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聽收到第二張病危通知單的時候,心臟快被撕裂。

也不知,周邊空氣是否真的安靜到,能讓他聽見自已粗重的呼吸聲。

他漠然簽好字,在一旁坐下,面無表情。

並非麻木至無感,而是他已在預想,倘若舒軼去了,世間再無她,自已又該怎麼面對從少年始,因她而治癒的人生。

他的第一反應,竟是追隨她而去。

從前覺得泰坦尼克號中那句經典臺詞“You Jump I Jump”太過藝術化,此情此景,倒是能共情地領會其義一二。

重症監護室門口,氛圍凝重,佛祖和上帝聽著人類由此發出,最虔誠的無聲祈禱。

這般的禱告,葉聽有過數回,親人終歸是人類的弱點,而愛人是致命點。

三日來,內心的悲痛像是被巨大力量從胸膛處掏出了心臟,葉聽不再否認,她早已是愛人,是他拘泥於世俗三年有餘,用盡各種方法都無法不介意她和其餘男人共度餘生的愛人。

協議是幌子,靠近的動力是一顆赤誠的真心,舒軼,你若醒來,我想細細說予你,這一千多個日夜對你的思念和眷戀,可好?

醫生允許他穿好無菌服進入監護室探望病患,那個被機器圍繞,渾身插滿管子,僅有偶爾滴滴聲相伴的病患。

她愛熱鬧,是習慣不了那麼無聲環境的,更甚至,她會懼怕。

有一瞬間,他衝動地想從這個牢籠抱走她。

他平生自負聰慧,而此時,無數懊悔之意氾濫在心間,興許學醫,境況至少不會這樣地手足無措,將生死之命一次次交託在陌生人手中。

在那滿是消毒水味的室內,葉聽第一次握起舒軼的手,似情侶那般。

他無力地伏在病榻前,消解著多日以來,為她尋醫問藥的睏乏。

很多年前,小小的陽陽也愛伏在他的書桌前,小貓一樣,靜悄悄地陪伴。

“舒軼。”他輕聲喚著,那時候,她會揉著惺忪的眼睛朝自已笑,現在的她,應是生了他許久的氣,積怨已久,冷漠至極地對他不理睬。

她說,這一次,換我推開你。

他懦弱,不再出聲。

得不到舒軼的回應,再動聽的字眼都無濟於事。

葉聽將聲放得很低,輕揉著舒軼的手指,悉心為她活動關節,道起近況:

“你興許猜得出,這幾年我一直在為平復仇怨而活。

本以為與程姓恩怨一了,萬引那兒我同時計劃辭職,好空出時間多陪著你,也過自已喜歡的人生。

只是,李逍待我恩重,在我走前,他想託我解決電商直播中心化問題,這個問題,萬引受困已久,我也頭疼。

不去中心化,絕大部分流量集中在頭部三位主播,中下帶貨主播的生存空間受到極大壓制,長此以往,萬引對頭部主播定然漸失掌控權。

去中心化,頭部三位大主播不滿,去其他平臺,又會將流量帶走,無疑對萬引打擊過大。

局面雜亂,進退兩難。”

葉聽默聲後,一切又恢復死寂般的狀態。

醫療裝置仍是傳來偶爾的聲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舒軼,我挺糾結,你醒來告訴我怎麼辦,我都聽你的。”

他抿了抿唇,將舒軼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葉聽禁不住眼眶溫熱,明白得徹底,兩年前的舒軼回鄉祭拜,為何會在她母親的墓前將心裡話訴說後,忽而毫無徵兆地痛哭起來。

彼時,他隱藏在樹後,看不懂。

現今,是懂了。

他第一回傾心相告她曾百般糾纏他,想知道的葉聽的心事。

眼下,他一五一十地交託,卻已得不到親愛之人的半句回應。

比起憤怒或者嗔怪,更讓人崩潰的,是悄無聲息的沉默。

那種無聲,是被至親之人忽略的委屈,是曾抓住她,就有大把光陰去浪費,眼下卻是,此生興許再無交集的希冀落空。

她不再理自已了,哪怕一個字。

一個字也好啊,我的舒軼。

醫生在外叮囑探望時間已到,葉聽應聲,慢慢將手收攏,起身替舒軼掖了掖被。

他強裝笑意:

“你躺著也空閒,不如幫我想想辦法,痊癒的時候,給我出謀劃策。

你說的,葉聽普通,也不過是你的玩物,我願意做你的玩物的。

但你得醒來,我才是你的。”

……

關曉玥見到葉聽,感慨萬千。

光芒萬丈的葉聽,於一夜之間蒼老,滿身帶著疲倦和凌亂。

她佯裝輕鬆,依著葉風的囑託,時不時活躍氣氛:“不是我說,妹夫你早幹嘛去了?”

此話一出,關曉玥送了自已白眼一枚,嚥了嚥唾沫,再者,很想給自已來幾個巴掌。

說得這是什麼不合時宜的大實話!

她訕訕閉了嘴,垂下腦袋刷微博。

微博熱搜第一是:萬引高管 出軌。

關曉玥先是眨巴眨巴,瞥了眼那輕闔眼眸的葉聽,再點進去一看。

哎呦喂,對上了,第一回偶遇葉聽,與他打電話的那位,犯了低俗錯誤的哥們就是郭平沫。

關曉玥清清嗓子:“妹夫,你好哥們兒犯事兒了?”

她此話目的為轉移葉聽注意力,但天殺的,葉聽完全無動於衷。

她是真和葉聽不熟啊,這舒軼生前,呸,先前只強調葉聽薄情,但確無和她提起半句,葉聽他丫悶得要死,雖然他配偶還在ICU不省人事。

不怪他,不能怪他的。

關曉玥嘖嘖嘆著氣:

“出軌女網紅,原配殺到微博讓網友替她出氣。

這女網紅眼光不太行,怎麼就看上郭平沫了。

同樣是高管,葉聽就帥多了。”

天殺,不理,依舊不理。

這新妹夫分兒都快被她扣光了,那丫舒軼竟還不睡完她的大覺,醒……醒過來。

關曉玥開始抹眼淚珠子,即便作者描述得很沒心沒肺模樣,但她是真傷了心,瞧那用無數香奈兒眼霜養出來的美眸,就在這幾日打回原形,損失慘重。

她尋思著,這工作也辭了,菩薩也拜了,再者,還犧牲理想,被迫答應老爹畢業後回北京,那老頭子才肯派給她直升機救人水火,她又一次懷疑自已是被拐賣的!

大表哥強調舒軼傷後的關鍵問題得考慮腹腔感染,第一回病危通知單就是因此。

而第二次的病危通知單,也是因為高燒不退,也就是感染一直存在。

大表哥還說:“學醫後才知,人類能克服的疾病基本為……”

關曉玥“嗯哼”一下,示意您甭給我賣關子,趕緊給我扯犢子。

大表哥繼續:“基本為零,醫生能做的是輔助治療,之所以能戰勝疾病,是因人體強大的抵抗力。”

“抵抗不了呢?”

“Game Over。”

當幾位醫生心急如焚從辦公室疾步跑出,再衝進重症監護室裡時,門口的家屬全體起立,行注目禮。

這是幾日來,關曉玥見過的頭一回,陣仗如此大的出動。

誰能不明白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一個不慎,當這群醫生出門時,很有可能對著其中一個家屬很愧疚地來上一句:“我們盡力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關曉玥,今時今日也有了怕的事兒,她怕,那幾個包括大表哥在內的白大褂會向她與葉聽走來,帶著那滿眼的可惜和……悲憫。

半小時的分分秒秒,如一輩子漫長,結果真是……朝著他倆走來,她腿一軟癱在地上,葉聽表現還不錯,就杵在那兒,像具死屍一樣。

空氣凝固幾秒……

“陳元的家屬?”帶頭的醫生問。

葉聽淡淡回,聲音沙啞:“不是。”

醫生越過他們,向著後方痛哭出聲的父母走去,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父母。

關曉玥與葉聽坐回位置,中間空了一個座位,像是給誰留的。

兩人都不說話,走廊裡全是一對中年喪女的夫婦,傷痛欲絕的悲慘泣聲。

關曉玥鼻子一酸,埋著頭,眼淚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

是誰說,人類的悲喜不相通?

並非如此,喜或許不行,但太過哀悼的表達,深入人心,直抵骨髓,怎會不能共通?

絕大多數的人生……真的太苦太苦。

苦到下輩子不想再來人間。

……

舒軼從重症監護室轉普通病房的第一天,大半夜醒過一回。

她目光空洞,停滯在天花板上,和陪夜的關曉玥說的第一通糊話是:

“死神來的時候……我都準備和他走了……他竟然問我是不是陳元……這陳元……你認識嗎?”

關曉玥抽了抽嘴角,失張失致,心慌意亂地下定決心這輩子少吃肉多吃齋,多拜菩薩少泡崽。

舒軼虛弱,也不主動要些吃或喝,只說:

“陳元……捨不得父母……再為了她……連養老的本都燒進去……她和我說……回去要好好活……”

關曉玥淚流滿面地按下床前警鈴,護士趕到時,舒軼又一次昏睡過去。

她邊哭,抽搐著在凌晨三點打電話給友人。

譬如葉風。

“喂……你妹妹醒了!”

“啊啊啊!我馬上飛過來!”

譬如剛結交的溫頻和盛珩。

“喂……你的高中同學醒了!和我說話了!”

對方不約而同哭一陣,然後大夥兒一起哭,哭得喘不上氣兒,接著掛電話。

譬如葉聽。

“喂……你物件醒了!她醒了!”

對方依舊不作聲,掛電話。

關曉玥心中暗罵一通,什麼人嘛這是,還不如當初的程嘉胤小可愛。

再發條微信給某程:她醒過一回,暫時脫離危險了。

最後,天矇矇亮,她在病房門口撞到那個穿戴比前幾日稍微漂亮了些,卻難掩倦容的葉聽。

他開口:“這一次,很感謝你。”

關曉玥又哭了,果真,帥哥連道個謝都魅力四射,然後她正兒八經:“我家舒軼還沒同意和你處物件,要謝也是我謝謝你!”

葉聽笑出聲兒,關曉玥繼續,發抖:“你知道她和我說了什麼嗎!”

她壓低了音,卻重重地回:“陳元!”

科學的盡頭是神學,人所能感知的世界,不過大千世界的微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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