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寒窗苦讀十二年,班裡總有那麼一位同學:

學霸級人物,常任一絲不苟的學習委員職務,高度近視,上課積極發言提問,下課提醒老師佈置作業。

舒軼坐在前往西安的機場候機室裡,敲打手機鍵盤,回覆工作微信。

同她出發的,還有來自安大的一名實習生宋暖暖。

宋暖暖曾於天行實習生動員大會上臺發言。

那時,關曉玥在臺下和舒軼暗戳戳交頭接耳:“這宋暖暖學習委員味兒濃厚!”

舒軼點頭表示贊同。

後來的新生培訓中,宋暖暖和舒軼關曉玥二人分配到一組。

一來二去,兩人與“學習委員”的關係熟絡起來,這才認知到,宋暖暖壓根是個如月光般柔和之人,與第一印象大相徑庭。

再深入瞭解,“學習委員”吶,也可以是這般溫文爾雅,奶聲奶氣,而非死板規正哩。

……

許是昨夜加班至凌晨的疲憊還未消解,此時的宋暖暖,無精打采靠在舒軼肩上,長長嘆氣,輕聲細語:“打工人是人上人啊。”

舒軼笑出聲:“我想象不出還有比審計狗更累的行業。”

宋暖暖一聽,拍拍身上從跳蚤市場淘來的米色帆布袋子,再努嘴,看一眼舒軼此時拿在手裡的碎屏手機:“什麼審計狗,金融狗,別侮辱狗好嗎,王校長家的狗子還帶香奶奶愛馬仕呢。你看我們有什麼?”

舒軼悲愴搖頭,可算切實領略到自已的慘:“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宋暖暖打趣兒:“所以,我們是雞狗不如。”

兩人對視,雙雙笑出了聲。

審計狗,顧名思義,從事於審計行業,連狗都不如的一群人。

他們最繁忙之際,在深秋預審,春時年審。

彼時,他們永遠靠著提高工作效率達成今日早點下班的目的,不過,很大機率事與願違,下班時間,往往不會早於深夜十點。

在路邊的夜宵攤擼了串串,審計狗們走在漆黑無人的西安街道上,其中一男生如是感嘆:“無法想象,新年後的年審三個月,會怎麼度過!”

舒軼頂著黑眼圈,自嘲:“審計這活兒吧,累是累點,但誰讓人熱愛這份事業。好吧,開個玩笑,誰不是為了三鬥米折腰?沒點資本談什麼理想!”

丁祁寒接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這團隊年薪百萬。”

“實際上和餐廳打工的時薪不相上下。”舒軼勾勾嘴角,苦澀笑著。

“淡季時我熱愛我的工作,旺季時我明天就要交信……”宋暖暖念出從前輩朋友圈裡看到的文案,“感慨萬分,悔不該當初選審計。”

凌家俊淚流成河:“一日入審計,終身汪汪汪。你我皆為審計狗,相逢何必曾相識。”

眾人苦中作樂,自嘲於凜冽刺骨的寒風中。

月色之下,午夜的西安,多出一道別樣樂觀的風景線。

來西安,將近一週。

每天下班,審計狗皆是伴著星辰,踩著月光回酒店,放下包,洗個澡,倒床上,沾了枕頭就呼呼大睡,不需一秒鐘的入眠過程。

“難怪!”舒軼大嘆。

找到審計實習工作時,已工作於天行兩年的學姐夏妍汐勸了舒軼三遍:“先找到男朋友!先找到男朋友!先找到男朋友!否則在男女比例1比9的會計行業,很容易地,就成了大齡剩女。”

舒軼天真不聽勸,慨嘆自已還小,找男朋友還早哩!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真當入了這行業,才流著兩行熱淚,感慨,古人誠不欺我!

傳言中,旺季時忙得天昏地暗、暈頭轉向,是真的!根本沒有時間找男朋友!

那淡季呢……

夏學姐哭了:

“淡季時您就算不需要天天熬夜通宵了,但您得怎麼著也要準備CPA考試吧?

沒證,怎麼升職加薪,迎娶高富帥,走上人生巔峰呢!

所以,總結下來,您以後會越來越忙,忙得不可開交,死去活來,頭髮一把一把掉,毛孔粗大,面色枯黃……

趁著年輕,有顏有時間精力,找到男朋友!”

於是,舒軼閤眼入睡時,不禁悲嘆人生苦短,還得利用平時不屑一提的美色,及時勾引個物件啊……

2020年12月18日,李組長於晚上8點,強制要求組員們早些下班:“加班快10天了,明天週六,大夥兒休息一天。”

話音落下……

眾人不理睬,埋頭苦幹,渾然像高考理綜最後半小時的現場直播。

一小時後,組長再次要求下班時,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站起身,包括舒軼。

並非舒軼效率反常,進度高至遠超同事兩三小時,而是她僅有這時間段,是能跑出去換手機螢幕的。

明天休假,大家夥兒約著去西安景點晃盪,她不想讓一隻破手機擾了遊玩好興致。

舒軼抵達維修中心,很幸運地及時拉住正巧準備下班的維修師傅,花上半小時將手機螢幕修復,她感恩戴德地朝著那師傅深深鞠躬,差些就原地認爹爹。

辦好事兒,已是夜裡十點。

……

公交車將舒軼送至距離酒店附近一公里的站點,她杵在冷風之中呆愣好一會兒,腹誹:這意思個兒不直達唄。

舒軼癟下肉乎乎的小嘴,失意掏出手機確定步行路線。

導航中親切的女聲告知她:向前行進五百米,走至道路盡頭左轉一百米到達目的地酒店。

西安遠郊,深夜,人煙稀少,前方馬路未有亮起路燈,放眼望去,黑乎一片。

好在盡頭的馬路是亮著路燈的。

舒軼膽寒抖抖身子,將雪白色的貝雷帽戴上,手機亦放進裝有電腦的手提包,而後雙手塞進寬大的冬季黑色外套口袋中向前行進。

周邊無聲,僅有腳步聲與舒軼為伴,沒有人氣,多少讓人背脊發涼,心慌不定。

路邊是一片廢棄廠房,廠房窗戶已被拆除,一個個視窗仿若莫測深淺的黑洞。

舒軼探不清究竟是自已看著它們,還是它們正默不作聲窺視自已,然後隨時準備將她吸進無底深淵裡。

她孤身一人走在冷清寂靜的馬路上,偶爾有一輛車飛速逆向開過,也不想著回頭看,她專注埋頭走著,心底的害怕與膽怯正一點點沒過心頭。

怎麼說也只是個未滿二十三歲的姑娘家,置身暗黑,心中發怵也實屬正常。

此時此刻,她無比想飛至遠處終點,好令自已心尖的慌張得以平復。

舒軼抬頭張望四周,確認安全係數,本以為可以安然走至終點之時,卻事與願違地瞥見不遠處的馬路對面,正有一男子往她的方向看。

她眯起眼睛,偏頭看了眼那人的模樣,約摸見著此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骯髒邋遢得很。

放慢腳步,她往回望了望,後方無人。

基本可以確定,鬼魅今晚鎖定的獵物就是她。

舒軼剎那間心慌意亂,靜心思考,若是現在掉頭逃,論是再快也徒勞無功,但博一把,繼續往前的話,是存有幾絲希望跑至熱鬧些的區域請求救援。

倘若前方之人,真對她心存歹意……

她挪著腳步,心快跳至嗓子眼,顫著手,探進手提包裡,探上好幾探,才抓到混在雜物中的防狼噴霧。

舒軼將防狼噴霧放進大衣口袋,以備自已能隨時做出反擊,也算安下心。

她深吸一氣,加快腳步,想盡快走出暗黑地帶,誰知突然之間,那流浪漢就朝著馬路這邊向她衝了過來。

本就在用餘光留意著對面的舒軼,見此情形,腦袋轟的一下瞬間發麻,但本能反應使她只得全力以赴向前跑去。

雖是跑著,她早已被嚇得大哭起來,渾身僵冷,四肢明顯已無力起來。

後方追趕的腳步聲隨著她的體力不支漸漸近了,而她的耳邊,傳來那流浪漢用自已沙啞的聲音。

他一聲聲呼喊著,“幫我”,用虛無的粗獷之音笑著,勢在必得模樣。

那是……

來自地獄的魔鬼,正用滲人心扉的聲音,呼喚她,越來越近。

聲音仿若在說:“回頭……與我……一起墜落……死去……”

舒軼用盡全力在跑,終是,被那邋遢的流浪漢追上,只覺背部受了重重一擊。

嬌小的身軀,經不住強壓,被強大的力量撲倒在地,連滾三四回。

舒軼回身,朝流浪漢惡狠狠看了眼,那人卻是邪邪笑著,陰森森的模樣駭人萬分。

近看,才發現,這流浪漢的膚色黝黑,臉上坑窪,遍佈刀痕,滿是猙獰,雙目眼神呆滯混濁,盡顯兇狠。

舒軼這輩子頭回見到此種面相,小嘴張圓,被嚇得渾身發抖,雞皮疙瘩遍佈全身。

那流浪漢粗糙醜陋的大手拽起舒軼的細胳膊,朝著原本行進的反方向拖行。

此刻,舒軼反倒沒像方才那般慌張了,她迫使自已冷靜,停止無用的哭泣,也絕不能胡亂喊叫,生怕激怒對方!

她大腦飛蘇轉動想對策,而趁著那流浪漢想將她拉進樹叢,得意洋洋之際,舒軼反應甚快,大喊一聲:“警察,有警察!”

就在流浪漢波瀾不驚,向四周看了看的同時,舒軼從口袋裡掏出噴霧,準確無誤地對準了那人的眼睛,按下防狼噴霧的按鈕,一頓胡亂噴灑。

“啊……”

仍是那極為驚人恐懼的聲音。

那流浪漢受噴霧刺激,眼睛吃痛,應激之下,他雙手鬆開舒軼的手臂,轉而護住眼睛。

舒軼艱難撐起身子,忍著膝關節傳來的劇痛,朝流浪漢襠下關鍵部位猛踹一腳。

不戀戰,忘卻疼痛,掉頭就逃,連掉在地上的手提包都顧及不上。

她瘋狂向馬路盡頭奔跑,貝雷帽迎風而起,落於地。

不遠了!

希望就在前方。

再向左拐彎就好……

有人陪是不是會好一些,可陪伴著,一同去做許多事兒。

興許,是應該找個男友,即便,沒那麼喜歡,也可以。

馬路盡頭,是光與暗的交匯處。

舒軼觸著光,望見前方酒店門口進出幾人,雙腿一軟,體力不支仰躺在地。

側眼回望黑暗。

活在地獄的鬼,畏懼光明,他未曾追上來,留了落荒而逃的背影,最後,消失在長長道路的那方盡頭。

而另一邊,是有個很熟悉的身影,穿著極亮麗的衣裳,在冬日的冷夜中,發散著讓人安心的暖意。

萬事萬物,三年的歲月早已改變良多。

而他,如月,三年,三百年,千萬年,從來那般清高立世,不改初心。

像極在漆黑的夜空裡,那明月高掛,永懸。

葉聽啊……這般遙不可及的人物,曾待她極盡親和溫軟,她怎麼可能不心動淪陷呢?

她的心,又非冰山玉石所化,知道不能喜歡,就可不被觸及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帶。

就如現在,最難的時候,他朝著自已奔赴而來,步履之中,裹著真切的關懷與意亂。

葉聽,你如何能來西安?

如何能跨越千里,哪怕,只是順便。

你知道嗎?我很怕再一次唱起關於愛你的獨角戲。

我不想這樣……

你是月,我是仰望你的地面塵埃,而將就,正是我應具備的特質。

將就地活,將就選擇合適的工作,妥帖的男友,步入婚姻,生兒育女。

你出現,可讓我如何去心安理得地將就?

你可知?

我會重燃對你的希冀,渴望你的好,希冀你的溫柔,貪戀你的一切,不可自決,然後,這回,恐怕會萬劫不復。

……

舒軼的眼眶,終是溼潤,盛滿的淚花於眨眼的瞬間湧出,心底的懼怕就在看到此人之際,被安逸蔓延,佔據了領地。

“葉聽……”

不是哥哥……

葉聽跪坐於地上,將癱在地上,動彈不得分毫的她,束於懷中。

驚魂未定之人,鬆了手裡的噴霧,緊緊抓著葉聽的衣袖,閉上眼睛,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嬰兒般的姿態,往溫暖的胸膛處縮了一縮,舒軼沙啞著嗓子,玩笑:“瞧吧……我才說過適可而止,你可是給我機會,這又得寸進尺了。”

葉聽誇她:“應變很棒……我該獎勵你……”

舒軼吃力睜開眼睛:“你猜得出?”

“所以,我等在門口,怕你存個意外。”

葉聽大手撫著舒軼冰涼的髮絲,一遍又一遍,像是要將她融入身體裡,好不受一絲外界傷害。

他鎖緊眉頭,含淚將她裹得嚴實:“對不起……又一次讓你遇險……”

“不是因為非常非常漂亮又善良的聽聽啊,絕對不是因為你……”

起初溫柔,隨後,娃娃臉很少浮現出真正的生氣,源於心底的憤懣,她再一次強調,幾乎吼著:

“葉聽!真的……

這只是個意外!

為什麼,要覺得是你的責任?

為什麼,所有人要覺得人間悲劇是倖存者的罪過!包括你自已,算命的他丫胡說八道你也信!”

她將對世俗的滿腔怒火發洩在葉聽身上,史無前例。

再次……躲進葉聽懷裡,這小時生病才嘗過的溫暖懷抱。

不見默聲的葉聽神情如何,舒軼緩了一下,又轉而平息怒意,以和順的語氣,她說:

“如果你非要往自已身上攬,我也可以再一次聽話地離你遠去,有過一次,我生存經驗豐富……

前提是,你得付我工傷賠償,包括上回的,一起清了,你覺得,這是你的責任。

反正,吃你的軟飯多年,不介意多吃幾頓……”

葉聽淡淡笑著,舒軼緊繃的眉眼洩氣一般:“別信他們,信……我啊。”

因為……

你給予我的,是無窮無盡的底氣和力量,豈是一些人生中本就應有的起伏能一言蔽之。

葉聽將她抱緊了些,苦笑:“好……但這一次,你可能不需要離我遠點。”

“真的?”

然後,舒軼想起什麼,掙脫懷抱的束縛,欲站起身回頭去取被遺落的財物,卻被葉聽一把拉住:“我去拿,你在這兒等著我。”

舒軼愣愣點頭,眼眸中淚光閃動,她盯著葉聽匆忙的背影沒入黑暗中,身上是葉聽殘留的溫存與體香。

傳說,一個勇士為了心愛的公主,遠赴疆場殺敵,求一個戰功赫赫。

舒軼問過葉聽:“勇士為了迎娶公主而爭名奪利,歸來,如果公主早早與他人喜結良緣,可怎麼辦?”

“那勇士如果成為勳章滿懷的將軍歸來,才能有後來的故事,知道嗎,公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與勇士結為連理。”

葉聽歸來時,光亮漸漸落在他的身上,映得柔和的五官倏爾硬朗。

那模樣,是舒軼心中的將軍,是滿身庇佑之光的保護神,然後,神靈蹲下身,他懂一切起因結果,滿面憐惜地問她:“疼嗎?”

舒軼回想後,心有餘悸,可憐兮兮努起小嘴:“摔了兩次,渾身都疼。”

葉聽將她從地上扶起,細細看著舒軼的全身上下,除開一些衣物上沾染的塵土,她的臉頰下方被地上的石子擦傷,有些出血,膝蓋處破了個洞,也不知裡頭情況如何。

“要麼,我揹你?”葉聽禮節性詢問。

於是,舒軼的下顎貼到葉聽冰涼的肩頭,她閉上眼,咬牙忍著膝蓋處傷口撕裂的疼痛,漸漸地將葉聽的衣角抓緊。

耳畔皆是葉聽的腳步聲,衣物輕柔的摩擦聲。而葉聽溫溫熱熱的氣息,則在西安這冰冷刺骨的冬夜裡,尤是珍貴稀罕。

這般場景,曖昧不清,一人坦然自若,並不覺有何不妥。另一少女聯想,妄圖讓時光停滯在此,就……到此為止吧。

要是能將時光定格,不給後方鬼祟勢力為非作惡的機會,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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