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突然響起,安娜驚魂甫定看向定一還未涼透的屍體。她接起電話,是螢,一個福建的同窗。

“麼西麼西,萬聖節怎麼過,你今晚上也沒課的吧?”

“是。”

“我同你講哦,早上真的把電車卡落在寮(學校公寓)哎,但是我實在不想走二十分鐘回去拿,好想給室友打電話來送。後來嘛忍住了,天氣這麼冷,她們一定大罵我哦。”

“你總是丟東西,那麼你什麼時候能對自已負責!”安娜放下電話,心情回到現實中來,她開啟網路,認真的輸入:如何處理屍體。

“好笑,幹嘛要處理,我能做一次不一樣的事情嗎?畢竟這樣的事,一個普通人一生也未必有機會經歷,但細想,情殺,也不過是一條消遣大眾的社會新聞,誰又會關注多久。何必要像寫論文一般從調研著手。”

自我心理建設結束。此時她的腦海裡沒有警察、偵探、律師、牢獄、刑罰這些字眼,因為她已然選擇做了愛情的囚徒,定一的名字在她胸口的項鍊裡,一握住心就生疼。命運好像娼妓,它允許他們交合,但最終不讓他們擁有對彼此永恆的忠誠,好似藍色的木星和等待毀滅的火星,註定無法在宇宙中並存。

安娜喜歡歌頌死亡,但她沒想過會親手處理她愛人屍體。她甚至有點羨慕倒下的定一,如果他們倒過來,也不失為好的結局,對於此時,不過是一種彼此擁有的儀式罷了。

悠揚的音樂聲從對面鄰居的百葉窗內傳來,先是開啟窗子咔啦咔啦的響聲,這扇窗子分別會在清晨和深夜咔啦咔啦的開啟,這兩次開窗的聲音,是安娜的時間表。安娜看著定一的屍體,莞爾一笑,她想,我們要以更神聖的存在永遠在一起。

她終於認真的看了他,他的發是偏軟的質地,以前他總會為了獲得安娜的眼神在上課前急匆匆去洗手間用水打溼頭髮,將頭髮全都攏到耳後,露出他的額頭和鬢角,那種俊朗中又帶些陰柔的清秀使安娜著迷。楊定一在課堂上所讀的每一句講義,都是對安娜說的情話。這些話語沒有語言的形狀,是戀人之間獨有的密碼,只負責傳遞濃烈的雄性荷爾蒙,是求偶的千萬把鑰匙,而安娜這一把鎖,死死的被定一拿捏在嘴唇的碰撞中。他的一呼一吸令安娜著迷到窒息。

安娜撫摸他的臉,為他輕輕合上眼睛,不禁嗔笑:“太久沒有刮鬍子了,總這樣”。盯了良久,竟輕輕的吻了上去。安娜感到喉嚨發緊,心跳加速,面頰緋紅了起來,她想起定一擁有她的每一次,定一總說安娜在性愛中更像男人,充斥著侵略、佔有、攻擊。安娜取出刀片,用清酒仔細擦拭,她要完全割下這曲線蔓延的俊秀的臉。愛一個人,你怎麼用語言形容?她只認為要用任何方式去侵略、去佔有,得不到,就要毀掉,這才是極致的愛,不可退讓的愛,誰敢說愛一個人不是自私的。安娜從冰箱裡取出冰塊,搗碎,將碎冰掩埋在定一的臉上,冰敷良久,她要得到一張完整的,不被沾汙的定一的面孔,當然這很難做到,總之,這一張面孔,這一個人,這一顆心,要與安娜生死相依。

韓國首爾梨泰院踩踏事件之後,澀谷一直是備受日本年輕人和外國遊客喜愛的旅遊目的地。澀谷區行政長官宣佈這次萬聖節不會舉辦公共活動。與以往跟定一在一起的萬聖節不同了。安娜吃完餅乾,穿好薑黃色呢絨大衣,攏了攏散發,拉下圍巾,用口紅在臉上隨便塗鴉。定一被塑膠袋裹得嚴嚴實實,安娜就這樣困難的拖拽,走到澀谷街頭,也不至清冷,有幾個年輕人稱她的萬聖節裝扮不錯,甚至跟她一起拖拽起“人形塑膠玩偶”。安娜頻頻鞠躬後,拖到筋疲力盡,撒手,轉身離去。“定一,你不必再拘禁在這肉身了,你與我已經是一體,從我們交換唾液、淚液、汗液、體液甚至血液,彼此的菌群就在互動中激烈地影響著一切,剎那一吻,頃刻八千萬個菌群的遙相輝映。”

不知道搭乘了哪趟電車,睡醒時已是終點站,走出站口,是灌木叢中的一條小河,閉上眼睛,安娜忍不住掩面哭泣,她又似乎永遠被困在黑暗的中心了。定一,這團火焰是你給點燃的,也只有你可以熄滅。定一,你在課堂上讀三島由紀夫《假面的告白》:“我因為不懂得愛的方法而誤殺了所愛的人,就像那些蠻族的掠奪者。我在那些倒地的人還在微微翕動的嘴唇上接吻。”你是單獨說給安娜聽的。風瀰漫著東京特有的味道,眼淚流到嘴邊,舌頭生出苦苔。

“螢,是我。”安娜撥通了螢的電話。

“是哦,怎樣?好睏,怎麼不睡?”

“我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不能聯絡你”安娜用力鎮定。

“怎樣?生病哦,啊要去看醫生。”

“好,謝謝你的圍巾,阿螢。”

“沒有啦,啊你是怎樣?聯絡哦,啊很困不知道幾點了,等下要起來去學校了。”

“阿螢,我現在去橫濱找你好不好?你哪裡都不要去,見我一面。”安娜用力抓緊電話。

“哈?是出事情了?好,等你。”

“好,等我。”

每個人都需要這樣的朋友,你不要她時,她是如此透明,一無是處的蠢笨,是她對友誼衷心的佐證。但當整個世界背叛你、踐踏你時,只有這個人可以信賴,可以擁抱和依靠,她甚至能夠成為你的主心骨,她怎麼不是安娜現在唯一的稻草呢。

很久才攔下一輛計程車。還是第一次在日本打車。幾乎沒有留學生在日本打車,一是日本的電車實在發達,二是打車費用驚人,不適合囊中羞澀的人群。車子駛向阿螢。安娜在一個孤獨的位置,期待著見她。

安娜想起阿螢給她講過一個家鄉小聞,清明前後,鵝最肥美,滷汁最香。滷汁用的是家鄉料,肉桂皮、川椒、八角、茴香、沙姜……薪火不絕。經營滷味店的老闆娘,送給了女兒一桶滷汁,說是家傳寶,要女兒當嫁妝帶去,以後做好吃的澆頭來拴住男人的胃,拴住了胃,自然拴住了心。女兒覺得過時且荒誕,母親正顏厲色且堅決:“你爸爸在裡面。” 泡沫與黑汁在蒸騰中越來越陳,越來越香,沒人知道母親如何肢解了父親,燉入了老鍋子,變成了陳年釀汁,保生意日進斗金,使獨身母親養育大了兒女。

清白的月色告示著子夜的逝去,螢披著外套蜷縮在宿舍樓梯臺階認真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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