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 章 那一點異樣

剛才還吟誦豔詩的狐狸精，當即嚇得聲音都哆嗦起來：

“奴家不敢！”

她們踢過崔漣這塊鐵板之後，現在被崔漣設下的禁制管的死死的。

剛才一時沒忍住，現在卻開始害怕沈知素會對她們用刑。

屋子裡，沈知素卻提高了聲音：

“其實請你迴天香樓，我是經過慎重思考的。”

“我想知道是什麼人在接二連三的對付沈樓，所以需要人到訊息靈通的地方去。”

“剛好，你又是天香樓的花魁，正適合這個跟許多人打交道的任務。”

“怎麼，還不肯接受麼？”

門外，狐狸精回答的聲音裡，已是滿滿的喜意：

“奴家謹遵主人之令。”

說完之後，門外驟然沒了聲響。

這時已是黎明時分，沈知素睡不著了。

她穿衣起床，開啟門看去，卻只見六兒一個人伏在門外。

沈知素登時哭笑不得：“她這就走了？”

六兒不敢抬頭，只連連叩拜：

“主人見諒，姐姐她被那男人迷了心竅，等過了這陣子會好一些。”

沈知素就擺了擺手：

“好不好的無所謂。”

“反正，她暫時還是別在我面前出現了。”

*

有了這麼個插曲，沈知素再出門的時候，就不由自主開始留意街上的男子。

不看不知道。

仔細看去，卻發現牡丹國的國都之中，居然頗多美男子。

已經遠征北蠻去的張屠戶張長壽也就罷了，那可是標準的寬肩窄腰健美壯男。

就說眼前路過的一個個男子。

環肥燕瘦，各有各的標緻。

有的，五官立體、身材瘦削。

有的，剛勁有力、身材健碩。

還有的，飄逸若雲，滿身的仙氣，令人觀之心折——

“呀。崔郎君？”

念曹操曹操到。

她心裡剛浮現崔漣的臉，就看到崔漣在不遠處正平靜的捕捉她的目光。

不知怎的，一向自認厚臉皮的沈知素，在這一瞬鬼使神差的……臉紅了。

崔漣卻彷彿沒注意到她的面色。

他寬袍大袖，舉止灑脫飄逸，足不沾塵的向她走來。

“早。”俊俏郎君對少女點點頭。

沈知素目光飄忽一瞬，胡亂應了一聲。

“郎君，好早。”

乾笑著，少女搶前一步，給俊俏郎君留了個窈窕的背影。

“來，咱們去沈樓吃早餐。”

話這樣說著，她卻走得飛快，似乎想甩掉什麼的樣子。

崔漣神色有些莫名。

他忽然發現，今早的少女對他頗為疏離。

卻是為何？

明明，昨日是她殷勤相邀，讓他今天過來的……

*

沈樓是不賣早餐的。

所以沈知素請崔漣吃的，是她們員工的工作餐。

豆漿配炸拈頭。

豆漿是她用鹽炒黃了之後，篩走鹽粒，再讓人拿小石磨把爆黃豆磨成漿的。

喝起來焦香四溢。

炸拈頭則是包了餡料那種。

與外面賣的那種純麵糰的炸拈頭完全不一樣。

金燦燦的外皮極其酥脆，內裡卻綿軟沙面。

崔漣只吃了一口，就停下來仔細看了看食物被咬開的切面。

“這裡裹的什麼？”他新奇的問。

令他意外的是，少女沒有第一時間回他。

順著少女的視線望去。

崔漣看到了一個坐在馬上的綠衣青年，正在外面透過窗子對她笑。

“……”

默然了半個心跳，崔漣手指悄悄一彈。

一陣清風徐來。

咔的一聲，窗子被風吹得合上了。

沈知素這才如夢方醒的收回視線，有點尷尬的問：“什麼？”

她到了今天才意識到國都之中青年男子眾多。

而崔漣這個活神仙……

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出色！

這讓她，突然無法直視眼前這張俊美絕倫的臉。

崔漣見小娘子回了神，便垂下黑羽蝶般的睫毛，若無其事的舉起手中的食物：

“我說，這裡面裹得褐色的食材，是什麼？”

說著，他抬眼直視少女。

沈知素心不在焉的看了看，而後“哦”了一聲。

“是摻了熟黃豆粉的紅糖豆麵。”

說著，她面頰緋紅的低下頭，藉著喝豆漿，脫離了崔漣的視線勾纏。

都怪小三那隻騷狐狸，攪合得她到現在都心神不寧！

吃過早餐，沈知素就打算離開桌子去忙。

崔漣眼見她站起身，脫口而出：“哪去？”

沈知素不疑有他，乾巴巴的解釋：

“帶人打掃衛生。”

就見崔漣下巴略略一抬——

樓裡起了一陣清風。

清風過後，所有的地面、所有的桌椅、所有的門窗……

都變得纖塵不染。

“現在，你不用去了。”

崔漣淡淡的說。

沈知素：……

不知是不是錯覺。

她覺得崔漣今天怪怪的。

當然，她自已也怪怪的。

最怪異的，還是心中那點異樣。

*

沈默蘭還在奇怪自已今天是怎麼回事的時候。

後廚有人來報：“小娘子，送魚的來了。”

她迅速收回心神，抱歉的對崔漣笑了笑：

“老崔你先坐，我去收食材。”

豈料，一向穩如泰山的俊秀郎君卻因此而站了起來。

“我與你同去。”

說著，他已站到她身邊。

後廚的人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頗為不明所以。

“娘子，”對方催促沈知素，“他們都還等著娘子哪。”

沈知素當即不再猶豫：

“那行，既然崔郎君有意，那你跟我來吧。”

於是，一行人穿堂而過，來到後廚。

又越過後廚的諸多器具和灶臺，走近後廚小門。

小門開啟，外面是一條僻靜的小巷。

幾個身穿蓑衣頭戴斗笠的漁夫，正在等待開門。

門一開，漁夫們便爭先恐後獻上自已的魚獲。

“沈小娘子，二尺長的大鯉魚，某家特意為沈樓留的！”

“某家這是三斤的草魚，沈小娘子定會滿意！”

“某家這些鯽魚歡蹦亂跳最是新鮮，沈小娘子收一些吧？”

……

他們說他們的，沈知素卻巍然不動。

她仔仔細細的檢查那些魚獲。

它們有的被草繩拴著魚鰓，魚鰓還在翕動。

有的則被存放在水桶中，不時撲稜一下甩甩尾巴。

還有的，則是半死不活的被託在新鮮荷葉上，老半天魚鰓才起伏一下。

在她看魚兒的時候，身後站著的崔漣卻在看她。

他已經掃了一眼眾漁夫，發現不過是些普通人。

和芸芸眾生一樣乏味平淡。

這時，就見少女一邊看著魚們一邊說：

“沈樓對食材要求是非常嚴格的。”

“不夠新鮮的不收。”

“至於大小，倒沒有額外的要求。”

所以，她收了條草魚、還有鯉魚，以及一桶小鯽魚。

眾漁夫或歡喜或失望。

得了錢的歡喜而去，沒賣出錢的則不停遊說沈知素，希望她寬寬手收下自已帶來的魚獲。

崔漣冷眼看去，卻發現沈知素沒有半點勢利眼的和那些漁夫平等交談，還認真告訴他們沈樓收食材的原則。

“魚一定要捕捉到之後趕緊放水裡養著。”

“這條魚，那條魚，還有那邊那條，明顯是在風裡吹半天，魚鱗都幹了，還怎麼拿來做菜？”

“各位今日該拿回去就拿回去，下回就知道沈樓要的是什麼食材了。”

“再耽誤下去，各位手裡的魚更不新鮮，更不好賣給別家酒樓食肆啦。”

她一一勸慰，沒什麼架子，但也絕不受人挑釁。

最後，眾漁夫終是被口服心服的打發走了。

——只除了站在稍遠處的一位。

等到其他漁夫走光，沈知素想返回後廚的時候，遠處那人才快步走了過來。

“小娘子且住！”

“某家這裡有一條大鰱魚，望小娘子觀之！”

沈知素的腳步就是一頓。

“鰱魚？”

她及時轉回了身，卻見一個頭戴斗笠、漁夫打扮的健碩男子大步走過來，手裡還拎著一個大木桶。

“某家釣到的這條魚，足有三尺長，小娘子先看看再說？”

那人說著，把木桶放下，裡面是一條優哉遊哉的大魚。

沈知素只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

她不禁抬起頭來看向這人，口裡一疊聲的問：“多少錢？多少錢？”

崔漣見沈知素突然變的熱情，眼神便是一凝。

他不知道沈知素是為撞見可做“拆燴鰱魚頭”的好食材而欣喜，卻只覺得小娘子此刻的態度，有些古怪。

於是，他看她的眼神，也古怪起來。

只見少女只看了那個漁夫一眼，便熟稔的笑了起來：

“原來是你，週三郎。也只有你才能捕獲這麼好的魚。”

少女口裡的笑聲 ，惹來身後俊俏郎君無言的注視。

但她自已卻完全沒發覺。

這個時候那漁夫已經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張小麥色、五官英俊的臉。

配上其人高大健壯的身板，倒是一名頗為吸引小娘子們的年輕郎君。

英俊的週三郎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小娘子過譽了，某家捕的魚再好，也得小娘子識貨才是真的好。”

隔著少女的身影，站在門後陰影裡的崔漣看著那週三郎明朗的笑容，忽而心中一動。

——原來凡間男子露齒而笑，竟是如此不堪入目？

然而，沈知素卻像是被那人的笑容吸引了一般，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說得好，”她舉起一根大拇指，“那麼週三郎，你這魚要不要便宜點賣我？”

週三郎這時候也在定定的注視著沈知素。

然而他口裡卻毫不鬆動：“哪裡，在識貨的人眼裡，某家這條大鰱魚可價值不菲。”

“五兩銀子。不還價。”

站在少女身後的崔漣，就見她忽而叉起了腰，那腰肢細的驚人，但她說出來的話卻狠辣不已。

沈知素說：“週三郎你怎麼不去搶？是不是喝酒上頭了下不來？這魚哪裡就值五兩銀子了？！”

崔漣驟然注意到——

週三郎兀自目不轉睛的盯著少女的臉，那小麥色俊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深刻。

其人的腰身卻越發的挺直。

甚至不動聲色的鼓起了胸膛。

——讓崔漣越發的看不過眼。

這時，只聽週三郎的聲音軟了下來，裡面卻似乎帶了一縷柔柔的魅惑 ：

“小娘子家大業大，這五兩銀子也不肯出麼？”

聽了這腔調，崔漣不由抬手挖了挖耳洞。

刺耳！

然而。

沈知素不為所動。

“不行！”

她伸出一根手指頭：“最多一兩銀。”

“再多我就不收這條魚啦。”

她聽上去頗為鐵面無私的摳門。

但她身後站著的俊俏郎君，卻凝了眉頭。

因為，那週三郎痴痴看向少女的目光，明顯多了一層朦朧 。

然而崔漣看了又看，卻只看到週三郎笑容刺目，並沒有被狐狸精附身的樣子。

那為何這漁夫，笑得如此之騷？

此時，只聽週三郎深沉的嘆息起來：

“ 小娘子，你這可就坑煞某家了。”

“這條魚，可是某家半夜釣到，一早就送來沈樓的。”

“你看看某家的眼睛，是不是都熬紅了？”

說著，英俊的漁夫便向沈知素靠近，甚至還想把臉湊過去……

“哼！”

在沈知素反應過來之前，身後傳來一聲冷哼。

崔漣長腿一邁，越過她，擋在了她和週三郎之間。

“這是一兩金子。”

崔漣淡淡的說：“金子拿去，魚……我買了。”

直到他出現，那週三郎才注意到這個俊美絕倫，宛如天邊明月般的男子。

週三郎不由自主的問少女：

“這位出錢的郎君是？”

沈知素漫不經心的笑著回答：

“他是我朋友。”

“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收的這條大鰱魚就是做給他吃了。”

少女的話音剛落，就見眼前英俊的漁夫變了臉色。

週三郎的眼睛裡彷彿蒙上了一層寒光。

剛才燦爛的笑容也消失無蹤。

“既然如此，那某家這魚不賣了。”

這樣說著。

週三郎深深的盯了一眼崔漣，看都沒看那塊金子，拎起木桶轉身而去。

這一手打的沈知素措手不及。

“等一等！”

她急忙喊道：

“週三郎你給我等一等！”

“那五兩銀子我出了——”

“五兩銀子買你這條大鰱魚還不行？”

“哎哎哎，別走啊，欲擒故縱也得有個限度啊——”

然而任憑她再怎麼喊，那身材高大健碩的漁夫卻已經大步走遠。

頭都不帶回的。

沈知素插著細腰的手滑落，沮喪的咕噥：

“什麼人啊這是？！”

少女沒看到的是，站在身後的俊俏郎君，嘴角不易察覺的輕輕勾起了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