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 章 莫名其妙的天魔
“饞？”
崔漣思量了一下這個詞彙，而後神色莫名的搖了搖頭。
“天魔這種存在，是反天道的。”
“天魔，是沒有任何秩序的混亂。”
他喝了一口湯之後，悠悠的補充：
“他或許是饞了，但饞的……絕不可能是人間的飯菜。”
“饑荒、動亂、戰爭，其背後都有天魔的影子。”
“他們天生喜歡毀滅。”
“跟萬物之靈——人，那善良有序的天性，完全相反！”
“表面上你 看他是饞嘴，但實則他真正圖謀你 什麼？你根本猜不到。”
沈知素給他一個耳朵聽著，大部分注意力卻都落在美味的菜餚上。
她舀起一勺帶魚頭肉的湯，半眯著眼睛美滋滋吃下，口裡嗯嗯有聲。
只聽崔漣繼續風輕雲淡的解說天魔：
“就比如東勝神州之前的芍藥國。”
“其國乃本洲大國，當年繁盛時，天下臣服，其民富足到一日五餐。”
“然而旦夕之間，芍藥國土崩瓦解，國君殉國，臣子赴死，國土盡數落入蠻夷之手。”
“這其中，就有天魔在作怪。”
“近日他隱藏在國都 ，經常在皇城附近出沒，我疑心他有什麼大陰謀，再加上他偷了我的東西，所以我才來這裡找他。”
“然而，除非他當面顯形，否則任何神仙也無法準確將其辨別出來 。”
“他又極其奸猾，十次倒有九次都能逃脫，讓我不得不持續在這地方守著，以防錯過他的現身。”
“卻仍免不了被他鑽空子……”
沈知素口舌沉浸在肥美的魚肉和滋潤的魚湯之間，都沒怎麼留心這些話。
因此，崔漣說到這裡，就漸漸住了口。
他不易察覺的搖了搖頭，以這樣一句話作為這段話的終結:
“總之，若小娘子認為我是好的——那天魔就是壞的。”
沈知素：這……好吧，他的確不錯。
也因此， 她默不作聲的多看了俊俏郎君一眼。
只見他眉眼之間神情淡淡，仿若萬事萬物於他都是浮雲。
當然，這其中，必定也包括她這個凡俗之人。
終於把口裡的美味嚥了下去，她反問他:
“你的意思，我只要見了他就要喊打喊殺？”
崔漣抬起手輕輕擺了擺:
“不，你只需要虛與委蛇。”
“畢竟，你壓根不是他的對手。”
沈知素幾乎都要笑出聲，不禁對他擠了擠眼睛：
“行，那我可以用美食來拖延他。”
“然後就等你崔大仙人，降妖除魔！”
崔漣似乎被閃了一下。
他側頭避開沈知素的媚眼，無意識的看向窗外。
嘴角，卻是悄悄彎了上去。
*
吃完飯之後，沈知素心血來潮的將殘羹剩飯放到一個盆子裡。
留崔漣自已在窗邊觀望皇城之中的紅塵之氣，以及時有時無的天魔之氣，她端著盆子上了沈樓的閣樓。
狹窄陰暗的閣樓裡放著一個閃閃發光的金色籠子。
籠子裡面，一隻白毛狐狸蜷縮著身子，百無聊賴的正在舔毛。
見少女緩步走近，白毛狐狸不由抬起頭來。
咚。
卻見，一盆剩菜放在了它面前。
隔著籠子，白毛狐狸的鼻子顯而易見的聳了聳。
沈知素蹲下，摟著膝蓋歪頭看狐狸：
“喂，小狐狸，你為什麼要幫天魔做事？”
“我幫你拿了仙人吃過的食物，你嘗一嘗，然後轉投仙人怎麼樣？”
白毛狐狸瞪大眼睛，無語的別開頭。
——空手套白狼，也不是這麼套的！
——誰要吃你們的剩菜！
然而片刻後，它又轉回了頭。
因為，沈知素大力搖晃了一下盆子。
鮮香魚湯、乾燒汁、碎魚骨的香氣混雜在一起，在盆子搖曳的瞬間，如出籠的猛虎一般籠罩了狐狸。
“嘶！”
白毛狐狸重重的喘了口氣。
“好香！”
它控制不住的口吐人言，忍不住伸出舌頭舔舐嘴角。
見它明顯被饞到，沈知素輕笑一聲，把盆子往遠處扯了扯。
白毛狐狸：……
它不由得在籠子裡團團轉了一圈，終是忍不住怨道：
“什麼意思嘛！”
狐狸爪子徒勞的抓撓著籠子，口水卻忍不住的流淌下來。
實在是，那盆子剩菜太香了！
比它被天魔附身，充當莫國師的那段時間吃到過的所有宮廷御宴，都要香一百倍！
什麼雲夢肉，什麼見風消……全部宮廷菜加起來，都沒有這盆剩菜味濃氣鮮。
然而如此香濃的東西，不給它吃卻又不拿走。
簡直氣死狐狸！
“那你要不要投靠崔大仙人？”
沈知素繼續逗弄它：
“你投降，這盆崔大仙人吃剩的食物就歸你。”
“這可是一位真正的神仙享用過的東西——便宜你了。”
白毛狐狸轉圈子的腳步一頓。
它無言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
——簡直集人類無恥之大成！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毛狐狸終於還是咬牙切齒背過身去。
拿毛茸茸的大尾巴對著沈知素。
沈知素見狀，就遺憾的端起盆子站直了身：
“那好吧，知道你富貴不能那啥了，我走。”
說著，她搖晃著飯盆，一點點轉過了身。
一縷一縷的香氣在昏暗的閣樓裡絡繹不絕的來回衝撞。
白毛狐狸只覺自已簡直要被香到窒息。
它全身白毛炸起，衝著沈知素的背影呲牙咧嘴：
“不要以為本座是那等沒見識的山野村狐！”
“本座什麼珍饈美味沒享用過？”
“哼，你誘惑不了本座！”
這樣嘶喊著，口水已經一滴滴掉落到了地上。
沈知素頭也不回的懶懶應了兩句：
“知道了，威武不能屈的狐狸精。”
“我敬你是條漢子。”
說完之後，腳步聲輕快遠去。
閣樓裡恢復了昏暗。
白毛狐狸好容易重新蜷縮起來，咬著自已的毛暗自恨恨：
“……饞死狐了……”
*
把剩菜倒入後廚門外的泔水桶，沈知素隨手把空盆子放在了一邊。
現在已是下午時分，這時間樓裡沒什麼客人，她該歇晌了。
但是考慮到崔漣還沒走， 她也不知自已該不該去陪著。
所以，沈知素又走回前堂窗邊，卻看到崔漣正垂眸把玩著一枚玉佩。
“崔郎君，”她打了個招呼，“我要去歇息片刻。”
“你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崔漣收回視線，轉而抬頭看了她一眼。
“無事。”他平淡的回答。
沈知素就點了點頭，抬手掩住一個呵欠。
“行，有事你記著叫夥計。”說著，她揉揉眼角，給了他一個背影。
崔漣很隨意的瞥了一眼，卻忽而頓住眼神。
就見正在遠去的少女，身影有一瞬間的透明。
然而他只轉了一下眼珠，沒等站起來，卻見少女的身影又恢復了正常。
崔漣張了張嘴。
最終，卻沒有出聲。
直到沈知素轉去了沈樓後方，他才眉頭微凝的收回了眼神。
“奇怪，難道是我生了心魔？”
這樣想著，崔漣閉目，迅速陷入內省。
*
沈知素躺到休息間小床的時候，已經感覺疲乏不堪。
也不知是吃的太飽，還是因為做菜過於專注而浪費了太多心力？
幾乎是剛沾到枕頭，她便陷入了熟睡。
而後。
漫長的朦朧和晦暗。
不知何時，她又來到了那處破敗的小屋。
還躺在那張破敗的木床上。
只是這次身邊，沒有崔漣。
就在沈知素愕然環顧四周的時候，那名被她早先支走去燒水的老漢，端著一碗熱水迴轉而來。
“女兒，渴了吧？”
老漢疲憊的說：
“來，爹餵你喝水。”
沈知素豁然起身，避開了他。
她迅速叫道：“你到底是誰？”
老漢手一抖，面容愁苦的看向她：
“女兒，你又犯病了？”
不等沈知素回話，老漢忽而看到空了半邊的木床，不由驚叫出聲：
“糟了，那被為父撿回來給你沖喜的郎君，不見了！”
沈知素一頭霧水，卻又免不了風中凌亂：
“那個人根本不可能用來沖喜，他是仙人！”
“他的名字，叫崔漣！”
最後兩個字出口，沈知素就見眼前的老漢連同這處小屋一起模糊了起來。
如同被孩童驟然弄散的拼圖。
眼前的一切變成了凌亂的線條。
緊跟著，她就感覺到身體被人重重搖晃。
吃力的睜開眼睛，沈知素看到了王三娘。
“媽……？”
掙扎著發出一聲比小貓叫大不了多少的聲音，沈知素髮現自已滿頭是汗，仿若夢魘。
王三娘擔心的看著她：
“怎麼回事，叫你好幾聲都不醒？”
沈知素不停眨著眼睛，漸漸確信自已此刻身在現實世界。
“媽，我好像做噩夢了……”
她揉著額角坐起來，發現自已的小衣居然已經被汗水浸透。
王三娘拿過帕子幫她擦汗，擔憂的問：
“是不是這陣子太累了？”
“要不你就休息幾天。”
“左右這是自家的鋪面，關幾天門也不差什麼的。”
聽了這話，沈知素的精氣神就瞬間回籠：
“不行！同行都還等著看我的笑話！”
“我絕不能休息！”
對女兒的敬業精神，王三娘只覺無言以對。
“什麼時間了？”
沈知素一邊迅速換著衣服，一邊問：
“我感覺自已剛合上眼不久……”
王三娘嘆口氣：
“天都黑了。”
“那位活神仙都走了。”
沈知素的動作就是一頓。
她居然睡了那麼久！
還有……
崔漣這就離開了？
難怪，她的夢裡沒有他。
少女慢慢的抿了抿嘴，嘴角無意識的墜了一下，口裡喃喃的說：
“也是。”
“我是他什麼人？”
“他要走……犯不著找我報備。”
定定神，沈知素繫好衣帶，堅定的回過身來：
“媽，我準備好了，我們出去吧。”
“今天的食客，想必不會少。”
*
此時此刻，崔漣正在自家洞府裡入定。
外面雲海飄蕩。
遠處有七彩如綢緞的光緩緩搖曳。
洞府裡安靜至極。
幾乎聽不到呼吸聲。
這是一座金堆玉砌，華麗無比的洞天福地。
頭頂是仙氣飄飄的雲朵。
牆壁是雲霞織成的錦緞。
座上鑲嵌明珠。
雲床則鋪散著天邊第一縷晨光，朦朦朧朧的照在崔漣身上。
此光有透視心魔的作用。
崔漣內省已經進行了數遍，此刻在做最後的細篩。
他的紫府是一片比四大部洲更廣闊的世界。
因為他生而為人，所以紫府裡映照的，就是四大部洲的人間世界。
此時此刻，紫府上空雲霧飄蕩。
崔漣俯視著自已的內心世界，無形的目光毫無遺漏的掠過四大部洲。
卻一無所獲。
“沒有心魔，沒有。”
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
“我絕不會看錯。”
“那麼，小娘子身上……是發生了什麼？”
*
沈知素覺得自已很有可能是吃太多撐到了。
所以晚飯就沒有吃。
回到沈宅之後，她去自家小花園散步，希望這樣能讓自已入眠後不再多夢。
六兒在身邊跟著伺候，幫她舉著燈籠。
夜闌人靜，半個月亮爬上來。
小花園裡面只有最普通的花草。
但是在這個草木繁盛的季節，依然顯得鬱鬱蔥蔥。
儘管，目前的景色，在夜裡只呈現出簡單的黑白。
來回走了三圈，六兒突然舉高燈籠照著某個角落。
“姐姐來了。”
沈知素腳步不停，視線卻投了過去。
六兒的姐姐，自然就是狐狸精小三了。
卻見陰影之中，一個美豔的影子漸漸成型。
走起路來扶風擺柳的小三款款而出，見到沈知素之後盈盈下拜、口稱主人。
沈知素一看到她煙視媚行的樣子，頭皮就有點發炸。
“你回來做什麼？”她乾巴巴的問。
小三回答的語氣嬌軟無比：
“我的好主人，您不是讓小三回去探聽訊息麼？”
“奴家自然要日日回稟主人的。”
沈知素無奈，只得抬起手擺了擺：
“好，有什麼訊息你說，但不要離我這麼近。”
小三笑得十分魅惑：
“奴家打聽到這沈樓下方可能埋著一種特別的寶物。”
沈知素精神一震，幾乎忘了和她保持距離，不由自主上前走了一步：
“什麼？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有人不斷打沈樓的主意？”
小三垂頭沒有說話，只是拿出一本小冊子遞過去。
“關於那個寶物的訊息，可能在這個冊子上有所錄入。”
“主人要不要看看？”
沈知素下意識的接過來，就著燈籠的光只掃了一眼，臉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