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冊子上,是靡粉和緋白交織、羅衣並釵環齊飛,令人臉紅耳熱的避火圖。

“唰!”

沈知素迅速合上冊子,有點受不了的深吸了口氣 。

她低估了小三的不正經程度。

吐了口氣,她問小三:

“這算什麼‘藏寶圖’!?”

這種圖,現代的大手子們分分鐘就能弄出來好幾個T。

小三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主人都沒有細看,又怎麼看出那寶物錄入的訊息?”

沈知素嘴角一抽。

她反手將冊子扔回去:

“反正誰打沈樓的主意都沒用,我也不找那寶物,愛誰誰!”

她有崔大仙人坐鎮,還怕那些魑魅魍魎?

接住冊子,小三抬起狐狸眼偷偷打量她,嬌滴滴的問:

“主人,這冊子上的男女俱都容色絕佳,不看的話……不覺得可惜麼?”

說著,她當著沈知素的面將冊子抱在懷裡,一頁頁給她翻了開來。

沈知素猝不及防,看到了其中一頁。

那是一張珠光寶氣的雲床,床上男子黑髮垂順至腰際,身上淡青色的長袍已經散開半邊。

那袍子裡面透出來的一抹色澤如玉的肌膚,在黑髮襯托下,有種出塵的美感。

“咦?”

沈知素下意識的瞪大了眼睛:

“這個人……”

雖然冊子上的男主角沒有畫上五官,但那令人印象異常深刻、飄逸出塵的氣質,還是一眼就讓她認了出來 。

“這誰的手筆?怎麼把這個人給畫上去了?”

沈知素的呼吸,亂了。

原因無他,在這避火圖上,她看出了崔漣的身影。

能將一個仙人的仙姿絕色畫的如此傳神,這冊子的畫手得有多厲害?

只看了這麼一眼,沈知素就發現自已呼吸急促了三分。

噗通,噗通,心跳沉沉,她一陣目眩。

畫上的男子……太誘了。

然而現實之中的崔瓴,要多禁慾就有多禁慾。

下一秒,沈知素便抬頭瞪向小三:

“你是誰?”

“真正的小三,斷不敢拿神仙開這樣的玩笑!”

“居然將崔漣畫成這個樣子……”

“你們不要命了嗎?”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眼前的狐狸精一聲慘叫,跌倒在地。

一股白色的火焰繚繞住了小三,轉瞬便令其發出了皮肉燒焦的氣味。

而勒在小三脖子上黑色項圈更是瞬間收緊,令她發出了狐狸特有的吱吱聲。

眨眼之間,小三現出原形,眼看就要形神俱滅。

旁邊六兒唬得心膽欲裂,急忙跪下給同伴求情。

“主人饒命!”

“姐姐她就是再大膽,也不敢編排仙人!”

“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誤會——”

同一時間,皮毛焦枯的紅毛狐狸已經被項圈勒的昏死過去。

沈知素慢慢的吐出兩個字:“誤會?”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紅毛狐狸。

在她的注視下,本來不停收緊的項圈,驟然一鬆。

昏過去的紅毛狐狸得了氣,悠悠的醒了過來。

“吱吱!”

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伏地發抖。

過了片刻之後,小三才恢復了人形。

沈知素就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簡潔的問: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為什麼你拿過來的這本 冊子,會畫上崔大仙人 ?”

小三的眼神茫然了一瞬,而後 才害怕的垂下頭。

此刻,她衣衫散亂,頭髮燒焦了半邊,原本的美豔化為一團狼狽。

“回稟主人,奴家以為這只是一本普通的畫冊,獻給主人,只是想取悅您!”

小三也覺得很冤。

她們天香樓這種冊子多不勝數,也就這位女主人少見多怪了。

然而沈知素不為所動的冷哼一聲:

“你這冊子分明在侮辱崔仙人,難道你看不出來?”

小三瞬間又跪了。

她瑟瑟發抖的叫屈:

“奴家就是想死,也不敢編配那位仙尊!”

“這冊子上畫的,不過是天香樓女子們的行樂圖,根本沒有崔仙尊的半點影子啊。”

天可見憐,這冊子上繪畫的,就是來天香樓的客人和她的同僚而已。

哪裡有什麼仙人的圖影?

“沒有?”

沈知素聞言便是大皺其眉。

“冊子拿來,我指給你看——”

說著,她讓六兒拾起那本畫冊。

“不就是這一頁……”

沈知素翻看著冊子,聲音漸漸消失。

剛才看著畫風精緻華麗、充滿了誘的美感的小冊子,現在翻開細看,卻只發現一幅幅普普通通的白描。

而且人物的五官和動作僵硬死板,沒有半點靈氣。

真就是純粹的“姿勢記錄者”而已。

那一張描繪崔漣外部輪廓的精美畫頁,卻是無影無蹤。

*

“為什麼?”

“難道,我真的被狐狸精深刻影響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沈知素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懷疑。

從小到大,她都忙於充實自已,忙著學做菜,忙著保護母親,忙著經營自已的IP……

卻從未在意過異性。

她真沒那個時間。

也沒那個心情。

然而這幾天接二連三的,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陸續發生。

讓她漸漸發現……原來她也是個女人。

原來,她也會忍不住注目於男子。

原來,她也會臉紅。

“不,這都是錯覺!”

想到這裡的沈知素忍不住從床上坐了起來。

暗夜之中,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撥出的氣息,卻帶著影影綽綽灼熱的味道。

此刻,令沈知素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一本明明是普通古代避火圖的冊子,她怎麼就把上面的男人看成了崔漣?

“我眼沒有問題啊,怎麼會看錯呢?”

掀開被子下地,沈知素在地板上揹著手來回轉圈子。

時而搓一搓自已熱度下不來的小臉。

“一定是因為崔漣長太好看了!”

“不,是因為我和他走太近了……?”

“不不不,單純就是腦抽,腦抽!”

拍了拍腦門,沈知素相信,她絕不可能會把心放到任何一個男人身上。

有了她那個渣男生父當範本,她怎麼可能會將注意力投諸於異性?

男人,只會影響她賺錢的速度。

在地板正中停了下來,沈知素茫然扶額,喃喃自語:

“看來,我還是不夠忙。”

“工作還是不夠多。”

“否則……怎麼可能有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

*

細細密密的雨滴籠罩牡丹國的國都。

煙雨濛濛中,街上行人寥寥。

天地都處於如梭的雨水之下,令遠近一片暗淡迷濛。

沈樓裡,還未到午飯的點,客人並不多。

許是因為下雨,上座率不到一成。

點的菜品也大多是燻肉和涼拌菜。

所以沈樓裡面的人們,此刻顯得有些慵懶。

窗子開著,外面的樹葉上一滴滴往下落水。

憑窗而坐的沈知素看著那水珠,卻在發呆。

看著看著,少女忽而把身子坐直了。

只見窗外的長街上,一個高挑飄逸的身影徐徐而來。

青傘白衣,木屐魚袋。

不是崔漣,卻又是誰?

隔著重重雨幕,那飄逸灑脫的男子彷彿看到了沈知素。

因為沈知素髮現,他向她所在的方向偏過了頭。

宛如受了驚的小貓,沈知素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楊大,楊二——”

她速度喊來兩個夥計。

“你們招呼好客人,我先離開了。”

一邊吩咐著,少女一邊逃也似的往後廚奔去。

這個時候,長街上的俊逸郎君已經走近了巍峨的沈樓。

那輕輕的木屐敲擊街面的聲音,也一聲聲傳入了樓裡。

兩個夥計面面相覷,不知道一向待客熱情的老闆娘有什麼事,只能忙不迭的答應了。

咣噹,後廚的門關上。

這個時候,踩著木屐的崔漣才剛剛踏過沈樓的門檻。

修長手指合上青傘,俊俏郎君目光如波,緩緩掃了一眼沈樓的前堂。

兩個夥計迎了上來:

“老客來了?老客裡面請。”

崔漣點點頭,將青傘放入門口的傘桶裡,邁步向靠窗的老位置走了過去。

剛落座,他的眉間就微微一動。

——凳面還是溫熱的。

沒錯,正如剛才他看到的,少女就坐在這裡。

卻沒想到她突然又離開了。

“你們小娘子哪裡去了?”

崔漣問來倒茶的楊大。

楊大笑著回話:

“去後廚了。老客要吃什麼,儘管對小的說。”

崔漣微微頷首,淡淡的說了一句:

“那我要吃皮包水,你去傳話罷。”

楊大一愣,下意識的回答:

“老客,咱這裡可沒有這道飯菜。”

崔漣睫毛未抬,隨手取出一兩金子推了過去。

楊大呼吸就是一窒:

“啊這,那,那小的這便去問問廚房?”

說著,這位夥計惴惴不安的收了金子,急匆匆將其交給王三娘後,便去後廚傳話。

*

“皮包水?”

後廚的大娘大嬸們全都莫名其妙。

“皮包水是什麼吃食?”

“咱們可從來沒聽說過。”

“那老客點的這菜,端的古怪!”

……

她們議論紛紛,直到沈知素從休息間出來才住了口。

楊大趕忙將出手大方的郎君提出的古怪要求說了。

然而沈知素的反應卻是稀鬆平常。

“哦,他點的是灌湯包。”

她想了想,有點為難的告訴夥計:

“你去跟他說,這東西需要先熬皮凍,等皮凍晾涼了之後才能入餡,等餡料拌好了之後才能做。”

“不是一個兩個時辰能弄好的。”

“你問問他,真的要點皮包水?”

楊大重複了一遍沈知素的話,確認無誤後便去傳話了。

崔漣坐在窗邊,感受著絲絲縷縷清新的水霧之氣,以及一點幾乎嗅不出來的少女幽香,神色淡淡的。

忽而,他眼眸轉了過來,對上匆匆而至的夥計。

“老客見諒,我家小娘子說了,這吃食頗費功夫,您若是非要不可,就得等大半日。”

楊大說著,卻見沒什麼表情的俊逸郎君忽而側頭往後廚的方向看了看。

收回一無所獲的視線後,崔漣問楊大:

“你們小娘子自已為什麼不過來跟我回話?”

楊大撓撓頭,感覺有點棘手:

“我家小娘子畢竟是沈樓東主,她的用意,小的也不敢亂猜。”

“約莫是在後廚忙著做菜?”

楊大話音剛落,就見桌子上多了一顆金豆子。

“賞你。”崔漣淡淡的說著,“但需要勞動你設法將小娘子請出來。”

楊大的表情就僵在那裡。

半晌,他擺了擺手,卻不敢收金豆子。

“郎君你還是把金子收回去罷,小的可不敢亂拿賞錢,回去阿爺會揍人的!”

崔漣看都沒看他一眼,隨手令金豆子消失,自已卻站了起來。

他步伐飄逸的繞過夥計,就要往後廚走。

楊大急忙小聲叫道:

“哎,老客不可,後廚禁入——”

而後楊大就震驚的發現,這位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郎君,走起路來卻快如閃電。

他被落下了老遠。

簡直攔不住人家。

眼看崔漣修長的手指就要碰到後廚的門……

那門卻在同一時間從裡面開啟了。

沈知素面無表情的端著一盤菜,慢慢從門向崔漣望了過去。

對上他的眼神,少女的睫毛就開始不停忽閃。

她終於開始別開了頭,視線落在了崔漣的木屐上,聲音也有點低落:

“我做了蓑衣胡瓜 ,郎君吃嗎?”

細碎的劉海落下來,遮蔽了少女的眉眼。

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托盤和那綠瑩瑩的涼拌菜,更是無形之中拉遠了一男一女的距離。

崔漣看著少女落入陰影裡的眉眼,頓了頓之後才問:

“若小娘子今天身體不適……”

說著,他抬手接過了沈知素手裡的托盤。

沈知素便十分滑溜的順坡下驢:

“沒錯,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

她垂眸回答。

她沒看到,盯著自已的俊俏郎君目光清澈,眼神裡露出一絲疑惑。

緊跟著,沈知素視線所及之處 ,伸過來一隻手指修長的大手。

那大手的掌心裡,託著一枚赤紅色的果子。

“既然不舒服,那就把這個吃下去。”崔漣古井無波的說。

沈知素沒動。

他便那樣舉著手。

重重陰影籠罩下的後廚門口,兩個人無形對峙。

無一例外的,面色都有些古怪。

片刻後,沈知素先開口:

“無功不受祿。”

“你的東西,我不吃。”

而後,她耳中聽到俊俏郎君溫雅的聲音:

“既如此,我是不是什麼地方得罪了小娘子?”

“不若以這枚朱果賠罪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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