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長的一個夢,遙遠深邃,像是一條涓涓流淌的河流,飛濺起關於回憶的點點滴滴。
夢裡,幼小的安冉牽著爸爸媽媽的手,掛著快樂的笑容一起在旋轉木馬上不停的旋轉。
都說,人死了眼前會浮現出生前的畫面,回顧自已的一生,好的壞的,都將在這一刻靜止,從此成為永恆。
安冉望著慈眉善目的父母,望著無憂無慮的自已,再轉身時,卻看到穆爾西里站在不遠處朝他招手。
他大聲地喊:“回來!”
那遙遠的聲音焦急而懇切,彷彿某種揮之不去的心緒被無限放大,安冉紅了眼眶。慢慢向穆爾西里走去,可是她每走一步,身體就越發沉重,直到她被穆爾西里摟進懷裡,雙腿卻已經失去了知覺。
穆爾西里低下頭,吻了她的額頭,眼神灼灼地看著她。
雖然一路無言,安冉卻早已泣不成聲。
她的淚沿著夢滾下慘白的臉頰,滴落在溫暖的駝毛上。
身邊陌生的男子,望著面前這張被夢魘折磨的臉,不禁伸出右手的食指戳上她的額頭,乾淨細長的指甲在安冉的額前留下一個月牙一樣彎曲的印記。
她皺著眉頭,痛苦地睜開了眼睛。
視線裡模糊一片,白晃晃的日光裡,一個身著歐洲宮廷禮服,雙肩鑲嵌有華麗孔雀羽毛,頭戴鑲鑽假面的男子伸著五根指在她的眼前搖晃,口內還在低低地呼喚:“醒了嗎?知道這是什麼嗎?”
安冉歪頭錯開他的手掌,將臉頰迎上室內溫和的陽光。
身體的某個角落還發出尖刻的疼痛,她晃晃頭,不禁問道:
“我睡了幾天?”
“一個星期!”
旁邊的人快速抽離她的身側,轉身之際拋下一個淡漠的眼神和一句寡淡的話。
他的聲音很好聽,像天空中澄亮的繁星遙遠而飄逸,淡淡的語氣自有一種粘稠的浪漫包含在裡面。
安冉好奇地扭頭望去,喊住他即將離開的背影:
“你是誰?”
因為男人的穿著過分華麗且不合時宜,讓安冉有種穿越回去的錯覺。
可是,就在她轉過頭,看到紅色帷幔後,她才意識到自已還在敘利亞,還在那個被捅死的寢室裡。
安冉顫抖地覆上自已的小腹,那裡被紗布包裹著,傳出隱隱的疼痛。
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她竟然還活著。
安冉抬起頭,盯緊已經停下的背影,問道:“是你救了我?”
對方停頓了一下,隨後扭身一笑,唯一露在外面的下巴和雙唇馬上蕩起笑容的漣漪,他俯身湊過來,托起她的下巴反問:
“難道你要以身相許?”
“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安冉早已習慣了被人調戲,淡定的眼神裡沒有一絲羞澀。
對方無趣的嘿嘿一笑,轉而揚起禮服的下襬,回答道:“我叫齊昂!齊天大聖的齊,昂首挺胸的昂。”
聽到這個解釋,安冉瞪大了眼睛,洶湧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哽咽得她將各種難以描述的語言都梗在了喉頭,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名叫齊昂的男人見她哭了,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閃過一絲動容,他俯下身,幫安冉拭去眼角的淚。起身時,笑容卻迴歸成輕浮。
“怎麼?真的要以身相許啊?”
“你是從哪裡來的?”安冉沒有躲開他的眼神,也沒有動。她直勾勾地瞪視著他,彷彿要看清面具下隱藏的真相。
反倒是齊昂有些詫異地收回無所謂的表情,反問:
“你又是來自哪裡?”
“我來自2024年的中國,本名安冉。”
齊昂的眼睛裡閃過一道稍縱即逝的光,某些未被點亮的角落瞬間亮了起來。
他驚喜地咧開嘴,卻依舊頑劣的嘿嘿一笑:
“想不到,這種地方還會有老鄉!”
安冉和齊昂互相對望,突然開始了一段離奇的對話。
安冉:“天王蓋地虎!”
齊昂:“寶塔鎮河妖!”
安冉:“宮廷玉液酒!”
齊昂:“一百八一杯!”
二人對完暗號,忽然相視一笑。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會來這裡?”齊昂坐到她的身邊,歪頭望著因為過分激動而體力殆盡的安冉。
“如果你想說自會告訴我。”安冉死裡逃生,身體很虛弱,心情在大起大落之間難以招架,小腹的傷口也開始疼了起來。
“不過,你還真得感謝我,要不是我自告奮勇地跑來給你做手術,恐怕你已經涼透了。”齊昂知道她的傷口在疼,故意露出驕傲的小表情,調侃了一句。
“謝謝你!”安冉說得很真誠,現在除了感謝,她什麼都做不了。
齊昂聽說了她的事,宮裡的各種流言以及安冉的慘狀,讓他明白,安冉承受了很多。
他放緩語氣,安慰道:“孩子還會有的,你不是王后嗎?身邊的男人要多少有多少……”
她都沒敢提及的孩子,被齊昂帶著調侃的語氣說出來後讓她心裡很不爽,那塊漏著風的傷疤太過真切,疼進了心肺。
“你可以出去了,在這裡,我的地位似乎高一些。”
“呵!”齊昂啞然失笑,知道自已直白的說話方式惹得安冉不快,便湊過來緩解尷尬般解釋:
“忘了和你說,在你昏迷的這些天,敘利亞王和赫梯王根本沒有開戰,他們被那個叫安貝託·艾可的女人耍得團團轉,哪有時間管你?”
“什麼意思?”聽到安貝託·艾可這個名字,安冉猛地直起身,卻在接觸到齊昂的手臂後整個人搖晃了起來。
齊昂急忙扒開她的手,把她塞回被子。
“別急!他們以為你死了,想要在那個女人身上探究你死亡的真相。”
安冉深知傑西卡的厲害,害怕穆爾西里被騙,不禁憂心忡忡地問:“那個女人是怎麼和穆爾西里解釋的?”
“說你是為了和平為了赫梯的城民,為了偉大的道義,甘願獻祭自已的生命。”
“我死了?”
“嗯!”
“什麼時候?”
“4天前啊!”
“那現在我在幹什麼,你難道在和幽靈對話?”
齊昂的臉上浮現出不可一世的神情,他搖搖頭,組織語言繼續解釋:
“4天前你確實是嚥氣了,隨後敘利亞就亂了套,然後我出現了,救了你,但是敘利亞王還不知道你又活過來了,他去見赫梯王啦,一直沒有回來。”
可能是齊昂的表達能力不行,安冉聽得一頭霧水。即使自已死了,也得有個人給她收屍啊,總不能是活人搶著要,死人就任逍遙吧!
實在不放心的安冉想要坐起來去窗邊檢視一下外面的情況,或者是找一個活人再問問。
齊昂卻把她按回床上,嘖嘖地抱怨:
“你要是再亂動就真的會死啊!到時候連我都無能為力呢!”
“我想知道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安冉抓緊他的胳膊,眼神已經像油鍋一樣翻滾起來。
齊昂搖搖頭,無能為力地說:
“真拿你沒辦法,自已剛剛死裡逃生還有心力關心別人。不過,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我來這裡的時候,大家都不看好我的能力,再加上我做手術的時候又不喜歡外人在身邊。所以,侍女們都被我趕了出去。現在這個寢宮方圓數里,可能只有咱倆兒。”
“我想出去看看情況。”這次,安冉用了懇求的語氣。
齊昂搖頭,馬上回絕了她的請求:“不行,你現在還不能隨便亂走,你看看你的面色,和死人一樣蒼白。”
“那你幫我出去打聽一下情況或者找一個叫做西貝兒的侍女。”安冉放緩語氣,情真意切地看著齊昂。
但對方顯然並不為其所動,只連連擺手,拒絕道:“我不能離開患者的身邊,這個地方藥品稀缺,手術工具也差,你隨時可能因為併發症猝死。作為醫生,我有義務也有責任守在你的身邊,直到你康復為止。”
齊昂這番大義凜然的說辭堵得安冉啞口無言,她嘆口氣縮回被子,猶豫著還是開了口。
“我不是自殺,我也沒那麼視死如歸,我是被那個叫做傑西卡的女人給捅死的。那個女人一定以為我死了,趁機編瞎話矇騙大家,我要去揭穿她。”
“既然她有能力讓你死一次,就同樣有能力讓你死第二次。現在的你,怕是風吹一下都會倒。你只有養好身體,才能去澄清事實,否則就你現在的處境,恐怕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滅口了。”
齊昂雖然是個醫生對政治也不感興趣,但就目前安冉的處境來看,出去反而不如待在這裡安全。
安冉也知道是自已太著急,她不好意思地摸一下裹著繃帶的小腹,沒再鬧著要走。
齊昂見她消停了,站起來寬慰:“睡一會吧,如果有人來,我再叫你。”
安冉閉上眼睛,想要快點好起來。等待她的挑戰太多,病著什麼都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