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水晶風鈴
雨後的山更加清晰，空氣裡是落葉和瓜果的味道，令人心曠神怡。枯瘦的樹幹上，還殘留著水珠，這是風雨打擊後的痕跡。
她走在路上，剛剛下過雨，路上沒有什麼人。她看看路邊的小菊花，摸摸溼漉漉的青苔，踩踩剛落的樹葉，軟綿綿的——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很治癒。
姜荼靡想起小時候和爺爺走在這條路上。爺爺牽著她的手，在路邊走走看看。
“小彩啊，快過來，爺爺給你摘一個小喇叭！”爺爺說話的時候眼裡含著笑意，將路邊還帶著雨珠的芭蕉扯下來，甩甩水，捏捏扭扭，遞給姜荼靡，然後就可以吹響了。
就真的像一個喇叭。
姜荼靡看到了那一叢芭蕉，彷彿又看到了爺爺。
她也學著記憶裡他的樣子摘下一朵葉子還卷著的芭蕉，捲了卷，然後放在嘴邊去吹，卻怎麼也吹不響。只有呼嚕嚕的氣流空空地流過。
“我都沒來得及問爺爺，怎麼樣摘下的小芭蕉，才可以變成吹得響的喇叭……”
傷心的時候會想起逝去的幸福，在想起曾經的快樂時也難免看到現在的不順。
她蹲在路邊，撥弄著小草上亮晶晶的水珠，淚水莫名模糊了她的眼眶。
“爺爺啊……你不是個好老頭啊，不聲不響就離開我了……”
爺爺是對她最好的人，卻在三年前去世了。
自那以後，姜荼靡每到這個僻靜的地方，就會想起過去的日子，痛苦，卻不願意離開。
“哈嘍，你還好嗎？”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姜荼靡心頭一驚，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回頭去看，眼前的人俯身側頭看著自已。
他烏黑的頭髮乖乖垂在前面，遮不住他閃著明亮閃著光芒的眸子。
“誒，怎麼哭了？和家長吵架了？”少年呆呆看著她，突然瞪大眼睛。
“小花……不，姜荼靡？！”
“哎呀呀，就是你啊！我是劉鯉，你還記得我嗎？哈哈哈應該不記得了吧哈哈……”他一邊說著，一邊扶起還一臉懵逼的姜荼靡，眉睫間擋不住的喜悅。
只見劉鯉，熟練地為她拂去眼淚。
在姜荼靡眼裡，這個比自已高一個頭的人，正微笑著，嘴角揚起，左臉掛著一個圓圓的酒窩。
彷彿能醞釀出甜甜的果酒。
他的眼神如此熟悉，看了就讓姜荼靡安心，記憶裡浮現出一些殘缺的畫面：
朦朧中，穿著老頭背心，戴著大草帽的小男孩從金黃的小麥地跑過來，手裡捧著亮晶晶的覆盆子，笑的眼睛彎彎的，將覆盆子遞到自已眼前……
朦朧中，男孩利索地爬上批把樹，將掉落的小鳥放回鳥巢裡……
朦朧裡，男孩挽著褲腳在水渠裡抓蝌蚪，笑著招呼自已下來幫忙……
又是朦朧中，男孩坐在牛車上，癟著嘴喊著什麼，眼淚在臉上匯成小河，洶湧流過黑黑胖胖的臉，向自已招手，消失在這條路盡頭……
這些畫面很不真實，就像很久以前做過的夢，一直記到現在。
“怎麼在這裡哭了啊？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劉鯉再次開口，這句話一出，姜荼靡殘缺的記憶就像陽光下的晨霧般，消失不見了。
姜荼靡退後兩步，皺著眉問：“劉鯉？我們之前認識嗎？”
劉鯉的笑凝固了一秒，又重回平靜。
“小時候的事忘了也沒關係，我們曾經是很好的玩伴啊……以後我不會再離開了，我會一直在你身後的，一直在這裡。”
劉鯉原諒了姜荼靡的忘卻。
姜荼靡點了點頭，心裡的悲傷漸漸淡去——既然遇到一個朋友，那也不是什麼壞事。
看著她神情放鬆，劉鯉也鬆了一口氣，不再在意她還沒有回答自已的問題。他還記得呢，這個女孩就是不想說的就不說，等她心情好了，她還會圍著自已叭啦叭啦說個不停。
他像是想起什麼，對著姜荼靡說了一句：“你等等我。”
劉鯉向身後的田埂邊跑去，姜荼靡愣在原地：“等就等吧，emmm……我看看夕陽也好哇！就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她像是在給自已找個理由，來等等不一定等的來的“陌生人”。
片刻，劉鯉揹著夕陽跑過來白色的T恤沾染了泥點子。
他跑到姜荼靡面前，喘著粗氣，半天直起身子。
“這個，給你的！”劉鯉從後面拿出一個風鈴，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叮鈴鈴”的響著。
見姜荼靡看著它一動不動，劉鯉拉出她的手，將風鈴放在她的手心裡。
“這可不只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哦！快拿著它吧，它可以給你帶來快樂，保你平安。”
“那好吧，謝謝你劉鯉，這真漂亮！”姜荼靡看著手中的風鈴，的確好看，只是怎麼只有一個呢？它小小的一個，應該是一串才好啊？
她沒有問，也許這是劉鯉的小秘密。
“天保定爾,以莫不興。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姜荼靡一聽到這句話，立馬激動了幾分：“《詩經》嗎？我記得爺爺給我讀過。不過這是什麼意思啊？”
“大概就是……上天保佑你安定，沒有事業不成功的。上天恩情如山嶺，上天恩情如丘陵，恩情如潮忽然至，一切增多真幸運。”劉鯉見對方聽出來是《詩經》，有一絲詫異，勉強地解釋著。
“哦對了，記得把它掛起來哦，風鈴要掛起來才好看，好聽！”
劉鯉看著灰藍色的天空，又說：“天不早了，風怪涼的，快回家 吧！”
“好，那我走了。明天見！”
“嗯嗯，明天見嘍~”看著吧嗒吧嗒跑回家的姜荼靡，劉鯉露出奇怪的笑。
姜荼靡開心地小跑回家，將風鈴掛在窗邊，離床近的那一邊。
這個風鈴似乎本來就屬於這裡，掛上去之後，周圍的一切都顯得很協調，映襯的剛剛好。
星星明瞭，遠處傳來母親哄孩子睡覺的歌謠：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只要有你陪……”
溫柔的歌聲混著秋日的蛐蛐叫喚聲，伴著人兒們入睡。
姜荼靡睡著了，風鈴在月光下微微響動，一個消瘦的少年出現在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