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杜六小娘子離奇失蹤
清露晨流,星河鷺起。
明漪絕底,煙靄氤氳。
月華湖。
袁汐夢撲騰著雙臂,不停掙扎,“救命”二字還未喊出,便又“咕嚕咕嚕”嗆了好幾口湖水,再次沉入湖中。
窒息的恐懼將她籠罩,大腦一片混沌,身子像石頭般往下沉,意識漸漸模糊,似乎也要沉沉睡去。
就在此時,不遠處一五官雋秀清逸的白衣少年策馬行至月華湖,瞥了一眼湖中少女正在掙扎的雙手,但見她右手手中緊緊攥著一枚腰牌。
騎馬少年定睛一看,此腰牌乃是大將軍府中之物,而少女的樣貌與大將軍府的三少將軍袁鋌鏗也頗為相似。
少年冷峻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如若這少女當真是將軍大人的千金,倒也不能見死不救。
思及此處,少年雙腿即刻夾住馬腹,從馬背上一躍而下,緊跟著“撲通”一聲跳入水中。
袁汐夢忽感身體一輕,一雙寬厚有力帶有餘溫的雙手摟住她的腰肢,將她緊緊地抱入懷中,拖出湖面。
少年眸光深邃而冷峻地望向懷中剛被救起的少女,雙眉微蹙,眉宇間露出一絲憂色。
“姑娘,姑娘……”耳邊傳來男人低沉而醇厚的聲音。
躺在少年懷中的少女悠悠醒來,眼前朦朦朧朧一片,看不真切。
她依稀記得自已跳落懸崖,懸崖很高很高,耳邊風‘呼哧呼哧’作響,臉上被風吹得刺疼,緊接著她就落入水中。
此時的袁汐夢只覺頭痛欲裂,全身無力,眼皮沉重,緊接著又沉沉地昏睡過去。
源萊客店。
“客官,客官……”伴隨著一聲聲叩門聲,客房門口的店小二趴在門上聽著房內的動靜。
良久不見房內有動靜,正欲離開的店小二忽聽得房內傳來一聲咳嗽。
店小二大喜,急忙說道:“客官,您可是醒了?”
“嗯。”房內悠悠傳來聲音。
“客官,您稍等片刻,小的這就去請阮大夫過來。”
說完,店小二拔腿就跑向熱鬧的街市中。
一盞茶功夫,店小二便拉著一位白髯老頭跑了回來。
老頭氣喘吁吁地對店小二罵道:“野哉,這麼快,是,是要了,我這條老命嗎?”
店小二訕訕笑道:“這不是事急從權嘛!阮老莫怪,莫怪。”
店小二帶人來到了二樓的聽閾間,用手輕輕叩響房門。
“客官,阮大夫來了,現在方便進去給您看診嗎?”
房內傳來淡淡的一聲“嗯”。
店小二推開房門,緊跟著阮大夫走進房內。
只見一名少女坐在杌子上,右手扶額,依靠在桌旁。
阮大夫看了看眼前的少女,輕聲道:“姑娘,讓老夫給你診下脈吧。”
說罷拿出脈枕放於桌上。
少女伸出胳膊放在脈枕上,阮大夫手指輕輕地搭上少女的脈搏。
“姑娘,你的身體已無大礙,只是思慮過重傷了脾,姑娘還是得放寬心啊。”
“多謝,只是大夫,我這是……?”
說話之人正是袁汐夢。
“三日前,客官您落了水,幸得一位公子所救,這才得以保命。”店小二立刻插嘴說道。
“公子?你口中的公子現在何處?這又是哪?”
“那位公子今早卯時就退房走了。客官您現下住的可是這洛都城鼎鼎有名的源萊客店。”
店小二得意洋洋地用手指了指門外。
‘洛都’二字落入袁汐夢耳中,只叫她痛心入骨。
她既然大難不死,就必須手刃仇人。
袁汐夢輕擰眉,呼吸一滯,原本略微有些蹙緊的眉頭更緊了幾分。
耳邊傳來善意地詢問:“姑娘,是有哪裡不適嗎?”
袁汐夢身體向後靠了靠,搖搖頭,用平淡的聲音回道:“無礙。”
阮大夫不放心地替袁汐夢把了把脈,交代了幾句便退了下去。
手中拿著銀子的袁汐夢疑惑地問店小二,“這位阮大夫還未曾收下診金,怎就走了?”
店小二笑道:“客官您有所不知,您的房費和診金,那位公子已經替您提前預支了。”
“說來這位公子也是心細之人,客官您的衣裳因落水溼了,這位公子便讓北市錦緞樓的雪姑娘給您量身定做了好幾件衣裳。”
店小二這麼一說,她才發現自已已然換了一身新衣,嫣黃色的菱紗織成的,柔軟細膩。
店小二繼續說道:“這位公子臨走前還留給姑娘一袋銀子,掌櫃的給您保管著呢,等下小的就給您送來。”
袁汐夢心生好奇,這位心細如塵的公子到底長什麼樣?
於是對店小二招了招手,店小二走上前去,“你將那公子的相貌,找一位你們這最有名氣的畫師,畫與我。”
“好嘞!客官!”店小二滿聲應道。
袁汐夢吃完店小二送來的清粥小菜,便休息了一夜。
翌日,她心情大好,開啟窗戶,望向樓下熙熙攘攘的街市。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洛都城。
源萊客店建在鵲橋西南角處,鵲橋下河水裡,滿是漂浮桃花。
微風吹來,一瓣瓣桃花飄入房內,一陣淡淡的,清雅的香味在鼻翼處縈繞。
遠處楊柳在風中擺動著柔軟的柳絲,近處桃花似火櫻桃,如雪荼靡,映輝鬥豔。
春色正濃,母燕引著雛燕試飛,好一幅春日盛景。
袁汐夢貪婪地呼吸著帶有泥土氣息若有似無淡淡的香味。
活著真好!!!
袁汐夢笑盈盈地踏出客店,街市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竊竊私語聲,爽朗的笑聲,孩童追逐打鬧的嬉笑聲,店家的吆喝聲……聲聲入耳。
她走到餛飩攤前,熱氣騰騰的水汽隨著微風飄向遠方,霧氣繚繞,“店家,給我來一碗餛飩。”
“好嘞!姑娘先坐,餛飩稍後送到。”店家笑容滿面,熱情地招呼著。
她喜靜,於是找了一個靠右的桌子坐下。
剛坐下不久,兩名身著素色緞面長袍腰間繫著一條綢帶的男子,在袁汐夢隔壁的桌子對立而坐。
只見和她同側的男子壓低聲音用手擋住嘴角對著另一名男子說道:“你知道嗎?昨日夜裡,杜家的六小娘子離奇失蹤了。”
雖說男子極力壓低聲音,可她是個習武之人,聽力自然要異於常人,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落在她的耳裡。
另一名男子一臉驚訝狀,又洋溢不住好奇地湊上臉,催促道:“哪個杜家?怎麼個離奇法?”
男子揚了揚眉,得意道:“還能有哪個杜家?當然是城東天寶錢莊,大東家杜富貴的愛女,杜芸小娘子啊。”
“聽說昨夜杜宅忽起一陣妖風。”
“那杜六小娘子在自已的閨房之中,從未踏出過房門一步,也未曾有人進去過,守門的丫鬟也一刻不曾離開。”
“誰知今早,換班的丫鬟照例進去給杜六小娘子洗漱,卻發現人不見了。”
“當真?一個大活人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見了?”
“可不是嗎?”
“你的訊息可準確?彆著人騙了。”
“那哪能?我表弟就在那當夥計。”
“聽說前幾日,這杜六小娘子剛行了及笄禮,莫不是叫哪個邪祟給看上了,擄了去做夫人”
“哎,你說的,倒也不是不可能,那杜六小娘子可是咱洛都城鼎鼎有名的大美人呢。”
天寶錢莊,杜富貴,杜芸,及笄禮。
這幾個字縈繞在袁汐夢的耳邊,怔忡了一瞬,腦海中一閃而過一個念頭。
她的手指纖細而修長,指尖不停地敲擊著桌面。
內心彷彿一團亂麻,那種忐忑的感覺始終縈繞在心頭,令人無法冷靜思考。
她起身來到隔壁桌,在他們中間的木凳上坐下。
聊天戛然而止,二人齊刷刷地望向坐在中間的少女。
“這位公子,我剛剛聽你們說天寶錢莊的大東家,杜富貴的愛女,杜芸失蹤了?”
“敢問公子,這洛都城有幾個天寶錢莊的大東家叫杜富貴?”
兩名男子皆是瞠目結舌的面面相覷,心中大惑不解。
明明剛剛已經壓低了聲音,怎的還是叫人聽了去?
其中一名男子緩了一會兒,徐徐述說:“想必姑娘是外鄉而來,我們這裡就一個天寶錢莊的大東家叫杜富貴。”
袁汐夢心中驀然一緊,手緊繃入弦,指尖微顫,極力地想要平復呼吸,但那急促的氣息依然在鼻翼間輕輕溢位。
她試探性地問道:“請問公子,如今是何年何月何時?”
那二人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面前的少女,眉頭緊皺了一下回道:“元辰三十六年,二月初三。”
二人見少女沒有再繼續追問,抬眸望去,嚇了一跳。
只見她眼眸通紅,淚珠隨著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抽噎滾落而下。
長長的睫翼宛如輕柔的細羽,在她面上撒下一片陰影。
緊跟著少女蹲在地上,抱著膝蓋,將頭深深埋進去,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失聲痛哭。
她現在心亂如麻,剪不斷,理還亂。
她跌落山崖落水被救,本已被黑衣人殺死的阿孃又活過來了。
只是如今她的阿孃才剛剛及笄,還是個未出嫁的少女。
她來到了她還未出生的三十年前。
如今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她的阿孃還活著,只要活著,就好。
正哭泣的袁汐夢想到杜芸失蹤,站起身來,擦乾眼淚,便回了源萊客店。
留下還在風中搖曳的兩人。
只是如今在世人眼中,她不再是杜芸的女兒,而是一個和杜芸年紀相仿的陌生女子。
一個外人又如何進得了杜家,拿到杜芸失蹤的第一手資訊,救出杜芸呢?
“客官,畫像已畫好了。”
“進來吧。”
店小二推門進入,把畫交給了袁汐夢。
袁汐夢怔怔地看著畫上的男子,思緒漂浮。
店小二看著袁汐夢的神態,暗自想著:雖說這位公子如畫中仙般俊美無比,溫潤如玉卻有著王者之氣。
實屬百年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卻也不叫對一幅畫就失了態吧?這要見著了活的,那不得把他活生生地吞了?
可怕,可怕,想到此處店小二不禁打了個寒顫。
“咳咳,客官要是沒什麼事,小的就退下了。”
店小二看袁汐夢一直盯著那幅畫,自已直直地站在側旁,腿早已站得痠麻。
“等等。”袁汐夢叫住一隻腳已踏出房門的店小二。
店小二硬生生地把邁出去的腳抬回,轉身問道:“客官可還有什麼吩咐?”
“明日辰時你帶我去趟杜宅。”
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終於想到如何混進杜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