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天峒山。

林嘯斜倚在石塊上,任風沙在他臉上肆虐,手中書信卻自成天地,不染半分灰塵。

山洞裡走出一人,身材高大魁梧,面相卻俊俏白皙。

林嘯收起書信放入懷中,抬眼直勾勾看著那人。那人被看的發毛,抬手一掌直擊林嘯面門,林嘯一動不動,仍看著他,無奈之下那人收了氣勢,風沙中裹挾著一股微風拂過林嘯。

在林嘯的目光追隨下,他無奈開口道:“就算我豁出這條命,最快也得兩年”

林嘯離開落雲山已有一年,三月前他終於找到天下第一鑄劍師慕容見,請他為他鑄劍三把。慕容見望著眼前多年未見的故人,問他“當真?”林嘯沒有出聲,只是堅定地看著他。

林嘯坐起來,從身後拿出兩個酒壺,扔給慕容見一個,自已喝了兩口,悠然道:“兩年,夠了”。

慕容見拿著酒壺搖了搖“這江湖終究是少年的江湖,他們無論經歷什麼,都是必經之路,你又何必強求?”

林嘯望著塞外高闊的天空,有鷹唳鳴而過“慕容兄,當年你若是不強求,何來今日的天下第一鑄劍師。我們都老了,在歸塵之前,我願用我這把老骨頭與這天鬥一鬥,與這命奪一奪。我不信,我這三個孩子只能喪於天命之手。”

慕容見此刻彷彿看到那曾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早知今日,你們當時又何必將他們領入門”

林嘯想起十幾歲的陳玄翎“我能改阿玄的命,也能改他們的命。”

聞此言,慕容見知他心意已決,說再多也是徒勞,喃喃道:“阿翎,我們許久未見。”

狂風乍起,掀起了慕容見破舊的長衫,掀起了陳年舊憶,掀起不為人知的日夜難捱。那露出星星點點的暗紅,描摹出一幅慘烈的生死別離,刺的林嘯雙眼通紅。

林嘯看著慕容見有千言萬語哽在喉舌,慕容見卻雲淡風輕整整衣衫,向著遠處的一片綠茵處緩步走去。

阿玄慘遭迫害那日,他們失去的不僅是一位少年天才,更有他們最疼愛的小師妹。慕容見身上隱藏起的暗紅圖案與那日小師妹臨終前噴灑在慕容見身上的血跡分毫不差。他要以此來懲罰自已還是提醒自已?懲罰自已為何慢那麼一步,就差一點,就一點。就算敵我懸殊過大,至少能一同共赴黃泉,不至讓她孤零零在那邊等著。提醒自已如何失去摯愛,提醒自已兇手還活在這世間,而他卻不知敵人是誰?

林嘯向著慕容見走近幾步,張了張嘴,不知如何開口。慕容見似有感應停下腳步,沒回頭,問道:“你要來看看她麼?”林嘯加快腳步追了上來。

在蕭瑟的風中,在荒草不生的天峒山,這裡宛如仙境,自成世界。綠草茵茵,不知名小花微微搖曳,一處汪泉清澈見底,泉底遊弋幾尾魚,是小師妹喜歡的景色。

一座孤墳靜靜立在這裡,墓碑上僅僅雕刻五個字“梁止焉之墓”。

梁止焉一把天音弓玩的出神入化,同輩中無人能敵。她是翱翔九天的鳳,強大,自在。

即使慕容見再想和她結為連理,無論人間黃泉還是生死兩隔,仍尊她是她。她是掀翻江湖英雄榜,一戰驚天下,打服天下輕視她“不過是個女子,能有多大的能耐”的梁止焉。

慕容見靜靜地看著,眼神溫柔,繾綣,彷彿梁止焉就活生生站在眼前,微笑著對他說:“不服”,而後晃晃天音弓,神色不可一世,眼眸深處卻清澈乾淨。

慕容見蹲下身,用手輕輕一筆一劃描過“梁止焉”三個字,思念突襲而來,有山崩之勢。他再也忍耐不住,眼中爬滿紅線,眼淚一滴一滴接連奔赴墓碑,帶著他再無法說出的愛意、思念、悔恨。

林嘯站在這裡,又像站在多年前。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梁止焉手握天音弓,渾身是血,堅定地護著奄奄一息的陳玄翎;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梁止焉被無數劍氣穿身而過,原本早已力竭的她生生拉開弓,最後一擊保下了陳玄翎,擊退了不知名的強大敵人;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她從高空跌落,血濺了他們一身,最後跌落在慕容見懷裡,來不及道一聲別。

“你們是不是怪我當時不辭而別?”慕容見已恢復如初,這一問將林嘯拉了回來。

“怪?我們能怪你什麼?怪你帶著阿焉藏在這裡?我只怪自已當時沒能早到一步。”

慕容見扭頭看著林嘯輕笑道:“你這句話才有點活人樣子,你在這裡三個月和個死人有什麼區別”。

不等林嘯反應,慕容見扭過頭又道:“那時我不知要怎麼面對,我唯一的想法是帶阿焉走得遠遠的,藏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這些年,我不敢見你們。”

經年,慕容見終於敢直面這世間,這再沒有梁止焉的世間,才讓林嘯輕易找到自已。

“既藏起來,那為何江湖上時不時會出現天下第一鑄劍師鑄的劍。”林嘯便是順著劍摸到了天峒山。

慕容見轉過身看著林嘯:“殺害阿焉的兇手還未找到,你和阿翎隱退江湖,不再管世上紛爭,過你們想過的日子我能理解,可我不能。”

兇手自那一戰之後便從世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林嘯、陳玄翎也查詢很多年,和慕容見一樣一無所獲。

海外,碧海。

海外有仙山,仙山有仙石。

立在落雲山山巔,群星閃耀,晚風輕柔,陳玄翎心中一動,興之所起,以蒼穹為盤,星子為棋。在這浩渺的棋盤上為三位弟子推斷前路,三條星路熒光點點,在夜空中暢行無阻,相互追趕,駛向遠方。陳玄翎臉上堆滿笑意,蓬勃的星路突遇屏障,前路崩塌,齊齊斷裂,陷入沉沉黑色,暗淡無光。

陳玄翎臉上的笑容頃刻僵住,片刻後暈上一層灰。他再次啟動星盤,嘗試數次,結局絲毫未變。

海風獵獵,泛在海面的點點星光如同那夜的星路一樣璀璨。陳玄翎站在甲板上,品嚐著風中的鹹味,久別的鹹味。今夜像極了多年前,他曾年少,曾輕狂,曾一騎過千山,一船破萬浪。

他一出世便是多方爭奪的天才少年,因心性使然,謝絕各方邀約,轉身遇見了林嘯,一見如故。那時他的星路何其璀璨寬廣,卻被生生斬斷。林嘯為續那裂痕,獨自出海尋求仙方,生死未卜。他乘一艘破漁船在茫茫汪洋找尋林嘯,陰差陽錯遇的仙山,得見仙人,將那斷路堪堪修復,縱使窄了許多。回程遇得風浪,被迫停靠在一座小島上,卻碰見了四處捕魚的林嘯。他才知,林嘯早已見過仙人,仙人許諾,他若能連續三個月在這座小島上捕魚送往仙山,便用那補天之術接上那路。言談間,陳玄翎得知,他前路續接之日正是林嘯捕魚的第三月月末,林嘯在島上忘了計算日子,只記得瘋狂捕魚。

陳玄翎在李慕風他們身上,曾無數次看到年輕時的自已,年輕時的林嘯。他原以為自已在歲月的風沙裡被草草掩藏,那夜落雲山的星光點亮了他,點亮了他那顆少年心性。

天意如何?我偏要逆天而行。

落雲山,洛雲門門牌匾下。

千月佇立良久,目光一直盯著落雲鎮向西的方向。鎮上人說,曾見師父師叔從落雲鎮的這個方向出發,去往遠方。千月想他們從這裡走,應也是從這裡回來。千月每日雷打不動早起練功兩個時辰,接著便是站在這裡等著,這一等就是一年多的時光。

李慕風勸她:“我們就在這裡,師父師叔若是回來,蔣雲天在鎮上佈下的陣法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們的”。蔣雲天說:“我可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天才,那陣法精妙,一有風吹草動,你一定第一個知道”。

千月想師父帶我上山,日日教我讀書寫字練功,從未缺席,就算有事外出也定會在我睡著前趕回檢視功課。我就在這裡等著他,等到他回來。我想問問他“為什麼不辭而別?他外出的時日都發生了什麼?他都去了什麼地方?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沒有惦記我的功課做的如何?有沒有想我?”

春去夏來,千月的個頭躥高了一些,曬黑了一些。從孑然一人到身旁多了一條大黃狗。阿黃小時候陪著李慕風、蔣雲天在草地上賓士,長大了陪著千月等那個不告而別的人。千月蹲下摸摸阿黃的頭,阿黃感受到頭頂溫柔的撫摸,立刻將頭在掌心裡拱拱,尾巴甩的歡快。

日上三竿,每當這個時辰李慕風或蔣雲天總會來叫千月回屋吃飯,蔣雲天今日卻撲了個空。他連忙往山下望去,只見千月和阿黃一前一後瘋狂飛奔。她們前往的道路上正緩緩行走著兩個人,身材高大的那人帶著黑色的斗笠,將頭整個遮住看不見相貌,看身形卻是和師伯七八分像,身邊似乎跟著一個少年。蔣雲天捻手起訣,道符化成飛鶴振翅飛往李慕風的房間,他轉身追了上去。

千月跑得飛快,因心緒不平,跑的時候忘記調整呼吸。此時的千月滿臉通紅,呼吸凌亂,越臨近越害怕,漸漸停了下來,阿黃歪頭疑惑不解的看著千月。千月不停深呼吸,整了整衣衫,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臉色仍潮紅。在距那兩人十步的距離時,千月終於看清了來人,也終於接受了事實。這人不是師父,千月劍術進步奇快,耳聰目明,感知的範圍更大,就算渾身上下包的嚴嚴實實,她也是能感知出來的。她在山上便應該看出來的,可直到此時此刻她才願承認。

千月臉上擠出笑,雙眼難掩失落,詢問道:“這裡是落雲鎮,我是千月,客從何來?”蔣雲天正好趕到,李慕風的身影也出現在這條道上。那個清矍少年的眼睛越過蔣雲天和千月,閃亮亮看著疾步而來的另一個少年。蔣雲天和千月回頭望去,李慕風一身月白色長衫正移步而來,身材板正,眼神深邃,身上隱隱能看到書上說的清貴氣質。蔣雲天心中嘀咕這世家大族就是不一樣,即使從小離家,而這周身氣質渾似天成。

“在下李千帆,年十二,是個不成器的畫師。跟隨師父翻山涉水只為開闊眼界,好有朝一日將天下山川繪進尺寸,今日有幸得遇落雲山。”話說的豪氣,語氣卻謙遜,眼神始終跟隨著李慕風。千月知道他這話是說給李慕風的,難道他們認識?

千月還沒咂摸出李千帆的眼神含義,李慕風已站在他們面前,語氣平淡疏離:“有客遠道而來,歡喜萬分。我是李慕風,這兩位是我師弟蔣雲天,師妹千月。如若不棄,可否上山飲杯清茶。”李慕風話說的客氣,身體卻死死定住,擋在道路中間沒有任何讓路的行動。

李千帆毫不在意,笑道:“那叨擾了”。說著向前走去,路過李慕風時伸手欲挽李慕風手臂,驚得李慕風連忙側退。李千帆笑的見牙不見眼,收回手臂背在身後,大步流星直上山門,戴斗笠的男人不緊不慢跟在身後,路過面面相覷的三人時微微點頭示意。

李慕風不落下風,幾個瞬息立在李千帆前面,始終領先半步。蔣雲天、千月神色疑惑,不遠不近跟著。山頂一株巨樹無風自動。

“洛雲門”李千帆看著門匾上的字,眼底欣賞之意濃烈,全部落入李慕風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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