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素僵硬地說:“我,從來不吃來歷不明的東西。”

這句話就真的有點不客氣了。

如果說崔漣是一個陌生人,卻突然給她遞過來食物,那麼她拒絕還算合理。

但是……

兩個人一來二去,都已經有了上萬兩銀子的交情。

現在她這麼生硬的拒絕他,就有點不夠優雅。

於是便讓崔漣面色微微一動。

想來想去,他只想到了一個可能。

“小娘子,是不是那週三郎來過了?”

他語氣沉凝的問,同時拿眼去思量少女的神情。

下一瞬。

只見少女一臉愕然的抬起頭,終於和他對上了眼神。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滿是困惑。

然後她遲疑的反問:“週三郎?”

頓了頓,少女低落的說:“不,和週三郎沒什麼關係。”

“就是我……不想吃不認識的水果而已。”

說著說著,少女聲音漸消。

那眼神,也重新開始飄忽不定。

她越過俊俏郎君的耳畔,遙遙地看向了別處,卻完全不跟他的目光接觸。

“原來是不吃不認識的食物……”

崔漣語調裡透露些許恍然。

他當即反手把那一枚硃紅色的果子收了起來。

但緊跟著,修長手掌再次開啟。

手掌裡面的果子被兩枚大棗所取代。

他問少女:

“那麼這個果子,小娘子知道是什麼嗎?”

沈知素迴避不得,只好收回視線,故作若無其事的瞥了一眼。

然後她輕輕的咦了一聲。

只見修長白皙的手掌上躺著兩枚晶瑩的大棗,形狀又是美麗,又是飽滿。

每個都足有雞蛋大小。

而且,一看就特別新鮮。

“這不是棗子嗎?”她訝然的問。

“現在,還不是棗子收穫的季節吧?”

沈知素印象裡很清楚,大棗一般都是秋冬才結果採收。

而現在,是夏天,初夏。

崔漣他這果子是從哪裡來的?

見少女還肯回應自已,崔漣不動聲色的微微鬆了口氣:

“既然小娘子認得這種果子,不妨拿去吃。”

“這是我住所附近山裡結的果,味道很是鮮甜,對身體也大有好處。”

兜兜轉轉,原來他還是在關心她的健康。

只是沈知素自家事自家知。

——她可不是身體不舒服才沒精神應付他的。

她是……腦子裡起了鬼祟心思。

所以沒有辦法直面眼前這位坦蕩之仙。

想了想,沈知素最終還是微微擺擺手:

“不了不了,真不好再拿郎君的東西。”

“本該是我來款待郎君的。”

總之一句話,他送的東西,她都不要。

崔漣見她無論說到哪兒都不肯接受自已送過來的食物,眼神就茫然了一瞬。

明明昨天還不是這樣的。

只一夜之間,小娘子的態度就起了疏離。

難道……那個週三郎就那麼重要?

“小娘子,我知道有一處能夠釣上來最肥美的鱅魚,小娘子要不要隨我一起去釣魚?”他試探的問。

然而面前的少女面色一整,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浮起來一層排斥:

“不了不了,郎君不知道,我這樓裡面的事情非常多。”

“一時半刻都走不開的。”

“我不該貪玩耽誤了掙錢。”

“郎君若是要釣魚,就自已去吧,今日我是沒有空的了。”

說著,少女轉過身,眼看就要重回廚房。

但她又半轉回來身補充一句:

“你若真要吃那皮包水,不妨就先釣魚消磨時間。”

“等到晚飯時分,我必然會給郎君奉上那道點心。”

見她這個樣子,崔漣的神色也轉為淡淡的:

“既然小娘子如此忙碌,那我就不多加打擾了。”

“晚飯時再來。”

說著,他端了那盤蓑衣胡瓜轉身走了出去。

卻是連傘都不拿,只一個閃身就不見了蹤影。

聽得木屐之聲遠去,沈知素略有點遲鈍的轉回了身。

她是不是,做的有點過分了?

總感覺……

那俊俏郎君離開的時候,語氣有點不愉快。

*

“噠。”

一盤脆生生、散發著愉快香料油味道的胡瓜,被輕輕放在了桌案上。

桌案擺在松樹下。

遠處松濤陣陣、雲海搖動。

近處。

崔漣把盤子推了過去:

“這個叫蓑衣胡瓜,請你吃。”

桌子對面,白衣秀士打扮的元青看到這盤子冷盤,眼睛登時亮了。

“胡瓜不都是拿來做湯或者是與肉同釀?”

“怎麼這盤子仿若風箱的胡瓜,嗅起來卻帶著一股酸酸甜甜的香氣?”

“吃這麼多年胡瓜,我還從來沒吃過酸甜口的!”

這樣說著,元青已經慢條斯理地品嚐了起來。

“很脆,但偏偏卻又帶著一點點韌性。”

“真奇怪,那酸甜汁水裡若有若無的香氣到底是什麼?”

“好像有椒、桂,但還有點別的東西……”

他這邊吃的不亦樂乎。

對面,把手肘放在桌子上,側身遠觀雲海的崔漣,卻恍若未覺。

眼瞅著一盤菜吃光了,崔漣才淡淡的說:

“用這盤菜換你一盤交梨,如何?”

正在舔嘴咂舌的元青就是一愣,近而把頭搖成撥浪鼓:

“不如何!”

“這菜說到底也不過是凡人吃的食物。”

“但我那棵交梨樹,可是百年才結一次果,一棵樹上也只有十個梨。”

“這菜怎麼能跟我的交梨比?”

話雖這麼說,但看他盯著盤子的樣子,卻明顯的意猶未盡。

崔漣隨意瞥了他一眼,忽而反手拿出一盤一模一樣的菜餚。

“吃還是不吃?”他問元青。

元青瞬間便給出回答:“吃!”

聽語氣,似乎還有點迫不及待。

崔漣就把新的一盤菜拿到了一邊,反問他:

“那交梨,給不給?”

這個回馬槍殺的元青猝不及防,總有兩三個呼吸都沒話可說。

終於他無奈的把手一抬,在桌面擺上了三枚金燦燦的梨子。

“給給給,”他無語望蒼天,“我給還不行嗎?”

下一瞬,新的一盤蓑衣胡瓜放到他的手裡。

崔漣將三顆梨子大袖一捲,瞬間消失。

元卿先是嘴角下拉,等把第二盤菜放進嘴裡,嘴角又很快揚了起來。

“其實就憑這菜前無古人的滋味,也值十顆梨子!”

“說到底,我還是賺了。”

*

細雨濛濛之中,沈知素撐著一把油紙傘走出了沈樓。

湯已經熬好。

現在只需要將其冷卻成為皮凍即可。

還有什麼是比一塊冰更能讓皮凍迅速出現的呢?

所以,沈知素出了門之後直奔賣冰的鋪子。

其實入夏之後,國都之中也有人帶著冬天儲存的冰塊,用棉被包裹了之後在街上游逛散賣。

但是今天下雨,往常賣冰的小販許是怕冰塊被雨水溶了,全都沒有出來。

所以才要去專門賣冰的鋪子,買那價格高了一倍的冰塊。

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油紙傘上,沈知素腳底下踩著特製的木屐,小心翼翼行走在街心。

這條街是用青石板鋪成的,兩旁挖著排水溝,街上的水淤積的並不是很多。

只要注意一點,足以保證不被打溼襪褲。

因為聚精會神地注意著腳底下,所以沈知素就沒有留心兩旁的人和景。

於是當她和一個人距離已經拉近到三步的時候,她才猛然驚覺,頓住了腳步。

“沈小娘子,天下著雨,你這是要去哪裡?”

濛濛細雨之中,眼前是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週三郎,其人手裡還拎著一條大魚。

視線聚焦,沈知素迅速打量了一下週圍,這才回答:

“哦,我要去買冰塊用於烹飪。”

週三郎聽了之後發出了爽朗的笑聲,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斗笠之下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這可真是巧了,某家也正要去換些冰塊。”

這樣說著,週三郎向沈知素走近了一步。

“某家母親想吃魚凍,需要一些冰,故此帶了新打的魚來和店家換。”

沈知素自已很孝順,因此聽了週三郎的話,忍不住臉上便露出了共情的笑容:

“那週三郎你先請,我排在你後面。”

週三郎眼神柔柔的看著她,口裡卻笑道:

“怎好叫小娘子多等?”

“正該讓小娘子先買,某家排在小娘子後面。”

沈知素雖然想謙讓,但本身是個爽利人,因此退讓過後便不再猶豫:

“那好,那我就搶了週三郎的先。”

說罷,她輕笑著邁進冰塊鋪子。

卻不知遠處細雨濛濛中,一位俊逸出塵的俊俏郎君已經遠遠看著了他們。

袖子裡揣著交梨,崔漣眼看那纖細窈窕的身影伴隨著身材高大的週三郎一起走進了店鋪。

他的雙唇便輕輕抿了起來。

片刻之後,他細不可察的自言自語:

“還說不是因為週三郎……”

他的唇線漸漸繃直,一雙眼睛卻不錯眼珠地盯著那個鋪子。

很快的,進去買東西的小娘子再度出現,手裡多了個小包裹。

只見她笑語盈盈,也不知和那週三郎說了些什麼,後者便笑得一臉燦爛。

落在崔漣的眼裡,卻只覺得此人過於盪漾。

沈知素買到了冰塊,因此再不耽誤,簡單讓週三郎向周母帶個好之後,便匆匆地轉身往沈樓趕去。

她邊走邊想:

還好週三郎是個不愛計較的人,上次被崔漣攪了買賣,這次見她卻完全沒有芥蒂的樣子。

她不由得輕聲喃喃自語:

“下次他要是再來賣魚,就別跟他砍價了?”

她的話音剛落,冷不防細雨之中有人接了話頭過去。

“不跟誰砍價?”

崔漣的聲音如同那天邊的冷月,清清楚楚傳入少女耳朵裡。

那聲音虛無縹緲,而又高不可攀。

沈知素猶自泛著笑意的臉,就頓時一僵。

出於不可知的緊張感,她的面色變得緊繃,整個人身上無形的刺都豎了起來。

“我自說自話,崔郎君怎麼還接上口了?”

回過身來,透過雨傘遮蔽之外的雨幕,她看到崔漣靜靜立在自已身側不遠。

雨水到了他頭頂三尺部分,便自動自發分開來滑到兩邊去,讓他身上片雨不沾。

“早先我還說小娘子是因為週三郎和我生分了……”

崔漣緩緩向前一步,垂眸注視著雨傘之下嬌俏的少女:

“小娘子你卻不肯承認。”

“現在親眼目睹你和那週三郎有說有笑,卻不是證實了我的話?”

這個時候兩個人距離沈樓還有三四尺之遠。

隔著點點滴滴的雨水,沈知素嘴角僵硬的揚了起來:

“其實不只是週三郎。”

“和我有說有笑的人多了。”

“對此,崔郎君你又有何說法?”

挑釁。

她這明顯是在挑釁。

崔漣下頜微微繃緊,淡淡的語氣回應了些許不快:

“我在就事論事,小娘子卻在偷樑換柱。”

沈知素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來話。

她狼狽的別開視線,眼睛瞅著屋簷下滴落的雨滴,嘟著嘴巴說:

“要不要這麼犀利?”

“給點面子行不行?”

說著說著她自已卻笑了,最終還是回過頭來,抬起眼睛正視眼前的俊俏郎君。

“好吧,崔郎君,我實話告訴你……”

“真的跟週三郎沒有任何關係。”

“事實是,我有點看你不順眼,所以才對你態度惡劣。”

這樣說著,少女挺直了腰板。

她目光變得犀利,帶著危險的笑意,逼視眼前的俊俏郎君。

聽了這話,崔漣默不作聲的再度上前一步。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拉近到只有一拳的距離。

——崔漣和雨傘的邊緣,只隔了一拳。

就見俊俏郎君一抬手,手指點在了雨傘的傘骨上。

傘骨驟然伸展,從一把繡花小傘,變成了足以容納兩三人避雨的大傘。

他自已,由此便順勢站到了雨傘的傘面下。

沈知素全身一震,登時便把傘柄丟了出去。

卻被那郎君輕輕巧巧地接住。

崔漣輕言慢語的問:

“是因為我經常這樣,所以你才看不順眼的麼?”

沈知素簡直無法再進行表情管理。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逸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然後結結巴巴的回答:

“是是的,沒錯,是這樣!”

就聽崔漣微不可查的輕笑了一聲。

幾乎是突如其來的,他把雨傘合上了。

轉瞬之間,一男一女兩個人便雙雙落入了雨幕籠罩之下。

沈知素完全沒防備到他會搞這一手。

她驚叫一聲,顧不得許多,急忙小步跑向沈樓。

用手遮著眉眼,少女忍不住嘀咕一句:

“……好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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