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 章 互相道歉

幼稚的崔郎君沒有避開雨滴落下。

走進沈樓裡面的時候，他眼角眉梢和睫毛，都帶了溼漉漉的水滴。

正如雨打蓮花，異常清麗。

沈知素帶著滿身水氣跑去了廚房，先用冰把肉湯炮製上。

然後她才找毛巾擦拭自已的衣服頭髮。

還好，因為距離夠短，頭髮和衣服只溼了薄薄一層。

體溫自已就可以烘乾。

剛把頭髮拆散，廚房的門就被人敲響了。

位於廚房深處的休息間裡，沈知素清清楚楚的聽到了敲門聲。

很奇怪，明明隔著老遠的距離，按理說她應該聽不清楚。

但那敲門聲就像是自動找著她的耳朵一樣，一下一下傳了進來。

緊跟著廚房門外傳來了王三娘和崔漣的對話聲。

“崔郎君，這裡是我家後廚，若要點菜，還請去堂中坐著。”

“抱歉，是我冒昧了，但剛才見到小娘子冒雨衝回去，身上許是淋了雨，我想將她叫出來給一味藥。”

“……藥在哪裡？還是由我做母親的送給她好了。”

“甚好，這是綽號為‘皮包水’的的食物，請三娘子送與她吃。”

外面的對話很快消失。

等沈知素披頭散髮的從休息間裡出來……

就見自已的母親手裡拿著三顆金燦燦的大梨子，正面色茫然地向她走來。

“什麼雪梨會叫‘皮包水’這種古怪的名字？而且居然是藥？”

這樣嘀咕著，王三娘把手中的梨子遞給女兒。

“那位請你吃梨，吃不吃？”

沈知素想到貌似凜然不可侵犯的神仙郎君，居然也會頑皮淘氣……

她嘴角就是一抽。

“吃！”

她當即接過一顆梨子放入口中：“不吃白不吃。”

然而梨肉落入口中的一瞬間，沈知素整個人便如遭雷擊的立在原地。

——那顆看上去普普通通跟別的梨子差不了多少的水果，卻入口即化。

薄薄的外皮之下，是一兜蜜水一般的柔脆果肉。

真的就像是皮包水一樣，咬下去之後滿口都是香甜汁水。

香甜之中，卻另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氣息，從上而下，由裡至外，滌盪整個人的身心。

只吃了一口，就令人醍醐灌頂，身上暗藏的小病小痛不翼而飛。

甚至就連昨夜因為睡眠不安而引起來的一絲疲憊，在吃了這顆梨子之後，也蕩然無存。

甘甜、脆美、清新、脫俗。

這顆果子帶給了沈知素無與倫比的感受。

在吃梨子的每一口時間裡，她彷彿都忘記了自已的存在。

忠誠的以口舌踐行著食物的本味。

品嚐著生而為萬物之靈的快樂——飲食五味中的，甘味。

不知不覺一顆梨子吃完，沈知素定睛一看，就是一陣訝然。

她居然把梨子吃的只剩一手柄？！

在無意識之間，她甚至把梨核都吃完了……

“原來我也這麼饞的嗎？”

喃喃自語著，沈知素丟開梨柄，當即把另一顆梨子送到母親口邊。

“媽媽你快吃快吃，好東西，好東西！”

王三娘不明所以，但還是全身心信賴女兒的吃起了梨子。

“這可比進口水果好吃多了！”她同樣也是震驚不已。

經過剛才的小小鬧劇，再吃過人家送過來的無與倫比的水果……

心情起伏激盪之後，歸於冷靜。

沈知素自覺不好再僵持下去。

於是收拾好自已的頭髮，她調整好表情，走出了後廚。

準備換一副態度應對崔漣。

然而剛離開門口，她就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陰影重重、灰暗乏味的後廚走廊上，恰立著那位熠熠生輝仿若明珠般的男子。

“後廚不甚清靜，怎麼郎君等在這裡了？”

少女略帶尷尬的開口：

“我已經準備好去見郎君了。”

崔漣緩緩的頷首：

“等在這裡，是覺得……”

“小娘子總歸多看幾眼，就會覺得我所作所為順眼了。”

他的話音剛落，就見少女眉眼彎彎，對他綻放一個明媚的笑容。

沈知素努力剋制住自已的臉紅，強迫自已直視對方的眼睛。

她輕笑著說：

“郎君言之有理。”

“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應該改的人，是我。”

崔漣臉上閃過一抹錯愕。

少女的笑容，令他也不禁嘴角微揚。

只聽他略帶歉意的說：

“我並不是來吹毛求疵的。”

“這世上並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或事。”

“小娘子看不慣我的所作所為，也是情理之中。”

聽完了他的話，沈知素點點頭，之後又搖搖頭：

“若說十全十美的存在，崔郎君便是其中之一。”

“我並沒有看不慣崔郎君的所作所為。”

“郎君是很好很好的。”

“是我看東西的眼光出了問題，以後我改過來就好。”

兩個人在這邊互相道歉，午前那一點小小的彆扭，就不知不覺消失。

*

重新恢復自然之後，沈知素好奇的問:

“老崔，你拿過來的梨精彩絕倫，跟我前十八年吃過的所有梨子都不同。”

“是有什麼特殊的種植方法嗎？”

崔漣點了點頭:

“應該是。”

“但種梨的朋友從未告訴我訣竅。”

“或許等他下次來了，小娘子可以當面問問他。”

沈知素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

接著，她對崔漣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好了，話講清楚了，”她告訴他，“我得去做皮包水的點心了。”

“崔郎君，你還是先請去前堂安坐。”

然而，聽了她的話，崔漣不僅沒有轉身去寬敞明亮的大堂，反而向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小娘子吃了果實的‘皮包水’，而我，正要見識烹飪的‘皮包水’，可以嗎？”

對於這個問題，沈知素有些傷腦筋。

她皺了皺眉頭，頗為懷疑的抬頭瞥了一下眼前的俊俏郎君。

“若不是知道你是真正的神仙，我都要以為你要跟我偷師搶生意……”

“看我做飯幹嘛？”

“有的吃不就行了？”

她這個問題，令崔漣始料不及。

輕輕啟開完美雙唇，再開口時，崔漣語氣有些遲緩:

“你不是說……我是你朋友？”

聽了這話，沈知素憊懶的扁嘴撥出一口氣，吹了吹自已額前的碎髮。

她快人快語地說:

“遠香近臭懂不懂？”

“請讓我為我的烹飪保留一絲神秘感，謝謝。”

聽了這話後，崔漣面色保持不變，語氣古井無波:

“小娘子莫非以為，我在前堂坐著，眼睛就看不到後廚裡面的情況了嗎？”

這話說的沈知素莫名其妙。

過了好幾個呼吸，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隔著廳堂走廊和後廚房那麼遠，你怎麼會看到我做飯？”

她抬手把一縷髮絲放到耳後:

“放心吧崔郎君，我做飯很講衛生的。”

少女淘氣的眨了眨眼睛:

“我保證，肯定不會偷偷往你的食物裡吐口水。”

這樣嘻嘻的笑著，她元氣滿滿的對他擺了擺手，輕盈的轉過身返回了廚房。

*

重新坐回窗前的座位，崔漣一邊手臂輕輕搭在桌子上，另一隻手伸出去接那細細密密的雨滴。

修長的手指上雨點滴滴答答墜落。

看著雨滴的面容上，卻滿是深思。

雖然沈知素接受了自已送出去的交梨。

但是關於她對週三郎態度的疑問……

並沒有完全從崔漣心裡散去。

現在他已經肯定，少女對那週三郎是坦坦蕩蕩、別無心思。

然而……

看著窗外迷迷濛濛的雨霧，崔漣口齒之間氣流細微:

“你是不是對著別人提及週三郎的時候，也會稱他是你的朋友？”

這個問題，就好像是耳邊垂下來的碎髮一不小心探入了耳洞。

明明沒有任何傷害性，卻讓人感到了細碎的困擾。

不知道過了多久，掌心裡匯攏了一汪水，崔漣這才側翻手掌。

任由細碎的水流墜落地面。

隨著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下來，水霧不僅沒有停止，反而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在越來越清晰的雨滴聲中，一陣似有若無的麵點香味從遠處飄來。

崔漣下意識的轉過身，眸光微動。

這正好窈窕俏麗的身影由遠及近，手中託著托盤自廚房而來。

“讓郎君久等了。”

沈知素笑意盈盈，快步過來把托盤放到桌面上。

托盤裡是三層蒸屜，正在嫋嫋冒出熱霧。

旁邊是一小碟散發著辛香甜酸味道的姜醋。

“久等了。”

略帶歉意地說著，沈知素在崔漣對面落座。

纖細的手指輕輕巧巧開啟蒸籠的蓋子。

一瞬間，蒸騰著濃郁鮮甜味道的香味，瀰漫在整張桌子上。

崔漣甚至因此不得不閉片刻眼睛。

屬於仙人的五感，捕獲到了層層疊疊不同香型的香氣摻雜在一起，所交織的濃香。

毫無花巧，直白熱烈。

香氣蒸騰不散。

隔著白霧，倒讓對面的小娘子面色有些朦朧。

沈知素沒注意到崔漣那些許異常，垂著睫毛輕快地幫他把筷子放姜醋。

“好了，可以享用了。”

“18個褶的灌湯包——俗成皮包水的點心。”

“放了豬肉雞肉蝦肉。”

“快趁熱吃。”

這樣說著，少女纖細的手掌不動聲色的合在一起，而後平放桌面上。

睫毛則充滿期待的揚起，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竟然是想要眼瞅著對方吃。

崔漣睜開眼對上她的眼神，唇線緩緩上翹。

他從善如流地夾起一個小籠包，毫無防備的放入了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