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而又繁雜的竹樓內,一名僕從正雙手捧著一個蓋著幕布的木盒。他沿著建築的外廊急急匆匆的走至中間的主廳。
初升的陽光像無數片閃得耀眼的明鏡,照的主廳一片明亮而又令人眼神恍惚。
僕人眨了好幾下眼睛,才望清前路。
道上攀爬的植物開著藍紫色的小花,微風吹起,小花隨風搖曳,使人生出一種身處極樂世界般的錯覺。
主廳內裡有一道巨大的石門,而在僕從踏入主廳內,石門緩緩而開,露出了裡面的全貌。
遠看竹樓是借山壁而立,像是隱居深山高人的居住地。
然而,竹樓卻是一個幌子,真正的內裡是卻是山內。
這是一座巨大的山窟。
僕從沿著蜿蜒的山洞走至一個昏暗卻滿是燭火的石陣處。
石陣中間盤坐著一個畫著祭祀妝面的男人,身上穿著庸雜而繁複的祭司服。
他在石陣中懸空而坐,周邊有點點藍色的星芒往他的身體聚集。
“祭司大人。”
僕從彎腰將手中的木盒恭敬的遞上前。
懸空而坐的男人在空中緩緩落至石陣中間的高臺上。
他站起身,左臂帶著叮噹作響的聲音輕輕一揮,僕從手中的被蓋的嚴嚴實實的幕布就隨著他的動作落至地上。
幕布落下,被幕布的遮住的物件現出了它的模樣。
那是一個與男人身處的石陣全貌無甚差別的石盤,只是這石盤單手能握,上面的九顆閃著星光的圓潤玉石正有規律的懸浮轉動著。
現出原貌的星盤像是受到召喚般,往男人的方向飛去,平穩的落至他的跟前,懸浮著。
星盤上刻有十二個時辰,就像個時鐘一樣,只是星石並沒有按照此刻的時辰進行指向。
男人伸出右手在星盤上撥弄著懸浮的九顆星石,將其整齊劃一排成間隔距離相似的三組。
隨著男人的撥動,石陣中的九顆巨大星石也擺起了與星盤上一模一樣的石陣。
石陣隨著男人最後的撥動,發出了咔噠作響的機械轉動聲,有規律的伴著十二時辰的字元轉動起來。
男人見狀將星盤中的星石一一揮至石陣的星石內。
九顆散出星光的星石在進入石陣時,終於發揮了它的用途。
只見眾多散著輝光的星辰粒子憑空出現在石陣內,最後在白髮男人的面前聚成一團,他伸出玉白的手指觸碰那團星光。
觸碰的瞬間,藍色的星光像是找到什麼入口般,爭前恐後的往男人的雙眼奔襲而去,灰色瞳孔都被藍色星光染成了淡藍色。
待星光徹底被他吸收,他先是看到了漫天飄散的流火。
以及一個插著長槍依其而立渾身是血的男人。
那是他們的王——九晤。
九晤的的不遠處,站著一位紫衣少女,她手上拿著一柄鎏金匕首與天空中最豔紅之處怒目對峙。
好似察覺到少女的怒氣,豔紅的天空突然失了光芒,隨後竟從原處硬生生破開了一個空間,與純白的天空格格不入。
天好像被黑暗捅破了。
一望無際的黑色在空間內翻湧著,緊接著星星點點的赤紅越來越近,好似有什麼東西危險到令人戰慄的存在即將要從那處鑽出來。
只見一隻巨大的利爪帶著黑漆漆的鱗片伸出,緊隨著利爪出現的是另一隻同樣的爪子,兩隻利爪抓著空間的邊緣處,鏗鏘有力的從裡面伸出其巨大的頭部。
那是一隻似龍非龍的怪物。
頭上有數個尖角般的鼓包,每個鼓包的頂端一片赤紅,像是裡面有什麼東西即將噴射出來。
只一眼,赤羽就消耗了所有的星能,被迫退出了占卜狀態。
被星能染藍的雙眸重新回到了灰色,甚至被反噬到流出兩行血淚。
“噗——”
赤羽帶著血淚口吐鮮血癱倒在地,與他一同停下的是咔噠作響的石陣,與跌落在地的星盤。
“祭司大人!”
僕從的驚聲驚動了更多的人,他們面色冷峻且動作迅速的將赤羽抬去救治。所有人都知道,此次占卜,不同尋常。
此處的嚴肅的無聲的環境與遠在長忠嶺熱鬧非凡的街市,形成了兩個極端。
吆喝聲,
走路聲,
小孩的嬉鬧聲。
在長忠嶺的街市上此起彼伏的環繞著。
顯然一片生機盎然的鬧市模樣。
而街市牌坊的不遠處有一隊人馬正有條不紊的避開熱鬧非凡的街市,選擇了向西而行。
而西邊,正是一座百軍駐守的城樓,那是長忠嶺的出城處。
馬車在行走的路上有節奏的顛簸著,顛得扒著窗戶看了一路的觀鶴昏昏欲睡。
就在她即將與夢裡的周公相會時,一道聲音傳來。
“啊。”
觀鶴雙眸猛得一睜,睡意被九晤發出的聲音打散得一乾二淨,她閉上眼想去尋回那點睡意,卻怎麼也尋不到。
此刻她,清醒得能揍一頭牛。
為了不跟這個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不一樣的人有過多接觸,她守著馬車的窗戶這塊地,守了一路。
因為這個男人,一下山就帶她去製衣鋪給她換了身行頭。
由於時間緊急,買的是將將合身的成衣,但一件絲帛成衣,也相當的價格不菲。
就這,那人還說分文未帶,觀鶴覺得九晤這人是真餓了。
這一路,她不光是在想自已究竟要面對什麼,還在想怎麼保全自已的貞操。
因為那人自從她換了行頭後就一直看書。
你看書就看書,沒人說什麼,捧著個竹簡捧那麼高做什麼?
還對著她捧。
怎麼,要把這玩意塞她腦子裡嗎。
想到這裡,她擰著眉轉頭盯著九晤,一副非要將他臉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的模樣。
見觀鶴猛地轉頭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什麼的九晤,甚為無辜地笑了笑。
“還未知道姑娘的芳名。”
九晤說得十分坦然。
一腔無處釋放的怒火突然就被澆滅了,觀鶴一點也不尷尬的收回視線繼續望著馬車窗戶因平穩前進而露出的野花野草。
就在他以為不會得到任何回應時,觀鶴隨意又漫不經心拔了根路邊的野草,在手中轉了轉。
“觀鶴,觀中一隻鶴的鶴……”
“好名字。”
九晤對觀鶴不再奉承的態度並不意外,笑意不減地抿了口茶,繼續有條不紊地翻看著竹簡。
這並不是什麼大事。
往西行了兩里路,馬車最終停在了主城樓的門口。
士兵們見到馬車上的印記,連忙派遣一人去通知正當值的錢譽——錢老將軍。
士兵們恭敬的候在一旁,等待馬車的主人下車。
他們並不知道馬車上到底是何人物,但依著馬車上的王宮印記,莫不是南域那位小公主終於感動了王上,入宮為後了?
至於他們為什麼不猜是九晤。
流火天災下以一人之力護住九州的王,怎麼可能坐馬車?
他們一開始就把這個選項剔除了。
馬車內。
觀鶴微笑的給九晤做出請的動作。
“您請~”
[可惡,不要小瞧一個代練的社恐程度啊!]
[笑死,10號是有多怕。]
[社恐人士觀鶴:男士優先]
[男主恐怕都得愣了]
[九晤:這情況好像不太對?]
“多謝。”
九晤不僅沒愣還回給觀鶴一個微笑,隨後掀起簾子下了馬車,站在馬車邊上。
[這個男主……]
[我好像知道他是什麼屬性的了]
[我也……]
此時一眾士兵還沒有意識到,面前這個看著像久病未愈,下個馬車還要撣一下衣服的美少男,是他們的王。
只是依照常理跪拜在地上行禮,而後他們看見另一輛馬車上下來的鬼破。
鬼破將軍怎麼也在,這位小少年是王上的什麼人?
這種疑問一直持續到錢老將軍,錢譽的到來。
聽著錢譽鏗鏘有力且帶著顫抖的聲音:“屬下錢譽,拜見王上。”
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沒時間去發愣的眾人,同樣有力的發聲:“拜見王上,拜見鬼破將軍。”
九晤黑著臉扶起錢譽:“師父,你又來了。”
隨後朝眾人揮了揮手:“免禮,都起來吧。”
錢譽被風沙吹乾的臉龐上,蓄起了兩行淚水,他像個孩子一樣用袖口抹了抹眼睛,隨後開懷道。
“老臣……老臣是高興。”
久經沙場的錢譽,半生戎馬,唯一的愛人卻死在了天災流火之下。
自那之後,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如何對抗流火上,而年幼繼位無所依的九晤,成了他唯一的弟子。
也是他視作親子般的存在。
然而,老天爺似乎跟他開了個玩笑。
愛人死在流火之下,視作親子的徒弟也死在了對抗流火的戰場上。
收到前線密報時,雙鬢早已染白的錢譽終於受不住打擊,一夜之間滿頭霜華,像個失去活著意志的提線木偶。
此時此刻,摸著有溫度的九晤,這個七十幾歲的小老頭,頭一次覺得老天爺似乎也不是那麼的無情。
而正巧在這種溫情時刻下車的觀鶴,雙眸望著蔚藍的天空,猶豫著是不是該轉個身繼續去車上待著。
她不該在車外,她應該在天外。
[……]
[恩?10號退一步的動作?]
[……對不起,我本來不該笑了,可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喜劇人實錘了!]
觀鶴在掀開簾子準備下車時九晤就注意到了,見她想要退回到馬車,攙著錢譽往觀鶴的望去,笑呵呵的說道。
“師父,這是我的王后,觀鶴。”
“小鶴鶴,這是我的師父,錢譽。”
[噗——]
[這男主,哈哈哈哈哈哈,夠絕!大拇指豎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彈幕的熱鬧一點都沒能傳給觀鶴,被這句話雷得不輕她,一個重心不穩的直接從馬車的臺階上滑了下去,幸好有欄杆才穩住身形。
……
小鶴鶴是什麼玩意。
觀鶴聽著城外的流水聲,一種莫名的衝動湧上心頭。
啊,好想去跳護城河,她不乾淨了……
小老頭也愣住了,向自家徒弟投出真摯而又真誠詢問的眼神。
徒兒,你開玩笑的吧?
是吧?
而九晤則是我一點都沒開玩笑的模樣,兩人見狀都是一副我在哪,我是誰的恍惚樣。
徒弟長大了……
小老頭內心嘆了口氣,只好將目光投給觀鶴。
小姑娘穿的很素雅,頭上就插著一根原木簪子,長得亦標緻得很,好似一株出水芙蓉。
外貌五官身形,老頭都挑不出什麼毛病出來,就是這姑娘的小臉上似乎有點烏雲密佈的。
……
不太像自願的樣子。
養孩子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的小老頭,有點犯憷。
他當年和晚娘可是兩情相悅的!
論行軍打仗,他能論個三天三夜不帶停的。
論感情,他說不出半個字。
小老頭看不懂自家徒弟,只好把自家徒弟拉到一邊詢問。
“那南域公主,你打算怎麼辦?封個貴妃?”
[女配嗎?]
[叮叮叮,疑似女配出現。]
“師父……”九晤望著微風漸起的沙塵,聲音有些荒涼的冷漠:“救命之恩以身相報的戲碼過時了。”
錢譽知道九晤意指什麼,索性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帶著老父親般的擔憂說道:“人姑娘好像不是自願的啊?”
九晤隨著錢譽的話看向觀鶴,低笑著說:“師父,我這個樣子還能強迫一個四肢健全的姑娘?”
[來來來,大家聽我講個笑話。]
[四個壯漢押著上馬車叫自願。]
[那怎麼能要押呢,那叫請,十分禮貌的恭請10號上馬車。]
[也聽我講個笑話]
[母后是,本王亦可以是。]
[以身相報的戲碼過時了。]
[那怎麼能叫過時呢,那叫愛呀~]
[你說是什麼愛,那是本九州王,九晤“愛”10號“愛”得深沉的“愛”。]
[嗝,這茶真管飽!]
小老頭可沒看出自家徒弟的茶味,他只覺得徒弟說的真對。
錢譽拍了拍九晤的肩膀,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好樣的,不愧是我徒弟!”
魅力就是大!
小老頭帶著笑走上前跟觀鶴打招呼。
“觀姑娘,正當值,沒有招待周到還望見諒。”
觀鶴被小老頭怪有禮貌的打招呼方式嚇到了,忙說:“不敢勞煩,不敢勞煩,將軍為百姓大義,怎敢勞煩。”
有樣貌,有禮貌。
錢譽這下是真的沒得挑了,越看這個徒媳婦越滿意。
嘿!
徒弟和徒媳真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