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泰康，也是當年聯手鎮壓整個宇宙的九大種族之一。和西比亞姆族一樣，以能量為主的種族……以追求強大為主的種族。
就像送走鉑緹希雲特一樣，在很多年以前，在聯邦尚未成立之前。在他還尚且年輕的時候，送走了和這位他所欣賞的後輩一樣，送走了他的摯友託卡烏洛。
“託卡烏洛……”尤加切牙撒喃喃。
多麼相似啊。
不管是鉑緹希雲特還是迦珥羅斯，甚至包括厄爾莫里斯，這些孩子，都呈現出一種他從不能理解的偏執和瘋狂，和託卡烏洛如出一轍的偏執瘋狂。
或許是身份經歷的不對等，也可能是思想差距的鴻溝。
其實也不能算是送走，畢竟託卡烏洛的下落，尤加切牙撒也不清楚。
他只是，親眼看見託卡烏洛被同族人驅逐出母星。消失在宇宙裡，再也遍尋不到任何蹤跡。
星球文明觀測員其實並不算是一份好差事，自由度也不高。因為要觀測和記錄文明的緣故，觀測員要時刻處於監控之下。
這些星球，無時無刻不在產生新的文明，卻在聯邦發現沒多久之後走向自我滅亡。
尤加切牙撒來到卡切莉亞堤星系記錄的第一顆恆星文明是碳基生物文明，這顆星球的生命尚處於文明萌芽的時期，思想原始但並不荒蕪。
語言也很原始，交流是簡單短促的發音。
作為光子生命，尤加切牙撒的本質是一堆沒有具體形態的光子能量。
以人類的外表不過是為了方便在聯邦行走，為了不引起土著的懷疑，尤加切牙撒在掃描過他們的形態之後，也選擇轉化為他們的外表。
和類人相似的四肢，尚算堅硬——直立行走是生物進化的基礎，減損能量的消耗，儲存力量，強壯的軀體用以促進領地的擴充等。
頭部碩大——智慧的萌芽，初步嘗試使用工具，並藉助工具狩獵、紡織、種植、生活等。
且頂端生有骨刺——最原始的攻擊器官之一，證實頭部碩大的原因之一。
眼睛處覆滿鱗片——保護，恆溫，他們的弱點。
文明主要——狩獵、種植、繁育。沒有成熟的語言和文字，沒有精神信仰，例如強大的憧憬和願想。對自然很瞭解，重視食物和生育。
判斷：級文明。
文明編號——[原始文明]。
這個種族和星球的命名或許會等他們的智慧開蒙，到時候，由他們自己來命名。所以暫時，會以星系編號和文明發現數量為編號，作為暫時的稱呼。
尤加切牙撒行走在這顆星球上，不斷的記錄、觀測、總結，最後，將最後一個文明檢測安置在這顆星球。
為其一年的監測結束了——這顆星球時間流速為準。
一個新生的文明確實沒有多少觀測的價值，尤加切牙撒原本的目的也不是這顆星球。
雪白的棉絨花生長滿這顆星球，風一吹就攜帶種子遠飛。尤加切牙撒平靜的坐在一棵巨大的大樹之上，腳下，是這顆星球的文明源頭。
這顆星球的自轉非常快，衛星也很多。
他在這裡觀測行走了一年，可調整了聯邦時間，對標一看，聯邦也才過去五天而已。
而這顆星球生命的壽數都非常短暫，看著手裡這一管深綠色的血液分析標本，尤加切牙撒突然覺得星球文明觀測員還是挺好玩的。
他看著頭頂的兩顆紫紅色的衛星，和那片見證了無數次的黑暗宇宙。
樹下，是這個星球的種族升起篝火，慶祝著豐收和打獵，以及為新生的孩子們祈禱。
昆蟲的叫聲，風過的聲音，歡呼的聲音，火焰舔舐柴米的聲音，滋啦的炙烤食物的聲音，歡呼的聲音，進食的聲音……以及，呼吸和心跳的聲音。
最後，在最後一項資料上，尤加切牙撒輸入了滿分——
文明進化潛能判斷：100%。
計算判定的智腦顯示出正確的數值，卻被尤加切牙撒關閉。
生命的進化潛能不能依靠資料來判斷，哪怕是正確的。但尤加切牙撒願意相信他們擁有無限的希望。
或許是卸去了多年肩負的重擔，也可能是不用再去負責和教育摯友的孩子，當然，更有可能是他老了。
雖然他這個種族沒有所謂衰老死亡一說。
尤加切牙撒最近總是回想起過去，想起他的那位早已消失多年的摯友。
他們也曾像現在這樣，並肩前往原始的生命恆星，模擬本土原住民的形態，觀察和了解，最後在這些星球上，注視頭頂這片亙古不變的宇宙星空。
“墨爾厄里斯的訓練強度越來越大了。”卡姆拉上尉環胸站在監控室裡面，他說，“我盡力爭取過了，她可能還是會參與下一次的清理的任務。”
她是在殘酷戰爭和環境下殘存的試驗品之一，無數次瀕臨死亡也無數次死裡求生。
這樣的價值，遠不是他一個上尉可以干涉上層的決定。
萊比阿娜爾並肩而立，她並不在意卡姆拉的話，“我需要為她準備什麼？”
卡姆拉頓了頓，隨即他將一份清單上傳給萊比阿娜爾。
可能是想到了什麼，卡姆拉陷入了遲疑和矛盾之中，直到墨爾厄里斯躲避過新一輪的能量飛濺式攻擊。這才從自己的思緒裡回過神來。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卡姆拉還是說了，他試探的將手搭在萊比阿娜爾的肩膀上，見對方並沒有躲避這才放心。
他看著槍林彈雨裡來去自如的那個孩子，“我們是不是應該讓她離開。”
並不是離開聯邦什麼的意思，萊比阿娜爾意識到了，理所應當的，她一拳將卡姆拉打翻在地。
萊比阿娜爾黑色的瞳孔收縮成一條黑線，她猛的彎腰將卡姆拉一個強壯的雄性從地上拎起來摔在透明的隔離壁上。
“你說什麼？！”
卡姆拉感覺到這隻抵在自己胸膛上的手在顫抖，就像面前的人的恐懼和憤怒。
“她才不到十歲！這六年來一直被你們收押派遣，那麼多次死裡逃生，那麼多次身負重傷，那麼多次，那麼多次……”淚水浸溼了萊比阿娜爾那雙血色澄澈的眼睛，黑色的瞳孔豎立成極細極危險的黑線。
她一拳打在卡姆拉臉頰旁邊的隔離壁上面，巨大的聲響伴隨著因為巨大的撞擊力而鮮血淋漓的拳頭。
“我把她救回來，我拼死拼活，砸資源費人力動人情，甚至給軍部上繳鉅額的稅費……”這些年的膽戰心驚，已經讓萊比阿娜爾的精神面臨崩潰。
她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在工作或休息時，收到軍部的傳召，前往各個危險的星系或太空軍事基地。
只為了去給瀕死的墨爾厄里斯簽下各種各樣的，生死的簽名和保證書。
從第一次的驚慌失措，動用人脈和資源去砸醫療裝置等，到如今的安排精通各種醫術的種族前往軍部。
讓他們將墨爾厄里斯當做病症素材，一次次的將那具因為戰鬥而殘缺不全，只剩一口氣的孩子重新縫合救活再到照顧好。
再一次次的送進軍部。
卡姆拉當然清楚這些，他只比墨爾厄里斯早一年進入軍部。
之所以這樣關注這個孩子也是因為當年執行的第一次任務，他被當年那個，只有三歲的孩子從戰場上拽著活下來的。
卡姆拉還記得，那次的任務，他們一群新兵只是負責去清理萊裡莫姆族做生物融合實驗的星球上，殘存的小型異變生物，防止這些怪物破壞其他生活在這片星球上的正常的人們。
他當時作為列兵，被安排了兩個試驗品一同清理。
只是運氣不好，在清理小型怪物的時候，居然撞見了一隻剛剛融合了其他怪物的大型怪物。
另一個試驗品為了掩護他們，當場被怪物吞吃入腹。
鐳射切割技術，能量炮和量子槍對這隻怪物都沒有用。卡姆拉在用完全部的彈藥之後，甚至化成原型與那隻怪物搏鬥了一番。
沒有人覺得墨爾厄里斯有用，她當時不過是個三歲幼崽，體型也只有三歲人型幼崽的大小，甚至沒有具體的種族，只能維持人型。
卡姆拉甚至在心裡唾罵過軍部的上層沒有人性，這樣小的孩子，哪怕是試驗品也不應該來執行這種危險的任務。
而就是這樣小的一個孩子，在卡姆拉將要被怪物的觸手撕開丟入口中之時，僅憑手中的一把塑型性冷凝器，以幼崽的身體先卡姆拉一步跳入怪物腹中。
一刀一刀，從內部挖穿整個怪物。
除了卡姆拉，沒有人見過那一天的場景。
監控攝像頭被怪物誤擊墜毀，沒有錄入那段時間的影像。
只有卡姆拉還記得，被身體被觸手纏繞的窒息，鼻翼間揮之不去的鹹溼的腥臭，炫白刺目的頭頂的穹日——
以及，被巨斧劈開兩半的怪物，和一個小小的，被胃酸腐蝕的半個身體都沒有了衣服和皮肉的，從那堆黑紫色的肉山裡爬出來的墨爾厄里斯。
那雙血紅的，清澈的眼睛，光波在裡面躍動，卻照不進深處的死寂。
成為了懸頂在他靈魂之上的達摩克利斯劍。
讓他無時無刻不因自己的虛偽而受其審判靈魂的折磨。
“我只是……”卡姆拉不知道怎麼說，他想說，墨爾厄里斯這些年活著，僅僅讓人看見就知道很累很痛苦。
雖然她無法感受到和意識到這種痛苦，但她散發出的那種死寂，與那些年邁且心存死志的老者沒有任何的區別。
這樣痛苦無知的活著，死亡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萊比阿娜爾聽懂了卡姆拉的言下之意，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墨爾厄里斯的痛苦，可這個孩子是她姐姐放棄全身的榮耀和生命換回來的。
所以哪怕是痛苦，絕望的活著。她都必須要她活下去，直到他們找到鉑緹希雲特。
直到鉑緹希雲特迴歸。
外面的大人在爭吵，而訓練還在繼續。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揮刀，作為武器，尤其是能量沒有清楚記錄在檔案的人型試驗品武器。
墨爾厄里斯不被允許在非極端危險情況下使用熱武器，甚至使用的可塑性記憶武器，也是她的阿姨花重金從科斯泰康族買來的。
聯邦不在乎試驗品的命，因為試驗品是罪惡的，不被允許的。
他們的誕生是踐踏著宇宙裡無數無辜生命的亡魂和星球的殘缺而生的。
麻木的起手落刀，斬殺著被投放進訓練場裡面的變異生物。熟練的躲避每一顆子彈和輻射性鐳射，在險峻陡峭的模擬環境裡高速行動。
她或許要這樣，直到死亡。
這是墨爾厄里斯最近突然湧起的想法。很奇怪，她似乎並不應該產生這樣的想法。
就像過去一樣，就像那些人告訴她的，“你只要當好一個武器就好了。”
就像撫育者說的那樣，“運用你的能力，做一柄鎮守的武器，守護好這個宇宙的生靈和聯邦的秩序——為你的罪行贖罪。”
她從未對這些命令和要求產生過懷疑，只是單純的執行著，完成著。做一把，絕對聽話的武器。
揮手用手裡的武器擋開飛嘯而來的子彈，一刀刺穿飛舞的蟲型怪物，墨爾厄里斯舔了舔乾澀的嘴唇。
氣溫在降低。
手裡的刀根據墨爾厄里斯的判斷轉化成長槍，旋轉著將因為寒冷而密密麻麻從半空中墜落的蟲型怪物，和無數瞄準他的子彈鐳射打飛或擋住。
她一身黑色緊身戰鬥服，在這片逐漸雪白的擬態環境裡，是無比顯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