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山是橫隔在劍宗與俗世之間的一座大山,山高谷深,道路難行,常年雲霧繚繞。

七星山頂矗立著一座黑塔,相傳世俗界的凡人若是登頂此處便可遠遠瞧見位於雲端的劍宗,若是碰著下山歷練的劍仙,不求拜入其門下一飛沖天,但願個平平安安受庇護享福。

傳言虛虛實實,百年間登頂之人不少,可瞧見劍宗隱現的幾乎沒有,劍仙更無從說起,但依舊無法澆滅人們的神往之意。來得人多了,自然帶動了當地商旅、店鋪發展。

這些個商家,零零散散分佈在山腳地帶,為何不在半山腰或是黑塔處擺攤呢,因由山中地勢過於陡峭,堪堪行路而已。

…………

時至盛夏,山上的光景一會颳風下雨打雷,一會豔陽高照鳥鳴,倒是將這山腳處的小溪灌得滿滿當當,處處充滿生機勃發之象。

今日,眼瞧著山雨剛過,山頂處約莫出現了祥雲,可一眨眼,又是一陣瓢潑山雨來襲,將準備上山的人們,紛紛趕入了一間茶棚。

茶棚不大,裡面用幾根粗壯樑柱作為支撐,外面就地用竹條編織圍繞,抹了點黃泥加固,上面鋪滿蘆葦稻草,雨勢稍大些,便會滲水,但好歹有個避雨處,眾人也只能將就將就。

茶棚內店小二左支右拙,原本擺放四五條長桌的空間,顯得狹小擁簇,避雨的客人委實有點多了,坐著的挨個打擠,竊竊私語抱怨天氣,站著的儘量不妨礙店小二端茶遞水,不時挪動身軀。

靠著大門左邊桌上的,是五六個精壯的鄉下漢子,布衣短打,扁擔倚靠在桌邊,用腰間麻布擦拭身體;靠著大門右邊桌上的,是三四個書生打扮的文弱青年,輕搖摺扇,搖頭晃腦,時不時望向湍急的溪水,似乎在吟詩作對;靠近櫃檯裡面些的桌上,則是坐了幾個氣度非凡的達官貴人,身著錦繡華服,家丁侍衛則是站著將僅有的空間圍了個水洩不通。

“勞駕。”

店小二從灶臺提出一壺冒著呼呼白氣的茶水,禮貌挨著打招呼,人群得以散開一條通道,畢竟誰也不想被那茶壺捱上兩下。

經過幾番騰挪茶水終是穩當放在書生那桌上,緊接著用白布快速擦拭了幾下桌面,動作麻利乾脆。

“客官慢用。”

白布順勢往肩上一搭,轉身要走。

“小二。”一書生見他作勢又要擠回去,連忙叫道,“你常年在此居住,可曾聽聞劍仙下凡?”

店小二聞言駐足撓頭皺眉,好半晌憋出一句。

“客官,哪裡的話,那神仙老爺也不是說見就能見的。”

匆忙撂下一句,招呼起旁人來。

“欸?!”書生同伴見狀表情不悅道:“你這廝,分明知曉點什麼,速速說來莫非還嫌少了你茶水錢?”

這………

店小二忐忑,本就老實本分的他,臉漲紅起來,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

竹蓆掛的捲簾被掀開,雨絲帶來了位新客,替他解了圍。

來人長衫打扮,手裡握有一截堂木,脖頸處插了柄摺扇,此刻摘下斗笠,顯出了蒼老的面容。

“這位貴人,茶水錢自是不能少的,若是想聽這劍宗奇聞,老夫倒是可說來與之下茶。”

“哦?”

書生眾人坐正,互相擠了擠又挪出個空位置,示意來者坐下。

老人也是不客氣,大大咧咧一坐,堂木摺扇順勢擱在桌上。

“小二,拿壺好酒來!”

店小二一愣,片刻後恍然。

“得嘞!”

不久。

一罈子泥封好酒上桌,開啟間,酒香四溢,老人嗅了嗅,獨自斟上一碗,咕咚咕咚吞下,袖口一抹,堂木一拍。

話說………

………………………………

話說十八年前,劍宗與天算神宗謀劃了一個震驚天玄大陸的驚天秘密。

便是要培養出一個絕世天才,帶領兩宗征戰整個天玄大陸,成就一名當之無愧的劍仙。

但天道有天道的規矩,是決然不會允許這樣的妖孽出世,於是天算神宗聯合劍宗以東海龍族三公主龍辛的內丹開闢小世界,讓此子的神魂進入其內,歷經十八載紅塵洗練和整個天算神宗氣運澆築遮掩,待再次出世時以凡人身份降臨,不驚擾天道,不招惹異象,再悄無聲息送入劍宗,習得無上妙術,求得一鳴驚人。

但不知何事走漏風聲,竟被妖族巨擘畢煞老道得知,老道心狠手辣,殺人無數,早已罪孽纏身,恐斷絕了昇仙之路,又得知此子在胎腹中,潛移默化習得天算神宗的神算術,加之整個天算神宗氣運纏繞在身,推演天機,看破混沌,無所不能。

便盜取了蒼天派鎮派之寶蒼天鏡,罩住自身神魂,遮蔽天機與氣息,在天算神宗化為一條髮絲大小般的蜈蚣潛伏數十載。

後來老道找到機會,潛入了小世界,得到了自已想要答案,但也讓兩宗的打算付之東流。

龍辛三公主被迫提前誕子,天算神宗宗主布天齊捨命相救,也無法力挽狂瀾。傳說是降下了十道天劫來磨滅此子,前九道被阻攔,但最後一道則結結實實劈中,禍不單行地是,又有數名神秘高手前去,將此子的五臟悉數搶走,待劍宗宗主劍首行趕到時,已經奄奄一息。

話到此處,老人發出一聲嘆息,似乎有種天妒英才的惋惜感。

“後來呢?活下來了嗎?”

隨著老人的緩緩敘述,茶棚裡的眾人已是將幾張木桌拼湊在一起,側耳聆聽,這等神仙趣聞,彷彿有股魔力般吸引住他們,欲罷不能,幾個性子急躁更是已經催促起來。

老人歇了歇,再次灌了口酒,思考片刻後,清了清嗓子。

只是剛要開口說話,門簾再度被掀開,又有兩人走了進來。

“小二。”

兩人取下蓑衣,隨意掛上,為首白袍少年便輕聲開口。

小二提著茶壺正聽得聚精會神,不經意間已經眼巴巴湊到人堆裡,對於來客的呼喚,他匆忙應答,掙扎一番便從人堆裡拔了出來,頓時引得一干人東倒西歪。

整個房間內吵吵嚷嚷起來,黑壓壓的人群又再度合攏,沒人太在意新來的兩對男女,只當是遊山玩水的公子哥和富家千金,全部心神還是放在了老人身上。

“客官,請坐。”

店小二麻溜地擦拭著一張僅有的空桌,埋頭說道:“兩位客官,真是趕巧,有個說書先生在講些趣聞,便把大傢伙籠絡了過去,這不給您二位空出來了一桌。”

說罷,店小二方才抬頭打量起了兩人。

男的,身著一席白袍,腰間繫有玉帶,又懸有一柄長劍,長髮高高束起,星眉劍目,長得十分俊俏,只是面色稍顯白嫩,缺少紅潤氣色。

女的,身著白色素羅裙,手持長劍,面紗遮面,光看那額庭和俏眉,想必也是十分好看的。

察言觀色,可是小二賴以生存的法寶,若是哪天一個不走眼,得罪了不該得罪了,十個腦袋也不夠賠。

“上壺春山?”店小二小心翼翼的發問,一來便搬出了店內最好的茶水。

問話間,兩人落座。

少女輕笑點頭,目光盯著少年。

“五行哥哥,你說呢?”

………………………

短暫的插曲,並未打散人們正濃的興趣,倒是侍衛打扮的幾人悄悄多瞥了兩眼鄰桌的男女,主要是他們手中利劍過於扎眼,雖說世道不太平,行走江湖佩柄長劍糊糊外行,也在情理之中,不過為了對得起老爺的碎銀銅板,還得小心為妙,想著免不得緊了緊手中寶刀,離老爺更近了些。

“那自然是活下來了。”

劍宗宗主劍首行,以一已之力,從天算神宗追殺一眾黑衣人至中州邊界,雖遭到另一波高手阻擊,但憑藉龍淵劍,硬是突破重圍斬殺了數名同階高手,金甲大漢更是被削去一條臂膀,但後又接到十傑傳訊,妖魔開始搶奪遺孤,左右牽扯之下,無奈被迫折返,又將畢煞妖道為首的妖魔殺了個天翻地覆,直至力竭。

“為何從始至終都是劍仙一人獨戰!”

有人憤憤不平出聲。

聽眾也隨聲附和,狹小的茶棚裡頓時熱鬧起來。

趁此功夫,老人也是連幹幾大碗酒水,直到到眾人再度安靜。

說書老人便又開口敘說。

“具體情況老夫也不得知,不過聽聞有兩種說法,一是前來支援地龍族高手,悉數被半道截殺,無一生還;二是龍族為求自保壓根就未派人前往。”說到後面時,說書老人聲音壓低了些,緊接著又擺了擺手,似乎龍族之事不想議論太多。

言歸正傳,這劍首行力竭之後,便護送眾人返回劍宗,開陣封山。也是諸位近年來瞧不見,劍宗隱現的原因所在。

再說那布宗主與龍三公主拼命護下的孩子——原名叫布離,後賜名為劍五行,據說此子五臟被掏空之後,劍宗傾盡資源找尋世間具備五行之力的天地靈寶,打造成五柄小劍進行填充。

傳聞。

其一,奪萬年金蛇角鑄成的劍胚化為肺。

其二,砍千年桃木心鑄成的劍胚化為肝。

其三,取九天玄重水鑄成的劍胚化為腎。

其四,收四轉琉璃火鑄成的劍胚化為心。

其五,聚八核黃昊土鑄成的劍胚化為脾。

此子簡直堪比移動的人形寶庫,不過就算耗費如此的天材地寶,也終究是無根浮萍、無垠之水,每日還需吸納五行元素溫養劍胚,苟延殘喘。

想來如今應當年滿十八,一來氣運消散,靈臺盡毀,恐是無法繼承布宗主衣缽;二來天雷加身,靈根斷絕,怕也無法修行劍宗秘法;三來日日受那灼心之痛,生不如死;四來寄人籬下,日吞鬥金,心境早已受損。

外人道:廢矣。

“老先生,如您所說,若是這劍五行,有朝一日將劍胚養得通神化形,可能問鼎呼?”

開口的,是帶有不少僕從的富貴老爺。

說書老人搖頭嘆息道:“若是你家養了狗,平日裡喂些吃食,讓它看家護院,見到主人搖尾乞憐,便罷了。可有朝一日,這狗變成了強大無匹的妖怪,閣下可知後果?”

富貴老爺語塞,暗自訕訕一笑。

……………………………

眾人又是一番閒言碎語,聊得不亦樂乎,時間便這般消磨過去。

待到雨後放晴,七八個布衣漢子,因茶棚結了善緣,接了私活,挑著富貴老爺的物件,蹣跚而去,幾個文人世子,大放厥詞,談天論地,沿溪而上,勢要尋仙訪友。

整個茶棚頓時寬敞明亮起來,餘下說書老人與一對男女。

此刻,三人不知何時已經同坐一桌,斟酒的斟酒,品茶的品茶,唯獨少女眼睛眨巴眨巴望向窗外,看著溪水翻湧發呆。

“老先生。”少年放下茶杯微微一拱手,淡然道:“講得甚是美妙,宛如當年親臨一般。”

老人收起堂木摺扇,放入袖中,並未正面回答。

“我觀公子氣度非凡,性情溫和,應當不是濫殺無辜之輩,老夫也不過討口酒水,胡亂言語罷了,得罪之處請多多包涵。”

說話間,有意無意瞥了瞥少年腰間佩劍。

“自是不會。”少年將茶水斟滿,茶杯遞了過去。

“老先生,對這劍宗奇聞,可謂知之甚深呀。”

“不敢當,風聞而已。”

“哦?”少年話鋒一轉,玩笑道,“我也聽聞,民間有一種學舌鳥,喜愛雲遊四方,某地聽得閒言碎語,又在另一處廣而告之,老先生,這可聽說?”

老人正在接過茶杯的手微顫,不禁灑出些許。

“公子說笑,不過信鴿而已,被民間傳得過於神乎些。”

言罷,將茶水一飲而盡。

“店家。”少年轉頭呼喚,朗聲道,“你們可知這學舌鳥呀?”

茶棚的主人和小二見狀,不好再裝作偷聽,兩人相視一眼,停下手中活計,附了過來。

“小的不知。”

“那我問點你們知道的。”少年將腰間懸掛的長劍擱在桌上,只見長劍普通,乃坊間鐵匠製作,尋常得很。

“今日,可有劍宗訊息傳與這位老先生呀?”

兩人皆是搖頭,臉上露出茫然無措的神情。

“對咯。”少年一拍腦袋,輕笑道,“這山下的店鋪,我約莫去了大半,瞧著有狐狸、黑鴉、豺狼等,這飛禽走獸都被我撞見了個遍,不知道你們是哪一種呢?”

兩人聞言大駭,目光齊齊看向說書老人。

說書老人,醞釀半晌,一聲長嘆過後,方才苦笑道:“公子當如何?”

良久,少年不語,神態自若。

“你二人還不跪下,請求上仙放條活路!”

這……

店家兩人頓時神色變幻不定,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少年靜靜瞧著手掌輕撫長劍,眼底子滿是柔情,可落入外人眼中可卻古怪得緊,似乎如江湖上說,殺人不眨眼的便是這般惺惺作態。

只見,兩人撲通跪地俯首,不斷磕頭求饒,又見得老人手掌輕輕一揮,地上顯現出兩條泥鰍,自身也是化為一隻巴掌大的小鳥。

原來是通了些許靈智,還學了些幻化之術的妖物。

少年見狀也不吃驚,細細打量起了眼前的三個妖物,開口說道:“妖也分善惡,我並非弒殺之人,只是有幾個疑問,若是你們知無不言,我便就此揭過。”

“若是有半分隱瞞……”

少年瞧了瞧還在發呆的少女,微微撫額,隔著面紗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蛋說道:“若敢欺騙,我這位師妹,眨眼間便可讓汝等灰飛煙滅!”

三個妖物一愣,起初以為這少年深藏不露,定是法力高強的仙人,怎麼威脅妖來,還要這花瓶般的女子出手。

來不及細想,少年已經開口,“你們受何人指使,來監察劍宗。”

兩隻泥鰍嘴裡吐著泡泡,看來變回原形後,也不能口吐人言了,還好學舌鳥回答道:“他們這等小妖,只是奉命在此打探些訊息,內情那是一概不知,若非與他們熟識,老夫是不願淌這渾水的。”

“至於背後的勢力,連我也是不得而知,只能奉命收集訊息,再傳回遠在百里的淮峙縣。”

淮峙縣?

“正是淮峙縣,每次我便是遠遠的飛到城邊驛站,與一黑袍人接頭。”

少年露出笑容,若有所思。

“何時回去?”

“應當是十日後。”

少年點了點頭,大致估算了方位與行程,說道:“老人家,修道不易,何苦要幹這等差事?”

唉——

見得羽毛黑白的小鳥,竟揹負翅膀,低下鳥首,宛如遲暮老者悠悠長嘆道:“公子不知道,世道艱辛,食不果腹何談修行一說?如今,用你們仙人的規矩來說,老朽應當是煉氣九層,離築基一步之遙。”

“何不吃人?”少年將長劍抱在懷中,玩笑道,”我約摸著老人家,若吃上百八個新生孩兒,便可再進一步。”

黑白小鳥聞言一顫,整個羽毛都炸開,連忙磕頭,鳥啄險些都磕穿了木桌。

“不敢啊,上仙,我和泥鰍兄弟,可從未有過這等念頭,也未曾做出這等事。”

“我們自從開化了些許靈智,便被派來這七星山,一來他兩負責招呼來往的客人打探訊息,二來我又將訊息帶回去,這一來二去的也就幾枚靈果而已,當真是未吃過肉靈呀。”

興許是感受到了少年懷中長劍溢位的氣機,黑白小鳥是哭爹喊娘,聲嘶力竭,桌子啄得噠噠作響。

這少年除了氣度非凡以外,妥妥凡人一個,倒是身旁的少女讓他看不清來路,不過就算沒有少女,他也不敢如何,因為少年手中那把看起來普同尋常的長劍,光是瞧上兩眼,就讓他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正當他又要再度表明自已清白時,毫無存在感的少女開口了。

“知道了,知道了。”原本看著窗外的少女似乎被吵得有些煩了,擺了擺手說道:“再哭,我就一劍剁了你,綁上竹枝烤來吃!”

咯噔。

這下連地上的兩條泥鰍也安分下來。

少年微微撫額,對著三個妖怪攤手示意,轉身溫柔說道:“快結束了,我們待會就走。”

快結束了?

黑白小鳥聞言萬念俱灰,伸長脖子,啄去絨毛,朗聲道:“仙人動手麻利些。”

少年一愣,笑道:“賜你們一場機緣如何?”

“呃?”

三個妖怪同時眨巴眨巴眼睛,黑白小鳥最先反應過來,慟哭流涕道:“還望仙人指路!”

少年點頭,微微閉眼,片刻後指了方向。

只見得黑白小鳥,展翅越出窗外,撲騰翅膀消失不見,而地上的泥鰍也鑽入土中,遁地無蹤。

少女見狀,揭開面紗,紅唇微翹,不滿說道:“五行哥哥,幫他們做甚!”

少年起身來到窗邊,也是喃喃一句。

“是啊,幫他們做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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