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吾忍不住笑起來。
顧瞻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你那是什麼表情？”
夷吾替他整理微亂的衣襟，“怪不得，我兄長們說，吳地的人吵架都像是撒嬌。”
司馬皇室從中原遷至江南多年，大多都用河洛官話交流，但土著吳人，說話時難免會蹦出吳語腔調。
顧瞻捉住她的雙手，“胡說，我從來都不撒嬌。”
夷吾抽出手，“咱們是不是得去給你祖父他們問晨安？”
顧瞻打了個哈欠，“應該是，但不用那麼早吧，不如再睡會兒？”
他不在營防時，通常不會起這麼早。
“你家中都有些什麼人？”
顧瞻一屁股坐在地上，伸了伸懶腰，“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兄長們，嫂嫂們，還有姑姑和姐姐，不過她們都嫁人了。”
他家族人多，他父親這一房跟著祖父住。
夷吾想象一下，聽上去挺熱鬧，她在洛陽時，衛植人的太子府雖然人多，但經常和她一起吃飯的人，也就衛植與江淮。
“你快去梳洗，別賴床了。”
顧瞻乾脆住地鋪上一躺，“賴床？我明明是睡在地上嘛。”
夷吾彎下費勁拉他起來，“給我起來。”
這邊，顧家人都去了顧相院中請晨安，他們平日倒也沒這麼早，但今日想到小郎新婦可能會來，便齊齊早早來了。
顧瞻的幾位嫂嫂悄聲議論。
“小郎昨天歇在新婦院中嗎？”
“肯定是，院外父親有派人盯著，不會讓他跑的。”
“他要是翻牆或是鑽狗洞呢？”
“父親在牆頭沏了碎瓷渣，狗洞也全堵上了，他跑不了。”
......
直到顧相與顧老夫人起身到了正堂，他們才噤聲。
沒過多久，顧瞻帶著夷吾前來。
夷吾望著黑壓壓一屋子人，有些懵。
顧瞻見狀對上首的祖父母一禮，“祖父祖母，孫兒帶新婦前來，問兩位晨安。”
夷吾忙雙手交疊，跟著他行晚輩禮，“祖父祖母，夷吾問兩位晨安。”
她今日穿一身紅色交領曲裾，身姿纖細嫋娜，模樣清麗乖巧，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顧相和氣道：“好孩子，無需多禮。”
顧老夫人看著夷吾嬌嫩的樣子，頓生憐愛，“果真是個好孩子。”
顧瞻是他們夫妻最疼的小輩，遠遠超過其他子孫。
這孫子什麼都好，就是跟個開屏的孔雀似的，一副天下我最美的樣子，哪家女郎都瞧不上，逼迫他都沒用，對於司馬策暴力賜婚，他們沒但沒抗拒，反而鬆了口氣。
這北朝公主是純正漢人長相，生得美麗不說，還出乎意料的懂禮數，她既嫁過來，就是他們家的人了，當善待之。
顧瞻看著下首的父母親，便為夷吾介紹：“這是父親母親。”
夷吾對顧瞻的父母執晚輩禮，“夷吾見過父親母親。”
“這是大兄大嫂，這是次兄二嫂，這是三兄三嫂。”
夷吾對他們執平輩禮，“夷吾見過見兄長們，嫂嫂們。”
兄嫂們都還了禮，“弟婦。”
他們都有些意外，這位北朝公主跟他們想象的不同，因為她的長相與氣質，很像是南人，就連她的名字，都是南人常用的。
因著大家都沒用早飯，又難得這麼齊刷刷的，顧相便讓大家一起用飯。
顧老夫人疼愛孫子，又喜歡夷吾，便讓他們坐到自已身邊來，其他孫媳們則與侍女們在一旁新增布菜。
顧氏雖家風敦厚，但極講規矩禮數，孫媳們都習慣了，若是孫媳們不在場，顧瞻母親便要侍奉顧老夫人用飯。
夷吾有些不習慣，頭一次這麼多人在一起吃飯，但又覺得莫名溫馨。
顧老夫人不忘關照夷吾，“多用些飯，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你愛吃什麼告訴祖母，祖母讓廚房去做。”
南北飲食大相徑庭，早飯他們做的是自已慣常吃的，北人一般都吃不習慣。
夷吾嚥下飯菜，淺淺一笑，“祖母，我用得慣，你也多用點。”
顧瞻一邊扒飯一邊道：“祖父，不是說食不言寢不語嗎？你瞧她們。”
眾人都笑了，顧相也不會理孫兒，他怎麼可能駁夫人的面子。
顧老夫人輕斥孫兒，“就你會就找事兒，祖母你與說，不許欺負你新婦。”
看看夷吾，“孩子，他若是欺負你，只管告訴祖母，祖母管教他。”
夷吾心中微暖，“好，多謝祖母。”
顧瞻的幾位嫂嫂互相望望，祖母看著是真喜歡小郎這位新婦，又是問口味，又是護著，她們當初可沒這待遇。
用完飯後，顧瞻的二嫂問夷吾：“弟婦，你與北雍國君是同胞兄妹嗎？”
她這麼問是有原因的，當年衛植在越國才十五六歲，正是翩翩少年，熱愛出遊，她見過他數次，但此人與弟婦長得並不太像。
夷吾眸光微動，“二嫂，我與兄長是同母所生，只是兄長肖父，我肖母。”
二嫂笑了：“怪不得呢，弟婦生得真好看，不過你兄長生得也極好。”
夷吾淡淡一笑，只是心中微微悵惆。
那件事衛植運作得當，將她當成是自已親妹妹，給她上了衛氏祖譜。
顧瞻表情莫名：“她豈止生得好看，她還很——”，說他閉了嘴，本來他想說夷吾還很猖狂，但又思及那件事很丟臉，只得住口。
眾人卻誤會了，尤是顧瞻的兄長們，他們心想，看來昨夜小郎過得不錯，但這不該在長輩面前談論的事情，也不好追問。
顧瞻母親輕咳，這傻孩子，胡說些什麼，也不顧著新婦些。
顧老夫人發話：“好了，你們都散了吧，各自去做自已的事情。”
顧瞻正想走呢，一聽馬上道：“祖父祖母，孫兒告退。”
他話音剛落片刻，人已快步到了門口。
顧瞻大嫂笑了：“小郎且慢，還你有新婦呢。”
顧瞻回頭看了看夷吾，對啊，還有她呢，得將她領回院中。
“走吧，夷吾。”
夷吾對眾人行了告退禮，跟他著走，但這人個子高，步子大，她有些跟不上。
三嫂打趣他，“小郎，你牽著弟婦走。”
她是這是玩笑之語，哪知顧瞻真的拉起夷吾的手，快步走向院中，眾人探頭望過去，頗有些一言難盡。
因為這廝即便牽住了夷吾，腳步也沒放慢半點，夷吾被他扯得有些踉蹌，看得出來，夷吾在勉強穩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