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爛的魚和密集的海草雜亂的堆積在屍體膚色的沙灘上，地平線上落日渲染的天空像一隻被切開擺盤的旗魚肉，那顆照亮星球的恆星也像魚的眼睛，死灰，蒼白的注視著這顆失去生命的星球。
聯邦軍政科三部的重要官員全部齊聚一堂，觀測著這顆星球的死寂。
這是目前為止，聯邦找到的第四百二十三顆，萊裡莫姆族實驗總部被摧毀後，自毀的分部研究室造成汙染的小星球。
“現在已經證明，J-423小行星是萊裡莫姆族生化武器研究分部行星之一。這個研究分部研究的生化武器屬於暗物質轉化生命影響，423研究分部裡儲存了大量實驗暗物質，在研究分部啟動自毀模式後，導致整個J-423小行星地表被摧毀……”
軍部智腦接受來自探測機器人的報告，同步轉譯給在座的聯邦高層們。
它的聲音冷漠機械，決策正確公平，是人工智慧的最優秀具象化。
這是一場算不得大事的會議，就和過去八年一樣，只是涉及這個罪惡的種族，就必然會使得軍政科三部齊聚。
政技部代表在智腦總結完畢後，第一個發言政見，一位戴著眼鏡型智腦的年輕雄性，“我部認為，這顆星球的清理應該由軍部機器人和萊裡莫姆族培養的第四批次實驗體，以及前面三批次存活試驗品一齊前往處理。”
儘管現在星域網上面，一直對聯邦使用無辜試驗品清理萊裡莫姆族遺漏的後患這件事發表大量的反對和質疑言論，但是這並不會影響軍政科三部的想法。
萊裡莫姆族造成的危機和破壞，憑什麼讓無辜的軍人和聯邦公民用生命去填補和彌補。
而這些試驗品大多能力強悍，服從指令，壽命短暫，又是萊裡莫姆族造出用以破壞聯邦和平的武器，是最適合用來解決這些問題的工具和根源。
機器人很容易被輻射和電磁磁場破壞智腦，因此像這種星球的清理和修復工作，需要靠人命去填補。
也不是可以不管，但是他們誕生於這個宇宙，如非正常進化趨勢造成的輻射等危險型星球，這些人為造成的破壞，人類全體必須承擔起相應的責任，解決同類造成的傷害。
更何況萊裡莫姆族軀體弱小，加上需要生命耗材，選擇的大部分研究室分部，都是宜居且已經進化出生命的星球。
在政部發表完意見之後，科技部也隨即發表己方意見，這是一位身穿白色防護服的雌性，“第四批次試驗品可以參與這顆星球的清理計劃，但是前面三批次存活的試驗品我們科技部不同意他們再去參與。就算我們將這些試驗品視作是修補工具和實驗耗材，但他們同樣具有自我意識，機器人都可以退役重修，試驗品為什麼不行！”
“那那些試驗品的空缺就要用聯邦軍人的命去填了！”軍部的代表是一位健壯高大的雄性，軍裝被他的肌肉撐的鼓鼓的。
他怒起拍桌，青筋暴起，“那些試驗品都是萊裡莫姆族的罪證，本來應該當場銷燬的！難道當年不是你們建議留下他們當做償還萊裡莫姆族罪孽的工具嗎？”
軍部的人一開始是最先否決使用這些試驗品當做修補工具和實驗耗材的，但是當無辜的聯邦軍人們為了彌補和修復萊裡莫姆族造下的罪，丟掉生命，輻射折磨，能量損毀……當死亡的數量越來越多。
“聯邦軍人們當然可以為了修補星球而死，但是能減少傷亡的情況下，為什麼還要我們計程車兵們去送死？！”
軍部代表憤慨激昂，他指著科技部和政部的人馬，想來積憤已久，“試驗品的命是命，士兵的命就不是命嗎？！還是說你們覺得這些連基因都是盜竊，創造出的試驗品的珍貴程度比得上被聯邦、父母培養計程車兵嗎？”
傷亡太大了，沒有人比軍部的人更能直觀的感受到那一串串冰冷的數字背後代表的人命。
而試驗品的數量，在源源不斷的增加。
或許正是因為軍部的人知道數字代表的人命重量是多麼沉重，所以當他們看見這些試驗品生命堆積的資料等比換算成無辜的聯邦士兵之後，反應這樣強烈。
而那些試驗品，是量產的，不需要耗費大量資源，且無人在意的，快速成長的，和機器人一樣的存在。
“卡姆拉上尉！”科技部的代表再次發言，”前面三批次存活的試驗品數量不超過二十，修補工作少這二十個試驗品又怎麼樣呢？這些試驗品本身參與的行動危險率高傷害性大，本身壽命不長，我們應當給予他們最後的平靜！”
“赫烏利研究員，卡姆拉上尉。請你們冷靜一下。”政部代表起身，試圖緩和軍科雙方的情緒，他說。
“這次的會議是根據智腦的計算派遣修補工作的試驗品數量的，前面三批次的試驗品確實很辛苦，如果缺少數量可以從第五批次試驗品裡面提出一些填補到第四批次試驗品裡面。”
他確實委婉地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
當然，科技部和軍部這些年一直都在吵架。
畢竟一方傾向保留和改進方向研究萊裡莫姆族的實驗和試驗品，另一方則傾向銷燬或永久封存。
政部的人對軍科兩方，大多是負責撥款，所以一直都是和事佬一樣的存在。
卡姆拉上尉嗤笑，他太清楚科技部的人想要做什麼了。在極端危險的環境下存活的試驗品，是最好的人體試驗品。
科技部的人說的那麼人道主義，不過是為了將那二十個倖存者試驗品拉去自己的地盤解剖研究。
要麼去試藥，要麼當樣本，反正下場不會比在軍部去執行任務強到哪裡去。
軍部不接受這些試驗品，讓他們去當修補工具和執行危險任務，這些罵名他們接受。
但是軍部也和這些試驗品接觸最多，拋棄他們的能力不提，這些試驗品其實和普通聯邦公民沒什麼區別。
甚至可以說是稚嫩單純。
所以軍部更傾向這些試驗品死於修補工作和執行任務，這樣的死亡，至少是對試驗品們來說是有意義的。
雖然命不久矣，但是他們能在一顆星球上自由痛苦的從生到死。
“這些試驗品只能待在軍部！你們要是覺得他們需要最後的清淨，那就提交申請，給予他們聯邦公民的身份，軍部也會根據他們的貢獻晉升他們的軍銜……”
這場會議，也因為卡姆拉上尉的極力反對原因暫且擱置。
“你。到底是愛墨爾還是恨祂啊？”駱長亭看著厄爾莫里斯，不理解但又覺得合理。
其實一直都看不懂厄爾莫里斯對墨爾厄里斯的感情，扭曲又複雜，深邃而熾烈。為其付出又衡量價值，為其奉獻又有所得求。
系統A倚靠在沙發上，饒有興趣的看著厄爾莫里斯，他說，“我以為你推測告知真相，證明自己價值，是為了給你的妹妹，那個可憐的試驗品一次新生的機會。”
“失去了撫育者，墨厄必死。”這是他和智腦推算了無數次得出的結果，但是墨爾厄里斯的撫育者又必死無疑。
“你們需要我獲得幸福，改變命運進而得到世界交付你們的能量作為酬勞對吧。”
厄爾莫里斯把全部的利害關係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如果只靠他們，這隻能是無解的死題。
而擁有引動世界的力量，大宇宙時期沒有這樣的存在。
就算有，也不會用來挽救一個已經滅亡的種族和一個小小的試驗品。
“所以我需要系統的力量，將墨爾身體裡屬於西比亞姆族的基因轉換。”
用墨爾的死來破局。
“你夠狠啊……”駱長亭瞳孔緊縮，甚至有些站不穩，“你讓你的妹妹，用命去成全她撫育者的信仰……”
他們都猜錯了。
“我願意奉獻自己的靈魂，請求系統A先生准許我的要求。收取我妹妹的靈魂，成為系統的一員。”
厄爾莫里斯深深地低下頭，他如此請求。
身為政部工作人員，萊比阿娜爾常年要處理政部的各種相關事宜。其中就包括軍部資金的調控和調配，而最近，軍部出現了一項新的財政支出。
她看著手裡的資料，支出的數額並不巨大，對比每日的武器保修、士兵補貼等支出，這項支出雖然名義上是“武器維修”，但是並沒有標註清楚是哪類武器的維修費用。
想到了一個可能，萊比阿娜爾壓下心裡的焦躁，開始處理今天的工作。
“你確定你要申請調任前往‘調研科’去做事嗎？”身為科技部的總負責人，他看著面前優秀的研究人員，科斯泰康.尤加切牙撒，“研究你喜歡的武器不好嗎？為什麼要去做這個沒有晉升空間的星球文明調研工作啊？”
星球文明調研——指聯邦派遣相關人員前往各個星系星球，調查觀測誕生新文明星球的進化程度並對其文明進行記錄。
好在這些文明高度達到2級之後，聯邦好與之交樓合作。
嘴上雖然不死心地勸說他，但手上還是很認命的蓋上了章。
作為同事眼中腦子抽搐的瘋子前輩，尤加切牙撒雙手接過負責人的委任書，他笑著解釋說，“世界這麼大，我得去看看。”
總負責人：“……你覺得我信嗎？”
“哈哈哈。”尤加切牙撒爽朗一笑，這是他不曾在厄爾莫里斯和駱長亭等人面前所展露的自己，他收好自己的調任書，“都這麼多年了，我不能真的做這份工作到永遠嘛。”
“你確實在科技部工作很多年了。”總負責人也是長壽的種族，只是尤加切牙撒作為光子能量生命，壽命近乎永恆。
在這一任總負責人還沒有進入科技部之前，尤加切牙撒就已經是聞名全宇宙的科學家了。
多久了呢？
為了守護和捍衛所謂的聯邦秩序，又因為不喜戰鬥而選擇進入科技部，成為研究各種武器和科技的科學家。
無數次觀測宇宙的動向，超星系之間的變動，星系的流轉。
星球爆炸淪為粒子，形成星雲，在宇宙的虛空之中不斷的旋轉，吸收周圍的能量，星雲壓縮成為一個小小的核心，而核心繼續吸收物質，逐漸變得越來越大，最終形成了一個星球。
他曾親眼見證一顆星雲凝成核心，閃爍著微光，逐漸成為一顆新的恆星。
他見證了無數的文明從誕生到消亡，也見證了宇宙的混亂到秩序，然後是那些孩子。
尤加切牙撒看著手裡的調任書，他已經在科技部工作十六萬四千五百一十二年了。
這麼多年，他見證了無數人來到這裡再離開這裡。
也送走了無數的同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