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女士的廠子臘月二十三放假,直到初八才會繼續開工。
閒下來的這幾天,她就會帶著我去集貿市場置辦年貨。
任女士為了挑到價效比更好的東西,總會多次帶著我去市場採購,而且還必須貨比三家。
小鎮由於太過寒冷,雪糕都是像其他物品一樣擺在地上銷售的。
我很喜歡那些各種各樣的雪糕,可每次路過那裡的時候,任女士都會拉著我快速透過。
花生瓜子糖、掛鞭、豆油、豬肉、孩子的衣服......
我只能看著任女士一次次劃掉清單上的物品。
直到臘月二十八那天,她才趁著特價促銷的時候,將我盯了很久的小布丁和糯米餈帶回了家。
講真的,兒時的我一直不喜歡除夕那天。
即使那一天有新衣服穿,有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各種菜式,但想到將要面對的人和事,我的情緒總會很低落。
祖父一聲令下,免了各家早起磕頭拜年的習俗。各家只需要在中午十一點之前到家即可。
我和三叔家的寧寧哥到祖父家的第一件事,先要說兩句吉祥話。
在祖父和三叔他們寫春聯的時候,我就會被祖母叫到另一個屋子裡。
“娜娜,奶給你二十塊錢的壓歲錢。你可別告訴任何人,因為我就給了你哥十塊。”
我美滋滋的將二十塊錢收起來,趁著任女士不忙的時候把錢放在她的口袋裡,然後才替祖母叫寧寧哥進去。
壓歲錢必須交給任女士,這是我從小接受的教育。
任女士告訴我,所有親戚們給的壓歲錢都並不是給我的。
無論是誰,過年當天給我多少錢,她都必須從我這裡拿走。
等見到其他親戚家的孩子時,她再將這筆錢送回去。
她說,這叫人情往來。
任女士做飯的手藝被全家人所認可。
能者多勞。
過年當天所有飯菜都由她負責,三嬸只需要在旁邊陪聊摘菜打下手就行。
一般在任女士忙著做飯的時候,我這邊就會出事。
比我大三四歲的寧寧哥總會欺負我,直到我的哭聲引起所有人注意為止。
見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出來,祖母就會提出帶我出門轉轉。
說是出去轉轉,實際上穿著厚衣服,帶著皮帽的她,就會拽著還未來得及戴上帽子的我到大爺家敲門。
“樂蒙啊!你在家嗎?”
“你在家就給媽開個門!”
零下三四十度的除夕,祖母和我會在大爺家門口待三個小時左右,直至大爺家鄰居告知家中沒人。
因為每年都會這種情況,我的耳朵生了凍瘡,反反覆覆多年未愈,直到大爺家徹底搬離小鎮才好。
在祖母的無聲控訴中,那時候的我們一家三口對大爺家都頗有微詞。
特別是我,實在搞不懂,為什麼大爺他們會對這個家庭如此冷漠。
下午三點開始年夜飯是祖父家過年的傳統。
祖母、我們一家、三叔一家在祖父說完“新年好”之後,先要互碰酒杯。
在祖父開始動筷之後,年夜飯才能正式開動。
家中此時的氣氛還算融洽。
酒足飯飽。
眾人打牌的打牌,看電視的看電視。
閒下來的任女士突然想起來詢問我上午和寧寧哥到底是怎麼回事。
“寧寧哥說,我奶給了他五十塊錢壓歲錢,我不信,他就打我。”我選擇實話實說。
“好!好!”
我沒注意到任女士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甚至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找到祖母當面對質的。
“我從小沒媽,嫁給二哥之後一直把您當親媽看待。在我開託兒所掙錢之後,第一時間還買了對金耳環孝順您。”
“您說金耳環丟了一隻,行!我去金店再給您配一個。人家金店老闆卻告訴我,那個耳環沒丟,是您親自過來把它融了,給老三媳婦打了對耳釘。”
“行!這事我不跟您計較。”
“但是現在這大過年的。媽!我不求您對娜娜多好,最起碼要一視同仁吧!”
任女士越說越激動,甚至引得家中其他人前來檢視。
“哎呀!是我老糊塗了!”原本啞口無言的祖母見眾人進屋,一屁股坐在炕上,開始哭天喊地,“我真沒用啊!這點事都辦不明白,還是死了算了!”
“媽!大過年的,別說喪氣話。”林先生看不過去,拽著任女士就往外走。
“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拽我幹啥?”任女士也不慣著他,怒氣衝衝的打算讓其他人評評理。
“夠了!”
以為親媽被媳婦欺負的林先生難得發火。
“有啥事回家再說。大過年的,在咱媽這鬧什麼啊?”
任女士見林先生的態度不佳,才決定此事先告一段落。
可真等回到家之後,我面對的就是二人的冷戰。
每年除夕都會發生類似的情況。
正因如此,我討厭過年。
......
印象中,放在相簿中那張我和嘉興哥的照片,是葛師傅免費拍攝的。
要說我們小鎮的特色,就不得不提每逢冬季都會佇立在廣場上的冰雕。
儘管至今都不知道那些冰雕到底何時又由何人建成的,可並不妨礙我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喜歡它。
那年直到大年初二,大姑回門當天,任女士和林先生的關係才剛剛破冰。
由於二舅已經離開小鎮到河北發展,還將姥爺姥姥接到了那邊過年,本就沒有孃家可回的任女士,索性留在祖父家幫忙。
在兒時的回憶裡,我對大姑家的那個比我大一歲的嘉興哥特別親近。
他不像寧寧哥,每次都會欺負我。
嘉興哥總會耐著性子帶我一起玩軍棋和跳棋,哪怕在我下不過他開始悔棋的時候,也不會生氣。
林先生見我倆湊在一起的時候不吵不鬧,便提出帶我們去冰雕那裡拍照。
“一二三,茄子!”
葛師傅按下快門的那一刻,我正好被突然響起的鞭炮聲嚇了一跳。
2014年,再次看到照片時候的我嗤笑著感嘆,這還真像是在寓意著不遠後的未來似的。
照片中站在冰制臺階上的我縮著肩膀的模樣,和旁邊大大方方的嘉興哥形成了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