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精與小羊皮鞋
“噠，咔，噠”
鞋子踩在乾燥的泥土上伴隨著樹枝折斷的聲音。
寂靜的花園迎來唯一一位訪客。
萊斯閃著星星點點，繫著黑色與紅色薔薇的紗質蓬蓬裙倒是與此處的氛圍意外的和諧。
拖著對她來說有些沉重的裙襬，落葉和雜草打著滾全落在裙邊。
萊斯一直往前走，往樹林深處走，直至樹木完全遮擋了大廳的影子，這才停下腳步。
定睛一看，已經行至靠近圍牆的邊界處。
如果有人在這裡看見她的舉動，一定會大驚失色地斥責她不知禮數：她唰地一下直接坐在地上，黑色的大裙襬被她當成了坐墊。
她單手撩開層層疊疊的蕾絲裝飾，從裡面掏出了剛剛用手帕包裹好的東西：幾塊夾著藍莓果醬的司康餅，一小塊有些冷凝的蘋果派被融化的巧克力蛋糕沾染的沒個正形。
她從地上尋到一片看上去比較乾淨的闊落葉，象徵性地用嘴呼了兩下。
葉子墊著司康餅，往嘴裡塞。
還是很好吃的。甜蜜的果醬在鬆軟的糕體中滲開。
嗯，再來一口。
她幸福地眯起眼睛，索性將一整塊直接塞進嘴裡，鼓鼓囊囊的臉頰緩慢蠕動著。
“嘩嘩譁。”
“素隋？”
她今天也做到了希爾芙說的“在這個危險的世界要時刻保持警惕”呢！
驕傲地挺挺小胸脯，萊斯往有動靜的草叢看過去。
在看到來人之後，剛剛還緊繃著的故作嚴肅的小臉放鬆下來：“是你們啊，要來一起吃嗎？”
荊棘叢中鑽出來幾個“小土豆”——地精，探頭探腦地躲在一起，黃豆大的眼睛警惕地瞅著她，嘰裡咕嚕地也不知道在討論什麼。
萊斯將堆著點心的手帕往前推一推，然後自顧自地又拿起一塊司康餅啃起來。
地精們好像商量出結果了：他們派出一個代表，啪嗒著骨節分明的大腳板，一搖一擺地走到離她三米遠的距離。
在確定她確實沒有威脅後，嗚哩哇啦地招呼身後的夥伴們過來。
四個地精圍成一個小圈，把萊斯圍在最中間，他們伸出自已小樹枝樣的短手臂，每個“土豆”手上都拿著一塊小點心，有個個頭比其他地精還小一點的傢伙，還學著萊斯的樣子墊了一片葉子在底下。
只不過他把樹葉也吃進嘴裡了。
萊斯微抿嘴角，她指指剩下的一塊巧克力蛋糕：“還吃嗎？”
領頭的地精搖搖頭，衝著萊斯晃晃手，表示手裡的還沒吃完。
微醺的暖風拂過萊斯被太陽曬得有些透紅的臉龐，小仙子踩著潔白的雲朵從她的頭頂飄過。
“嘩啦啦，簌簌。”
這次要比之前小地精出現的聲音大得多，像是什麼大型動物毫不顧忌地向這邊奔跑過來。
她從完全癱坐在地上的姿勢改為半蹲，這樣遇到危險就可以迅速彈跳起逃走。
她警惕地注視著那個方向，出現了：一個纖長還沒長開的身量，但是很明顯的，是人。
見沒有什麼危險，她又恢復成懶洋洋癱坐的模樣，但好像忘記考慮父親總掛在嘴上的面子問題了。
她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逐漸走近的人：看起來是個年歲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領襯衫，領口鬆鬆垮垮地耷拉著，露出面板。
手臂上挽著的條狀物或許是他的外套，皺巴巴地隨著他動作的起伏上下刮蹭著他比例不錯的腿。
她見過的人不多，但如果以她的哥哥瑪爾斯做參照物，那這個男孩是帥的。
柔順帶著點捲曲的黑髮每一縷都擺在應該呆的地方，光點在他的髮絲上舞動，灰色的眼睛明亮而有神，只是緊促的眉頭破壞了畫面的美感。
“你是誰？你怎麼在這？”
男孩也注意到了坐在牆角就快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萊斯，他停住腳步，聲音有些冰冷。
萊斯頗為可惜地盯著巧克力蛋糕，小地精們全部被嚇跑了，這個只能她一個人吃了。
男孩見她沒有說話，聲音又冷下三分：“不管你是誰，就當沒有看見過我，知道？”
他走到距離萊斯不遠的圍牆，骨節分明的手指扒在牆上，上身來回蕩了幾下，用力一挺撐上牆頭。
整個人趴在牆上的男孩顯露出幾絲狼狽，見萊斯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那張比希臘雕像還白的臉漫上一層緋紅。
“看什麼看！”
萊斯眨眨眼：“你的鞋子底滑不太好發力，所以翻不過去。”
男孩恍然大悟，整張臉忽地明媚了，他將垂落的髮絲吹到一邊，動作飛快地左腳蹬右腳，將鞋子踢下牆頭，一陣風般颳走了。
……
萊斯看著直直插進自已一口沒動的巧克力蛋糕的方頭黑皮鞋和身上沾染上黑醬的紅色綢緞花。
這算不算恩將仇報來著。
太陽悄悄地在天空中移動了位置，萊斯將手肘換了個位置，重新抱住。
那塊巧克力蛋糕她還是和小地精們分掉了，他們願意吃被鞋子插中的那小塊。
兩隻分隔兩地的鞋子也被她撿起來排排整齊挨著樹根擺好，只是髒的那塊她暫時沒有辦法清理乾淨，就像她的裙子。
她頗為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已身處布萊克家的宴會，如果就這樣穿著髒兮兮的裙子出去，父親絕對會大發雷霆。
她望著不遠處的房子發了會呆，想到什麼似的眼睛一亮：“克利切，克利切，在嗎？”
花園靜悄悄的，無事發生。
又思考片刻，她覺得不管是哥哥還是父親都得等到快回去的時候估計才能想起她來。
她無奈地搖搖頭，蜷得有些發麻的腿從裙襬中探出，像只章魚來回劃拉兩下，打算先去大廳旁邊看看再做打算。
那些閃閃發光的小女巫們可能會嫌棄她身上髒兮兮的泥土，但萬一能碰到一個擅長清理一新又古道熱腸的好人呢。
她站到一片修剪規整的草坪上，雙手一刻不停地用力拍打著身上的塵土，她打算先收拾出個樣子，再去找人。
一時間萊斯周圍煙塵飛揚，看不清人影。
“咳咳咳，這位，咳咳咳”
萊斯一聽到有人的腳步聲又往這邊來，她就立刻停下手上的動作。
可惜遲了一步，煙塵還是隨著風飄到來人的鼻子左右，嗆得他話都說不連貫。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還好嗎？”
萊斯想上前把他扶到遠離煙塵的地方休息一下，但是那個小小的身影條件反射地倒退一大步，萊斯立即停下自已的腳步，站在原地眼巴巴瞅著。
單薄的小男孩穿著板正的深藍色燕尾服，一張小臉咳得紅撲撲的。
萊斯覺得他似乎身體不太行，咳了好久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甚至還愈演愈烈了。
這樣不行，萊斯有些躊躇地瞅了他一眼，不顧小男孩的抗拒，走上前扶住他的肩膀給他轉了一個方向，另一隻手用一種不容抗拒的溫柔力道撫著他的脊背。
小男孩的呼吸在她的安撫中慢慢平息下來，她隨即鬆開手，與他拉開一米的距離。
男孩的面頰還是微微發紅，他沙啞著聲音問道：“我是雷古勒斯.布萊克。你是誰？”
“我是萊斯.埃弗裡。”
男孩剛剛恢復鎮定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迷茫，他反應很快，臉上重新掛起溫和而紳士的笑：“原來是埃弗裡小姐，剛剛我對我的失禮感到抱歉。不過晚宴就要開始了，我帶您過去吧。”
見萊斯微微頜首，他轉過身：“克利切。”
之前見過的家養小精靈應聲出現，他態度謙卑地朝面前的小男孩鞠了一躬：“小主人，小主人需要克利切做些什麼？”
雷古勒斯.布萊克衝著克利切耳語一番，灰色的眸子裡盡是疏離的禮貌，他嘴角微抬一個弧度：“或許在晚宴之前，埃弗裡小姐需要小小的一個清潔咒。”
一聲清脆的響指，萊斯的衣服又變得嶄新。
她心裡最後一絲擔憂也隨之煙消雲散，布萊克兄弟倆倒是不一樣的，比起話都不耐煩聽她說完的大布萊克，小布萊克就像是一團柔和的水，更好相處些。
她也衝他抬起嘴角：“謝謝，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