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素不由圓睜二目,眼看著那把調羹舀起一勺菜。

又悠然被送入崔漣口中。

崔漣面色沉靜,吃東西時抿唇斂眉,幾乎沒有半點聲音。

嚥下口中食物,他對上少女明亮的雙眸。

“鮮。”

“嫩。”

“滑。”

“但是……外皮卻是脆的。”

外脆裡糯的質感,令他吃得頗為驚訝。

“那脆脆的皮子,是怎麼做的?”

他放下調羹,忍不住問出了聲。

沈知素笑得眼睛變成兩條縫。

“簡單。無非調配了脆皮粉,而後裹了羹去炸而已。”

食客的驚訝,就代表了肯定。

是對她的致敬!

崔漣若有所思掃過她的雙眸:

“你倒實誠,不怕說出來被人學了去?”

沈知素大大方方一攤手:

“理論可以學,但實踐起來,那火候可沒人能立馬上手。”

而後她慫恿道:

“不信你試試?”

崔漣一默,轉而舉起調羹繼續吃菜。

被他四兩撥千斤的躲開了激將法,沈知素並不氣餒,反而已在意料之中。

她見崔漣並沒有只吃一口就罷手,已知此菜對了他的味。

於是便趁機問他:

“老崔,我聽人說有一個叫辛法師的被你剋死,他的同門正在密謀對付我沈樓 。”

“上次烤鴨復活和蛇妖咬貓事件之後, 他們一直沒動靜,你能不能主動滅了他們?”

崔漣舉勺挑起一顆顫顫巍巍的琥珀棋子 ,斜眉瞄了她一眼。

“誰說一直沒動靜?”

他淡淡的說:

“他們幾乎天天在試探。”

“你不知道而已。”

聞聽此言,沈知素驚訝到幾乎合不攏嘴。

“真的嗎?”她難以置信的低喊。

“我怎麼沒發現?”

崔漣垂眸,嚥下一勺一品牛乳羹,很隨意的回答:

“不信的話你現在去瞅瞅灶臺,火堆裡就有幾隻白玉老鼠。”

“它們本該令沈樓廚房失火……”

“現在自然是不成的了。”

沈知素豁然起身。

“我這就去!”她火燒眉毛的小跑去了廚房。

廚房裡,眾人井然有序,正在忙碌於晚間時光。

沈知素不動聲色的走到一溜灶臺邊,小心翼翼的捅捅這個、戳戳那個。

第一個灶臺、第二個灶臺……等到第三個灶臺的時候,火堆裡果然被她掏出了東西。

是已然被燒得四分五裂的一隻玉石老鼠。

沈知素臉白眼亮,登時將其他灶臺下面的火堆都扒拉了一番。

又接次從餘燼裡找出來三四隻燒得黑乎乎的玉石老鼠。

此刻,它們已然變成一堆渣渣,再不能興風作浪。

沈知素咧嘴,笑容瞬間擴大。

“哈,哈哈。”

“神了神了!”

“我押對寶了——”

“他不動聲色,就把這些玩意兒全解決了。”

隔空揮舞著小拳頭,少女再一次慶幸自已勾動了崔漣的口腹之慾。

只要他吃過頭一道菜,她必會使出渾身解數,令他來尋更多的菜吃!

然後他天天來沈樓,那群想對付自已的小人,就必然敗北……

在引起其他人注意之前,沈知素收了低喊,悄悄找來打掃的工具,將那一堆玉石老鼠碎片給丟了。

想了想,她在 廚房鼓搗一番,而後端著一套白瓷茶壺茶杯走了出去。

卻見臨窗的座位上,那俊俏郎君還在慢條斯理的品味菜餚。

聽到她輕盈的腳步聲,崔漣嘴唇微動的咀嚼著,卻把清澈的目光投了過來。

只見窈窕少女眉眼含笑,舉止之間彷彿有無窮活力。

就連將茶具端到桌上的動作,都透著一股歡欣鼓舞。

崔漣睫毛微動:她在高興?

“崔郎君。”

只聽少女喚他一聲,笑意盈盈的將茶壺傾斜,給他倒了一杯飲子。

“這是我煮的山楂焦麥飲,消食補中的,你嚐嚐。”

說著,一杯淡褐色的液體,已被纖細小手端來,殷勤放置於郎君的眼皮底下。

崔漣放下調羹, 嘴唇輕輕抿了抿,而後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下去。

“有點酸。”他點評,“還有一股獨屬於沈樓的焦香味。”

沈知素就壓低聲音告訴他:

“麥仁是特意燒焦了放進飲子裡的,我自已很喜歡,所以想請你嚐嚐,果然很香吧?”

崔漣端著茶杯的手指一頓。

而後,他若有所思的問:

“就這麼……喜歡煙火氣?”

甚至為此特意設計了帶有煙火味道的飲子?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弄出來的煙火之氣的確與別人不同。

就連蒸騰的熱力,都透著搖頭擺尾的活潑。

沈知素沒注意到俊俏郎君的深思,只是就事論事的回答:

“對呀,人活一張嘴,這可是橫亙宇宙的真理。”

“你想,我們生有五官是來做什麼的?”

“還不就是吃嘛!”

“那眼,是為了看食物之色;那耳是為了聽食物之聲;那口和鼻,更是為了享用食物的味道和香氣——”

“蒼天生有我們這萬物之靈,自然就是要我們盡享美味的!”

她這話,從未有人對崔漣講過。

聽完之後,他的唇線淡淡上勾,默然垂眸,將剩下的菜吃了下去。

唇齒之間,是河鮮凝露的甜美滋味。

口舌翻攪之中,是舌尖萬千靈覺被開啟的爽利。

仙人的五感比凡人敏銳無數倍。

若這道菜於沈知素只是尋常美味。

那吃在崔漣的嘴裡,就相當於絕世珍饈。

無論是牛乳汁的奶香味,還是滑蛋的柔膩之感,以及脆皮在牙齒間崩裂碎脆的觸感,還有那濃而不稠的鮮美芡汁……

都在引爆他的口腔。

口舌之歡,此刻盡在其中!

*

沈知素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崔漣回應他。

看樣子,他是對她的話不屑一顧?

於是少女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懶洋洋的靠到了椅背上,姑且等著對方吃完。

崔漣嚥下最後一口琥珀色的湯汁,輕輕將調羹放到盤子上。

他抬眉注視桌子對面的少女,字斟句酌的說:“此菜五味調和,恰到好處。”

說得沈知素登時又坐直了身子,臉上更是喜意漸濃。

她趴在桌上,小聲衝對面說:

“既然你吃得慣這個,那明天中午我要煮燴菜。”

“你,來不來?”

崔漣完美的唇線微微抿了抿。

但他很快便問:

“何為燴菜?”

就見少女當即坐正了身子,擺出一副大師級的派頭,諄諄教誨道:

“燴,就是將食材過油過水熟制,而後改刀,二次入鍋放調料高湯等提鮮之物,燴制而成的菜品。”

“一般來說呢,燴菜的食材都比較鮮嫩,最後加入芡汁攪拌均與便出鍋。”

“這個比較考驗眼力,一般湯沸就要勾芡,否則菜餚會失去鮮嫩。”

而後,她指了指只剩一點淺淺湯汁的鐵盤:

“其實某種意義來說,這盤一品牛乳羹像燴菜,更多於像油爆菜。”

少女的手指纖細而穩定,指尖之上卻有一層薄薄的繭子。

繭子貼著紅潤的指肚生長,看樣子可不是一時之功。

注意到這一點,崔漣才恍然發現,自已在觀察她。

他不動聲色的挪開視線,眼睛望向窗外,微微點了點頭。

而後,修長手指拿起茶壺倒了第二杯山楂飲子。

崔漣垂下睫毛,一口接一口的喝水。

於是他和少女之間,便形成一種獨特的靜默。

獨特而和諧。

沈知素還在絮絮叨叨的逗引他:

“我約了幾個有名的漁夫,明天會收不少魚。”

“明天我們吃拆燴魚頭昂?”

崔漣放下空了的杯子,終於揚起睫毛,目光清澈的瞅了她一眼。

他說:“可。”

沈知素先是一愣,而後反應過來她的計劃得逞了。

她當即一拍手:“一言為定?”

俊俏郎君的回答是:“我當在午時之前趕來。”

*

這天晚上打烊之後,沈知素 就沒有急著走,而是開始仔細的檢驗自已的各項工具。

小鑷子,小刀子,小剪子……挨個被少女的手磨得鋒利非常。

王三娘見了不由便問:“不累嗎?”

沈知素樂呵呵的回答:

“釣到大魚了,還有什麼可累的?”

說的王三娘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沈知素忙完之後才告訴母親:

“媽媽你知道嗎?今天那個崔大仙人終於吃了我做的菜!”

她獻寶似的說:

“他把一盤子菜都吃光了,吃的一乾二淨。”

王三娘就摸著女兒的頭笑道:

“我家女兒做的菜,古今中外第一好吃。”

“任他神仙見了也要站不穩。”

沈知素就故作羞惱地鼓了鼓腮幫:

“我的媽,讓神仙站不穩的,那是狗肉吧?”

“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

說完之後,母女兩個笑鬧成一團。

從沈樓裡面走出來,天色已經漆黑如墨。

手裡拎著寫著沈宅字樣的小燈籠,沈知素和母親走在前面,兩隻狐狸精扮作丫鬟的模樣走在後面。

剛走出半條街。

整個街上的燈火突然全都熄滅了。

而她們燈籠裡面的光,更是驟然變成了翠綠色。

沈知素登時抓住了母親的手。

“怎麼回事?”

小三和六兒就趕緊跑過來護在她們身側。

“主人不必驚慌,不過是些鬼蜮伎倆。”

“六兒自已就能應付。”

小三說著讓六兒往前一步,自已則伸開雙臂擋在了沈知素母女之前。

就見遠遠長街的那頭,滾過來一個一人多高的磨盤。

跟隨著磨盤的,是懸浮在半空的數個斗笠。

斗笠後面則是鋪天蓋地,翠綠色的螢火。

儘管已經不是頭一次見到這樣詭異的事情,沈知素還是不由自主頭皮發麻。

好在,見兩隻狐狸精的黑色項圈穩穩的盤在她們的脖子上,她的心這才安定了一些。

就見瘦瘦小小的六兒不言也不動,一直等到那巨大的磨盤滾到了咫尺之間,才伸出一掌拍了下去。

轟隆一下,本來滾個不停的磨盤側著倒在了地上,將地面砸了個大坑。

後面幾個斗笠便紛紛旋轉著劈向六兒。

六兒的姿勢改為雙手叉腰。

她一張口,從嘴巴里面冒出來了一股青白色的火焰。

火焰剛一接觸到那幾個斗笠,便見斗笠紛紛化為灰燼。

最後在地面上鋪撒著落了一些飛灰。

至於後面那些彭衝直撞,樣子詭異的綠色螢火,六兒更是如法炮製。

輕輕鬆鬆用嘴巴里的火焰,把那些東西燒了個乾乾淨淨。

做完這一切,寫著沈宅子一樣的燈籠,恢復成暖色的光芒。

長街之上再無動靜。

小三這才對沈知素母女兩個說:

“主人,接下來應該沒事了,回家吧。”

果然,接下來的路程在沒有其他異狀發生。

兩人兩狐狸全須全尾回到了沈宅。

別的人都已經睡了,兩隻狐狸精卻沒有睡,站在走廊上,對著天上的明月不停的舉手叩拜。

月光如一條青色的鏈子一樣,緩緩投入兩隻狐狸精口中。

一直到月光從中天緩緩西墜,兩隻狐狸才停止了運功。

這個時候,大約是認為房裡面的人都睡了,兩隻狐狸精開始小聲交談。

“六兒,小姐我呀,今晚有些難耐呢。”

“小姐,你莫非身體不適?”

“哎呀,你這還沒開竅的小丫頭片子懂什麼?姐姐我想回天香樓 了。”

“小姐,我們現在已經不是自由身了。再說你要回去做什麼?那地方又困不住我們,更沒有握著我們什麼把柄。”

“六兒,說了你也不懂,你真的不懂——姐姐我想男人,嚶嚶嚶,好想好想!”

“臭男人有什麼好?”

“手裡金鸚鵡,胸前繡鳳凰。偷眼暗形相,不如從嫁與……嘖,你沒有相好的,永遠都不會懂!”

這兩隻狐狸精自以為小聲,卻不知房裡面的人已經被她們的談話吵醒了。

沈知素緩緩睜開眼睛,耳朵裡面被動接收著外面的豔詩,只覺一陣無語。

從她那地方穿過來的人有什麼不懂的?

只聽了隻言片語,她就已經明白小三在思春。

看樣子,這位天香樓的花魁有一個情郎?

莫非她的情郎還在天香樓等著她 ?

沒等沈知素想出個所以然,門外那狐狸精的聲調就起了變化。

小三聲音忽而喘促,忽而無聲,簡直令人面紅耳赤。

六兒則低低的勸慰:“姐姐你倒是忍耐些個,讓主人聽了去可怎麼好?”

只聽小三的聲音邊喘邊回答:

“聽了不更好?姐姐要教給她如何做個快樂的女人——”

屋裡的沈知素實在聽不下去了。

心底泛起一絲異樣,她面紅耳熱的重重咳嗽一聲。

門外兩隻狐狸精的聲音戛然而止,過了片刻才弱弱的問:

“主人有何事?”

只聽沈知素嘆道:

“沈宅沒什麼需要用人的地方,我留六兒一個服侍即可。”

“小三啊,你從天香樓出來的時間不短了,不如今天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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