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向久恩難得在順義別墅的家待了許久，直到五點過一些，元旦這一日的日頭都快要落下，她才慢吞吞地從臥房的單人沙發上站起來，抓起自已的手機叫車。
她看著叫車軟體追加車型的提醒，不禁為這個小區一如既往不好叫車的情況嘆了口氣。要不是她腳還傷著……短短的三十秒時間裡，向久恩的腦內天人交戰，為要不要多花幾十塊錢而掙扎。忽然，她晃過神來，不對啊，她現在的月薪已經比之前翻了一番，等未來專案幹得好了甚至還有獎金。她已經不是那個不得不月光的公益行業打工人了啊！
追加車型！她有能力，並且……也是真的要學著對自已好一點。
沈之航從酒店出來，先是漫無目的地繞著三環開了小半天，然後在市區的高階超市買了菜，再開回小區的時候，又遇上了前車被抬杆器攔住的堵塞情況。他幾乎是不可控制地嘆了口氣，難得地對這個進門的故障十分沒有耐心，拿起手機來點進和向久恩的對話方塊。早上還想著向久恩的說話風格像他工作室的一個女孩子，可這會兒再看兩人之間的對話，沈之航又覺得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比如，工作室的女孩子無論與他多親近，始終還是把沈之航當老闆。既然是當老闆——那兩人的對話是絕對不會停留在沈之航這一邊的。但向久恩不同，這個小丫頭，有求於他的時候就差去網購一條尾巴來戴在身後以示親近了，而不需要他的時候，就那麼幹脆地把他晾在一邊。
中午沈之航說讓她自已吃飯。她就真的也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沈之航：我回來了，買了點菜，一起晚飯？】
【小象：你不早說。】
配圖是一張高糊的照片，從照片中，隱約能看到透過車窗，影映出來的一輛黑色賓士的輪廓。沈之航猛地一抬頭，開啟車窗往左後方看去，只見一輛銀色的本田轎車正駛出小區門口的內部路，打著燈從一個岔路並進了大路。
【沈之航：你剛走？】
保安又一次挫著手賠笑跑到他的窗邊：“沈先生……”
沈之航強壓住心底的不耐煩，難得地不言語，只是抬了抬手示意自已知道了，鬆了剎車後踩到油門踏板上，壓著小區內部路的最高限速開回了家。
因為沈之航用的是問句，所以向久恩回覆了。
【小象：是啊，物業把廚房和後花園的管子都弄好了。】
【沈之航：晚飯吃過了？】
【小象：沒有啊。】
問題嘛，都是很普通的問題。回答嘛，也是實事求是的回答。可網線兩頭的人，都在這個瞬間感受到了一種不可名狀的張力，昨晚的和諧氣氛蕩然無存，反倒像是兩人牽著一條看不見的麻繩拔起河來。雖然不清楚沈之航有沒有在努力地拔河，但向久恩是死死拽住了自已這頭的麻繩埋怨起來：這人的老闆病還真不輕！早上出門去的時候也沒說要約晚餐，晚上回來走到家門口了，沈之航這人想起要一起吃晚飯。
就不！她也有自已的事情要忙的。
程以童下午聽說了她昨晚猶如水逆的一系列經歷，心疼得不行，連打了兩個電話問她人在哪裡，要過來接她並攬下她新年第一日的晚餐。向久恩靠在車窗上想到程以童，這才覺得心裡莫名其妙的氣性消退了一些，重新把手機螢幕點亮，切換程序以童的對話方塊裡。
【小象：童童童童，我已經打到車啦，預計一個小時到你家樓下哦。】
【小象：親親表情 x 10086次】
今天在程以童家的晚餐並沒有邀請易也，反倒是程以童的另一個做服裝品牌的閨蜜秦卿坐在餐桌邊上熱情地跟向久恩打招呼：“小象，好久不見呀！”
向久恩瘸著一隻腳站在玄關處等程以童幫她找拖鞋：“美女好久不見！”見程以童找到了拖鞋還要彎腰替她換鞋，向久恩趕緊埋頭阻止，“我自已來，我自已來。”
這時秦卿握著她手頭正吃冰淇凌的勺子跑到玄關處來迎，杏眼圓睜：“童童說你腳傷了，我以為就是扭了一下，沒想到這麼嚴重啊。”
為了避免二次受傷，醫生的確是給她上了一個看起來蠻唬人的護具。“也沒那麼嚴重。我感覺已經好多了，正想著明天掛個號，去看看能不能把護具摘了。”向久恩換好拖鞋，拿起自已的柺杖往客廳裡去，“黎老師不在家？”
“是說呢，是不是嫌我話太多，躲我呢。”秦卿對著程以童一陣擠眉弄眼地逗弄。
“哎呀說了不是。”女主人程以童小心地跟在向久恩的一旁，“本來說是一起吃晚飯的，結果四點多，彭總說有個製作人約吃飯，也是好不容易約齊人，他就去了。”
向久恩換了工作，對一些詞語極為敏感：“製作人？黎老師又要接什麼大製作電影了麼？”
程以童替她把餐椅拉開：“不清楚是影視還是音樂的工作，回頭我問問。”
“小象現在可是比以前更敏銳了啊，再過兩三年還不得是圈內王牌製作人？”秦卿回到她剛才坐的位置，“你現在簽了哪家公司？”
向久恩對秦卿，沒有藏著掖著的必要：“我在邢氏旗下的文化公司，最近在跟的是辛飲導演的專案，你聽說過辛飲嗎？”
秦卿微微皺了皺眉，歪著腦袋思忖了片刻：‘邢氏？邢天一？”
程以童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
秦卿又不是混演藝圈的。
秦卿撥弄了一下頭髮：“那就在北京這混的，該知道的老大哥還是得知道一下的呀。”回答完程以童，秦卿又問向久恩，“不過，沒怎麼聽過辛飲呢，他是很厲害的導演嗎？拍過什麼啊？”
“圈內人對他都很看好，不過人氣商業片還真的沒有。”給秦卿解釋完這一句，向久恩忽然理清了一團一直以來藏在心臟某個角落的亂麻，“秦大美女，謝謝你！”
秦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啊咧？謝我？謝我什麼？”
向久恩現在是辛飲這部電影的製作人，前期各個電影部門之間的資源爭奪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為了平衡各方資源，保證電影能順利開機，按拍攝計劃表走，她可謂是精力交瘁。
製作，審片，出品，上線，一環扣一環，不知道還有多少挑戰在等著她。她明明都記在腦子裡的，卻被意外的腳傷打亂了工作節奏。
“嘿嘿，你給了我一個重要的提醒。”向久恩轉而又跟程以童說，“以前在星星向上的時候，總覺得被各種各樣的KPI、OKR逼著往前走，這下沒什麼指標在管我了，反而比以前要更緊張一些。”
程以童摸了摸她的頭，很是溫柔：“壓力太大了吧？不然昨晚那點小事，不至於讓你這麼煩躁的。”
向久恩尷尬地一笑。程以童只是聽她在微信上覆述了一下昨晚的事，便用“煩躁”來形容，要是她人在現場目睹……向久恩的大腦裡混亂地播放了幾個昨晚的片段：與新人練習生的劍拔弩張，停電的別墅，沈之航……“哎，也不是多大的事，可能就像你說的，我最近剛換了工作，還是壓力太大了。”向久恩努力把心頭的一些雜念趕走，“開飯吧開飯吧！我想了下，明天去醫院複查，然後得開工幹活了。”
這頭的大平層餐廳裡，暖色系的燈光罩著姐妹間的溫馨晚餐，雞湯滋補，小菜可口，而另一頭的小別墅的燈光昏暗地籠著西廚的島臺，沈之航把超市買回來的大部分食材連帶著包裝塞進了冰箱，只留了一盒冷冰冰的即食沙拉放在島臺上。
一人，一手機，一把叉子，一頓晚餐。
新年的第一天。剛從水逆漩渦裡拔出來的向久恩在與朋友的歡聲笑語中得到了片刻的治癒，而被大家戲稱沈老闆的沈之航，卻只得了一個孤苦伶仃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