的“好意”要打天大的折扣,那如果要還清他人的好,哪怕是看上去相同的行為,也要加倍奉還。

“什麼事情,什麼時候,我都願意。”

她輕聲說。

許流風只是奇怪的看她一眼。他總覺得江離仄好像一下子顯得有幾分落寞,但是他沒有證據,那種感覺轉瞬即逝。

他張張嘴,想把江晚之和那幅畫的事情說出來,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他們就這樣坐了好一會兒,直到江離仄再次上場。

而許流風默默看著她,看著她的背影,心裡突然湧起一陣悲切。不知道來自於哪裡。

而這樣的探望,持續了足足五天。江離仄已經習慣了他的到來,八月十五號這天,臨近中午,最近的進度都很快,已經至少比計劃提前了一天。午飯時由導演指揮轉移到另一個攝影棚。

江離仄不明就裡,她記得沒有這種安排,甚至還翻自已的臺本,她的經紀人一把拽過她,附在她耳邊悄悄說:

“你跟著就行了,這個時候整么蛾子,沒準不吃盒飯了!”

江離仄不太明白,盒飯有什麼不好嗎?伙食還挺豐盛的啊?

但她還是跟著走了。

到地方,她萬分確認,這個景劇里根本沒有。

看看周圍的佈置,她不確定的問:

“誰要求婚嗎?”

經紀人愣楞地看她,彷彿沒想到都提點到這份兒上了她還是沒想起來今天是啥日子,一時之間無語凝噎。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要幹什麼,主角自已卻不知道。

經紀人檢查了一下江離仄的妝面,點點頭,覺得沒有什麼問題,待會兒再打一點腮紅補點氣色就好。

這時候導演過來,經紀人在江離仄身後衝導演攤了攤手,導演心領神會,說出一早準備好的臺詞:

“我們覺得在回憶閃回的時候加點婚禮上的片段比較好,今天先試一試。”

“我沒問題,可其他人是不是應該休息一下…?“

她不確定地指了指已經很自覺找地方坐下的副角和群演。

“沒事,今天下午放假,這段時間你們都辛苦了,明天還要趕早。來,換一下衣服補一下妝,我們今天只是看看效果,確定這個景還要不要改。“

導演友善地微笑,一隻手緊緊攥著衣角。

她演戲不精。她很沒自信能騙過江離仄。

江離仄雖然看出來她說謊了,可是在她心目中根本沒有生日的概念,根本想不起來今天是自已的生日,所以也想不通導演大費周章要幹什麼,只是選擇微笑答應。

白色的禮服,裙襬配鑽,走起路來在陽光照射下會在地面投下一圈流光溢彩的光暈。

簡潔,大氣。頭髮簡單地披散著,頭上戴著精緻的花冠。

這個上面的寶石怎麼看起來像真貨…這場電影的投資商明明沒有珠寶商啊?

她乖乖任由化妝師替她補妝,然後一步步走到舞臺上。

她不知道,她步入這個景棚的時候,直播就已經開始了。

棚子裡本來就有好多攝像頭,她已經習慣了,根本沒有想到這些攝像頭會用來直播。

她與經紀人的話,導演的話,全部錄上播了出去。

她站上舞臺,還有些疑惑男主角怎麼還在下面,男主角怎麼沒換衣服,難道試試效果只需要她一個嗎?

“江離仄,看那邊!“

經紀人衝她喊。

江離仄循聲望去,看到在花徑的盡頭,站著一隻超大號玩偶熊。

她困惑地看他,憑站姿她也差不多猜出來這是許流風了,但是他為什麼要穿成這樣?就算是公開再求婚也不應該穿玩偶服啊?

她看了看自已的經紀人,她卻興奮地看著玩偶熊。

江離仄只能站在臺上,絞盡腦汁思考自已該扮出怎樣的表情。

奇怪嗎,驚訝嗎,還是別的什麼?

她看到玩偶熊向她走來,手上還捧著一個包裝精美的大盒子。

她垂眸望著走近的熊玩偶,直到他在自已面前站定。然後他捧著禮物,舉起來,捧到她面前。

江離仄不知道自已怎麼接過的盒子,只聽見許流風鄭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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