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 章 松子糖

“松子，也能製糖？”

聽了她的話，崔漣下意識反問：

“這世間的一切，難道你都可以拿來入味？”

沈知素便輕輕巧巧的笑了。

她眉眼彎彎，笑起來虎牙若隱若現：

“那可不？”

纖細的手指舉起五根，而後一一曲起來。

“酸甜苦辣鹹五味對應五行。”

“金木水火土，樣樣都可做菜。”

“就比如這玫瑰飲子，玫瑰做餅就是香甜酥軟的玫瑰鮮花餅，玫瑰入茶就是香濃馥郁的玫瑰露，玫瑰泡酒就是香甜清涼的玫瑰酒。”

“還有給崔大仙推薦的松子——松子糖、松仁鯉魚、松子酥餅、松子大拌菜、松仁糖醋小排、松仁牛乳膏……”

“吃起來樣樣不同，都各有其味。”

“你真的不要來點嚐嚐嗎？”

她暗戳戳的報菜名，妄圖勾動俊俏郎君的食慾。

看和他同來的元青對凡間美食甘之如飴，他應該是同樣可以食用沈樓飯菜的。

只不過這人一臉清心寡慾，似乎並不屑於探索美食美味？

同一時間。

崔漣垂眸凝視淡粉色的飲子，沒有任何表示。

一壺飲料喝完，任憑沈知素三寸不爛之舌，也難讓這位崔大仙人開口要食物。

最後一杯茶見底，茶盅裡面空了。

崔漣忽而側目，恰捕捉到少女悄悄舔嘴唇的小動作。

“你渴了麼？”他低沉的問。

沈知素就撇撇嘴，準備放棄他了。

“不敢。”她嘴角下拉，“我還要去做菜，渴也得忍著。”

然而，崔漣突然抬眉捕捉到了她的眼神。

他淡淡的說：“有我在，無需忍。”

說著，他抬起手指輕輕一觸茶壺。

而後，他拎起本應空了的壺，一倒。

胭脂色、混雜了蜂蜜和玫瑰香氣的茶水，瞬間流淌而出。

——跟剛才沈知素上來的這壺飲子一模一樣！

“叮。”

修長手指抬起彈了彈杯，那杯子便乖覺的挪步，一分為二。

卻是變成了兩個大紅色的茶盅。

崔漣就勢將新變出來的紅杯推向沈知素：“請。”

沈知素看得似笑非笑。

這招借花獻佛，玩的真溜。

她心裡腹誹，手上卻並不客氣，取來那杯飲料一飲而盡。

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崔仙人變出來的這一壺茶水，比她自已泡出來的飲子好喝！

眼看樓里人越來越多，沈知素準備撤了，她還有後廚要盯。

但是在走之前，她忍不住悄聲問：

“喂，崔神仙，你這一手……我能學嗎 ？”

崔漣眸光泛起清波，很快的平直回答：“不能，你毫無根骨。”

沈知素嘴角下墜，細細哼了一聲。

“哼，知道啦。”

說罷，以去廚房巡視為藉口，她離開了崔漣的桌邊。

卻不知自已往後面走的背影，已被那俊俏郎君悄悄拿眼瞅了去。

一直到沈知素走得看不見人了，崔漣才收回視線，慢慢啜飲那甘美的玫瑰茶。

雖然沒有任何靈氣，卻能十分取悅唇舌。

這飲子，也夠特別的了。

剛喝完第二壺，忽有夥計笑著快步走來，給他桌上放了一小碟點心，並一個蓋著蓋子的蒸屜。

“老客，這是我們家小娘子贈您的松子糖和粉蒸蝦油菘菜，您慢用。”

崔漣略愣怔，而後悠悠取出一小顆金子放到夥計托盤上。

“好，替我謝謝你家小娘子。”

“……！”夥計瞠目結舌的帶著金子走了。

出手闊綽的俊俏郎君 ，卻對著碟子裡呈現金玉之色的糖塊，陷入了沉思。

鬼使神差的，他一偏頭，伸出修長手指掀開了蒸籠的蓋子。

忽啦一下。

一股混合著異樣的甜美、以及難以形容的雨露松林氣息的蒸汽，直直撞入他的口鼻。

像是一把有色無形的小手，輕輕的撓了人一下。

等到蒸汽散去，卻只露出燈籠裡面色澤普通的清蒸小白菜。

上面還有薄薄一層金色的米粉，散發出似有如無的焦香。

“這麼說，這又是一道專門做給我，用來聞的菜？”

水靈靈的青菜鮮嫩無比，清蒸後的氣味確實堪比紫霞朝露。

其中混雜星星點點的蝦子油香氣，卻令這清氣多了一股凡塵暖意。

最外層的米香，卻是點睛之筆，足以烘托菜氣之清，蝦油之鮮。

崔漣面色微動。

這個時候蒸籠的氣很快消失，那股難以形容的甜美味道，便隨之淡了許多。

於是俊俏郎君的視線，不由自主便落在了另一個小碟子上。

碟子裡的松子糖看上去晶瑩而閃耀。

琥珀色的糖塊中，夾雜著一粒一粒金玉一般的松子。

拿在手中，竟還是熱乎的。

糖塊並不硬。

崔漣默默看了它幾個呼吸，終於還是將其投入了口中。

入口是難以言喻的花香。

仿若置身於百花盛開的山谷。

緊跟的是甜中帶微微鹹味的特殊滋味，那鹹味恰到好處，襯托的甜味尤為甘濃。

那一點鹹味，竟如畫龍點睛，令人忍不住再三回味。

再加上松子炒的酥脆，配合著糖塊一起嚼起來，柔韌中帶著爽利。

甜蜜中帶著幽香。

像晚春初夏的陽光。

像空谷幽蘭悄然綻放。

像燻熱的風送來暖意……

不知不覺間，崔漣吃下了修仙千年來的第一口食物。

*

沈知素一直到忙完午間時段，大傢伙都吃過工作餐之後才想起來崔漣。

然而等她回到前面去看時，卻發現崔漣不知什麼時候走了。

不僅人走了，還帶走了她送上的茶壺和茶杯，連裝蜂蜜的小碟子都沒有放過。

“看在你出手大方的份上，這次就原諒你順手牽羊。”

這樣咕噥著，沈知素走過那張桌子，順手還擦了擦。

雖則那桌上十分乾淨，並沒有留下俊俏郎君半分痕跡。

她剛轉過身，正要在樓裡溜達著消食，卻見夥計靜悄悄領了一個客人來。

銀髮而貌美，卻不是莫國師又是誰？

上次發生的事情，只在彈指一揮間。

過程快得都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隻天魔就和崔大仙人過完了一招。

結束的時候，樓裡樓外的人都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

那次以後，沈知素還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銀髮美男子。

卻不料，這天午飯的點都過去這麼久，他竟大搖大擺又出現了。

“小娘子，鄙人過來取上次寄存在這裡的衣物。”

迎著沈知素驚異的目光，莫國師笑容可掬的說：

“上次走的匆忙，讓小娘子見笑了。”

沈知素一時之間神色幾經變化。

無他，這位，也是一隻非人類！

惹不起，同樣惹不起。

“好說好說。”少女勉強笑道。

“國師上次金蟬脫殼留下來的衣服，小女子都還好好的儲存著，這就給國師去拿。”

莫國師款款落座，顧盼之間風韻流轉：

“有什麼解饞的，鄙人想吃吃。”

沈知素摸不清他的路數，只得循規蹈矩的回答：

“這個時候還剩一些燻雞和燻肉，要吃烤鴨的話需要再等一兩個時辰。”

莫國師便擺手：“那就每樣來一份，再燙一壺酒。”

說完之後他顧盼自得，渾然彷彿沒有經歷過上次金蟬脫殼一般。

沒有半點的害臊。

沈知素便揣著一肚子官司去了廚房。

她吩咐幫廚的大娘切燻肉撕燻雞，自已則迅速掀開鍋蓋，添油熗鍋燒菜。

卻是燒了一份油爆小河蝦。

三兩下河蝦變紅，這菜出鍋。

而崔漣，已然在側。

“油爆菜煙火氣之中混雜的天魔氣格外清晰——那東西又來了？”

崔漣問的漫不經心，語氣卻是篤定。

沈知素二話不說，先把菜放到他鼻子之下。

幾乎是下意識的，崔漣深深嗅了一口。

“這是河鮮的味道。”

沈知素跟他解釋：

“是不是比上次那個蝦油菘菜，更香美？”

崔漣睫毛抬高，又緩緩落下。

他斟酌著回答：“的確，更鮮一點。”

沈知素這才眉開眼笑，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沒錯，人家又恢復了國師的樣子，現在在大堂坐著呢。”

觀察觀察崔漣的神色，她悄悄問:

“崔大仙，咱們該怎辦？”

崔漣接過她手裡的油爆蝦，翻手令其消失，若無其事的顧左右而言他：

“請叫我崔郎君，或者，崔漣。”

越聽【崔大仙】這種稱呼，越覺得刺耳。

沈知素從善如流：

“好的崔郎君，我們現在如何應付那莫國師？”

眼看他把那盤菜弄消失，沈知素才醒悟他不想讓莫國師吃菜。

她只得叫來夥計，讓其端著燻肉和燻雞給人送去。

等夥計一走，沈知素面色古怪的問：

“崔郎君，今天好像別人都看不見你——除了我？”

崔漣瞥了她一眼：“這不好？”

沈知素被問住了。

轉轉眼珠，她當即笑眯了眼：

“好極了！”

“這代表我們是一夥的？”

崔漣嘴角微微一勾，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吩咐她：

“你留在廚房不要出來。”

“這隻天魔十分無恥，很有可能會繼續殃及無辜。”

“我自已去會他即可。”

說完之後，崔漣轉身從廚房緩步而去。

沈知素乖乖在廚房裡藏了一盞茶的時間。

一盞茶過後，外面毫無動靜。

也沒有夥計來後廚叫菜。

沈知素心裡就泛起了嘀咕。

“可別把我的夥計們給弄沒了？”

心裡一擔憂，她就忍不住從廚房裡往外探頭——

卻見崔漣負手站在大堂裡。

那隻白毛狐狸趴在他腳下，正在瑟瑟發抖。

“上次將你放逐到千里之外，沒想到你又被那天魔附身了去。”

只聽崔漣教訓白毛狐狸：

“這一國氣運，就這麼吸引爾等？”

白毛狐狸不說話，只不停磕頭。

崔漣便掏出魚袋，從裡面撤出一個金色的獸籠。

“進去。”他淡淡的命令。

白毛狐狸抱頭鼠竄的溜進了籠子。

卻在這時，崔漣轉身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少女。

沈知素一驚，進而對他比劃一下手勢：我可以過去了嗎？

崔漣默然頷首。

就見少女腳步輕盈的快步走了過來。

還沒走近，就能聽到她低低的驚歎。

“哇，又是這隻白狐狸！”

“崔郎君上次居然沒有滅了它？”

崔漣淡淡回答：

“我極少動殺機，不想犯殺孽。”

沈知素哦了一聲。

她紅唇輕抿，少見的沒有接話。

到了此刻她才發現這位崔神仙，真仙也 。

完全不像她讀過的修仙小說裡那種你爭我奪、爾虞我詐的修仙者。

足足過了好幾個呼吸，她才弱弱的問：

“那，你是怎麼修到此等神通的？難道不去爭奪機緣？”

崔漣這時候正在給金色獸籠上鎖。

聞言，他轉過身，抬手點了點自已的眉心。

“我修自已的道，機緣自來。”

“何須爭奪？”

沈知素聽了之後，微微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和他對視了幾個呼吸。

崔漣敏銳的問：“小娘子有話說？”

少女垂下眸子，低喃著回答：“也不是……就是感覺，你能這麼厲害，好像也挺不容易的。”

崔漣一向平滑的完美唇線，在她說完話之後，輕輕往上揚起了一絲。

“過獎。”他謙遜的說，“我還行。”

沈知素心頭泛起的古怪漣漪登時化為哭笑不得。

卻原來，他也不是那麼一味冷漠疏離麼。

視線轉到被崔漣拎在手裡的獸籠上，她不由得問：

“你抓了這隻白毛狐狸，是要做什麼？”

崔漣眸光清澈的看過來，忽而問：

“送你，如何？”

沈知素忙不迭擺手：“不不不，不了不了。”

上次她都說了不要，這次自然也不行。

崔漣便抓著獸籠往外走：

“既如此，我便將它賣了去。”

沈知素大為驚奇。

“賣了？”她驚訝的問，“ 賣給誰？”

只聽已經邁出門檻的俊俏郎君悠然回答：“他同夥。”

沈知素更感覺有趣了。

因為崔漣在她心目中的警惕性越來越低，她忍不住便開口問：“那我可以跟著看嗎？”

走出門外的俊俏郎君轉回身來，一手拎著獸籠，一手抬起來往她招了招。

“那就同去。”

沈知素登時笑彎了眉眼。

她讓崔漣稍等，而後跑去跟王三娘說了一聲。

“好了，我接下來半天都沒有事。”

跑到崔漣身側，少女巧笑倩兮：

“我們快走。”

比她高出一個頭的俊俏郎君昂然點頭，緩步在前，引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