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正廳,於連坐下給自已和鶴追雲倒了杯茶,看著後腳姍姍來遲的隨春生,等他彙報有什麼發現。

“海城購買軟骨散的人不多。”隨春生看他喝茶不禁覺得口渴,為自已倒上一杯一飲而盡道:“我和長明長樂大致瞭解了一下購買軟骨散的這些人,大多是江湖上掛名的俠士,不過有個人倒是挺意外的。”

“讓我猜猜,這個人是位老熟人吧。”於連首先排除了一位熟人道:“買軟骨散這人肯定不是楊華章,但跟楊華章有關係。”

隨春生把從藥鋪搶來的購買記錄冊丟到桌子上讓兩人看。

目光掃過“流煙”那兩字時,於連和鶴追雲不約而同譏笑出聲。

“你說,豔花樓的頭牌花魁買軟骨散是為了什麼?”於連對隨春生丟擲一個沒腦子都能猜到的問題。

隨春生:“還能為了什麼?當然是防不懷好意的嫖|客了。”

於連:“可她是一名煙花柳巷的女子。”

“煙花柳巷裡的女子又如何?”隨春生不懂於連什麼時候對風塵女子有了偏見,“何況那日在楊府,楊華章也說過流煙是賣藝不賣身。”

“也對。”於連想了又想,覺得隨春生說的很有道理。

賣藝不賣身的花魁,為了自保清白購買了軟骨散,新婚當日疑似因自已買的軟骨散而死……或許,根本就沒死。

“於連的意思是,有誰會知道流煙姑娘買了軟骨散,藉此來對付她。”鶴追雲到底看不下去了,提點隨春生道。

隨春生猛然反應過來,如果所殺之人是個勁敵,軟骨散可發揮的作用極其之大。可從現場來看,兇手的目的不太可能是殺了流煙姑娘,反而更像是要擄人。擄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何必用到軟骨散,還散落在現場暴露。

既然如此,被下軟骨散的是誰呢?當時在場的第三人究竟無不無辜?

“你覺得是哪種可能?“反應過來的隨春生覺得他們離真相更近了一步。

“誰知道呢。”於連散漫道:“可別忘了我們查的不只是流煙姑娘這一起案子,在此之前已經有過十幾起案件了。如果換成是你,為了綁一個人會給自已製造大麻煩嗎?還是一種極其容易被揭穿的把戲。”

“嗯……”話鋒一轉,於連反駁了自已的說法:“或許兇手就是喜歡麻煩,借流煙姑娘之手將視線推到先前十幾起案件的兇手身上。你說這人是真的愚笨,還是暗示什麼?”

暗示?

在場的眾人想起衙門隱瞞的真相,普通人根本不會知道有過偽造屍體殺人的兇案。

“什麼啊?”長明腦子都要大了,“咱們查的時候不一直都是認為流煙姑娘和之前的十幾起案件兇手是同一人嗎?現在怎麼還平白多出了兩個疑兇?”

兩道特別不一樣的視線停留在長明身上,一道視線的主人笑的意味不明,一道視線看起來罵的可髒了。

長樂心裡一咯噔,一把捂住長明的嘴把人拖走。

長樂覺得,跟長明待的越久,他的心臟就越受不了,遲早有一天會因為這愚笨的傢伙嚇死。

經長明這麼一打岔,隨春生才想起來這起案件最大的疑點不是流煙姑娘死沒死,怎麼死的,而是究竟是否和先前的十幾起案件有牽扯,那些死不對屍的人到底死沒死?死了,真正的屍體又在哪?

隨春生:“接下來怎麼辦?”

於連:“不怎麼辦。”

他們現如今處於被動,所得的線索都是對方為了讓他們知道而放出的。

“不過。”於連為這場博弈感到興奮,迫不及待想要抓住真兇了,“楊華章倒是提醒了我。”

隨春生聽他這麼說,只當他今日遇上了楊華章。

“好了,沒什麼事就回去慢慢想吧,啊。”於連催促著趕人走。

等隨春生離開視線後,於連笑的狡黠道:“麻煩鶴兄同我當一回小人了,咱們夜探楊府。”

鶴追雲彷彿早就猜到於連的想法,回房拿出一套適合於連的夜行服讓人穿上,摸黑摸到了楊府。

鶴追雲半蹲下身子,雙手交疊置於身前,待於連一個躍起用力把人送上圍牆,然後一個助跑翻上了高牆。

“咳咳。”於連極力捂住嘴巴不讓咳嗽聲溢位來吸引了楊府的守衛,憋的整張臉通紅,生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一條手帕擦在眼尾上,帶走了掛在眼尾的淚珠。

於連抬眸看向鶴追雲手裡的鮫綃,心底莫名湧上一股彆扭勁兒。

打著手勢示意鶴追雲先下去,於連手掌撐著牆體慢慢滑下被底下的人握住腰肢託舉了下來。

“還是得會武功啊。”於連自嘲道:“不會武功拖你後腿了。”

“不會。”鶴追雲趁著夜色肆無忌憚看向身前的人,眼裡的熾熱和隱晦雙重矛盾,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眼裡的情緒。

“我記得咱們昨日來時,流煙姑娘的睡房在何處?”於連一時間失了方向感,藏匿在黑暗裡等待鶴追雲帶他前行。

鶴追雲伸手攔住於連的腰,把人和自已貼的極近,在夜色裡一路躲躲藏藏到了流煙姑娘的睡房。

不巧的是,流煙姑娘的睡房此時燈光大亮,搖曳的燭火把人的影子打在窗戶紙上。

於連伸手指了指房頂,眼珠子轉溜一圈無聲問道:“能上去嗎?”

鶴追雲二話不說借力帶著於連躍上房頂,控制降落位置落到房頂的橫樑上,避免踩到瓦礫發出聲響。

兩人一同趴下輕輕扒開兩片瓦片,輕手輕腳透過洞口看向流煙姑娘的睡房。

房內楊華章坐在案前擺弄著一盆新得的蘭花,嘴裡哼著豔花樓最新的曲子。

於連眉頭緊皺,伏低身子想要聽清楊華章嘴巴一張一合在念什麼。

一隻手把他拉了起來,無聲說道:“唱曲,豔花樓。”

看明白鶴追雲說的什麼後,於連重新趴好看底下人的動作。

他倒是忘了,身邊還有個習武的,習武之人耳力一向驚人。

兩人整整趴了一炷香的時間,楊華章就摸花哼曲一炷香的時間,期間別的事一件沒幹。

如果不是楊華章嘴巴張合的頻率大差不差,於連都要懷疑是鶴追雲誆騙他楊華章在哼曲。

終於底下的人有了動作,拿出一張宣紙,親自動手研墨,毛筆一沾墨汁就在紙上作起了畫。

因為距離原因,於連看不見楊華章畫的什麼,但從落筆的距離和手動的弧度來看,極有可能是畫人。

什麼人值得楊華章半夜不睡覺也要畫上一畫?

見此處一時半會兒也得不到什麼別的訊息,於連準備去下一個地點楊老爺子的睡房。

伸手拽了拽鶴追雲沒反應,於連望眼看過去就看見這人一張臉陰的都能滴出水來。

“鶴追雲?”於連無聲發問,“怎的了?”

鶴追雲回過神來搖搖頭表示沒什麼,抱著人從房頂上跳下來去了楊老爺子的住處。

楊老爺子已經睡下了,兩人躡手躡腳進了屋,來到楊老爺子床前藉著月光確認楊老爺子是否熟睡。

楊老爺子身上的紅疹引起了於連的注意,因為衣物和被褥的阻礙,於連不能確認這些紅色印記是什麼東西。

兩人在楊老爺子的房間裡翻找了一會兒,於連忽然發現在此之前他們遺漏了一個不起眼的點,那就是沒有擺上花盆的屋子不僅僅楊華章會出現,楊老爺子也會出現。

為什麼?

父子倆所在的地方不允許出現花盆,是在避諱什麼嗎?

目光所及楊老爺子身上的紅疹,於連猛地明白過來。

一條條線索串聯,在於連面前變得清晰起來。

現在剩下的,就是確定這兇手是誰了。

拉上鶴追雲離開了楊府,於連回去後腳下不停回了自已的住處,拿出紙筆一條條羅列。

楊老爺身上的紅疹十有八九是過敏症狀,而楊府除了楊老爺子妻妾們的睡房都不曾出現任何一朵花,原因只能是一個,楊老爺子對花粉過敏。

楊華章屋內也沒有擺放花盆,十有八九也和楊老爺一樣花粉過敏,但他們見到的楊華章不單單不對花粉過敏,反而特別喜愛蘭花並且在流煙姑娘的睡房裡置放了蘭花盆栽。

於連想到楊華章身上的香味,明白楊老爺子為什麼會出現過敏症狀。

假的楊華章,身上過重的花香,是為了掩飾什麼?

假的屍體,臉上的脂粉……是脂粉!

楊華章是他人易容,易容成楊華章的人精通妝點技藝,喜蘭……流煙姑娘之死,找不到兇手的十幾起案件,美豔的容貌。

於連想,與其在這裡死磕,不如去會會這位假的楊華章楊公子。

翌日,於連給楊華章下帖,說是想約人聊聊養蘭的技藝,上回贈與的那株青蘭,隱隱有枯萎之勢。

楊華章回信很快,兩人定在了傍晚的三生湖旁的酒樓。

楊華章叫店小二上了一壺好茶,為於連倒上一杯說道:“於兄有事不妨酒足飯飽之後再聊。”

於連順著他的話應下了,舉杯和人對碰一下,點點頭微笑著把茶喝下去。

清茶入口有一絲回甘,這讓不好茶的於連都忍不住驚豔。

於連:“倒是浪費了這等好茶,讓我一屆不懂茶的粗俗人喝了。”

楊華章再次為於連倒上茶水,失笑道:“茶本就是為了喝而泡的,怎會因誰而浪費?”

“楊公子說的對……”於連抓著茶杯的手一鬆,杯子“哐當”掉在地上碎了。

戌時正好過去,鶴追雲和隨春生雙雙等在正廳不知在幹什麼。

鶴追雲:“於連未曾同你說過去哪?”

“沒有!沒有!沒有!”隨春生在心裡警告於連,最好下一秒就出現在他眼前,否則他就打的於連跪地求饒,“我說過很多遍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過了酉時隨春生髮現於連不在房裡,急急忙忙跑來找鶴追雲,想問問鶴追雲有沒有見到於連,得到的答案是對方也沒見到於連。

心裡想著於連一向靠譜,更何況他是誰啊?是那個聲名赫赫的連雲捕快,哪怕消失了幾年也改變不了他厲害的事實,這麼想著隨春生按耐下心裡的慌張,等待於連回來。

現在戌時都過去了,於連還沒出現,隨春生心裡的害怕更甚,正門都不走就翻牆出去找人了。

今日他看到於連寫請帖給楊華章,約對方見面,人離開了很有可能是和楊華章赴約去了,這麼想著,隨春生來到楊府。

楊府的人前兩日見過隨春生,沒說什麼就把人放進來了。

“你們公子呢?”隨春生依著前兩日的記憶一路直奔楊華章的住處,來了才發現此處黑著燈明顯沒人。

“我們公子不曾回來啊。”小廝覺得奇怪,問道:“我們公子不是和於大人赴約去了嗎?”

隨春生又去流煙姑娘的睡房看了眼,見那裡也沒人不做停留跟楊府作別。

路上隨春生碰到一樣出來找人的長樂,兩人商議之下,去了前幾日於連、鶴追雲和楊華章聚過的三生湖。

兩人來了三生湖發現鶴追雲早已在此處,不用問都明白這裡沒有於連的人影。

“讓人去找。”鶴追雲語氣平靜的不正常,“讓長風長躍下來一同找,用最快的時間給我把於連找出來。”

“是!”長樂自知自家公子已經臨近暴走的邊緣,不敢有半點耽擱傳信給長風和長躍,讓他們趕緊過來尋人。

幾人就這樣在海城裡尋了一夜,最終的結果就是半點於連的人影都沒看見,和楊華章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

天邊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銀紗,一縷淡淡的晨曦刺破黑暗,緩慢編織出一張金色的網籠罩了半邊天。

一夜未睡的隨春生頂著黑眼圈回到鶴追雲的府邸,先是去於連住的客房看了眼,心裡那點僥倖破滅,然後來了正廳和鶴追雲碰面。

對方同他們一樣找人找了一夜,但身上的衣裳卻乾淨的彷彿剛換上去一樣,不似隨春生找人找的衣服灰不溜秋的。

“等會兒我會去黑市請關係網幫忙找於連,而你們則分成一半人繼續在海城找,另一半出城尋人。”鶴追雲冷靜吩咐下去,等府裡的下人把早膳端上來後,遞到隨春生面前說:“吃點東西再去找,於連不會希望看到你這般模樣。”

隨春生聞言拿起盤子裡的糕點胡亂塞了幾口,端起一杯隔夜茶把嘴裡的東西送了下去。

吃完那幾塊點心,隨春生頭也不回出了府邸繼續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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