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 章 奪其所愛
太后終是葬入了帝陵，一切塵埃落定。
皇帝拜別父皇母后靈位後不疾不徐地退了出來，他生的實在俊美，如今紅了眼眶，少年模樣實在惹人憐惜。
宮娥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待到轎輦內，喚了朝瑰公主同乘。
皇帝眼尾一片緋紅，偽裝的老成持重在姐姐面前都卸了下來，“皇姐，這人世間只剩我們倆了。”
朝瑰雖知道太后並非自已生母，甚至還是前世害死自已的兇手之一，但畢竟有一場養育之恩，如今看皇帝這般模樣，眼眶還是又酸又漲的，也擠出幾滴淚來。
“有姐姐在，不怕。”朝瑰將他攬入懷中安慰著。
她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是蒼白的，她也知道皇帝即將親政，將擁有這世間最高的權柄，沒什麼可怕的了。
現在皇帝需要的只是她作為親姐姐的安慰。
“我知道先前是冤枉了應卿，也知姐姐為我的付出。待段懷安伏誅，我必為姐姐重新謀一門好親事。”皇帝忽然道。
朝瑰有些心虛，他還不知她與應搖光已經重歸於好這件事……
可太后薨逝，民間一年不行嫁娶之事，作為名義上的女兒，也得守孝不得禮樂、享樂，公主府註定是暫時修不成了。
與應搖光也只得小心行事。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皇帝就已親政，應搖光毫不猶豫地交還了批紅的權。
雖是交了批紅大權，他卻還是司禮監掌印、東廠督主，身上還有皇帝親封的爵位。該辦的事一點沒少辦。
兵部尚書丟失大印，被東廠找回交還。
大印雖找回了，但兵部尚書何宗卻難辭其咎，派其前往北境作段懷安將軍的大司馬。
若沒有這一遭，那何宗怎肯甘願放棄帝都的錦繡繁華再回到那茹毛飲血之地，背靠容家，又怎肯真心實意聽東廠號令？
去了北境，稀釋段懷安的權力。若能戰，朝廷不虧，若庸碌，死在北境，那也沒什麼可惜。
只這一遭下來，撿回一條命，那何宗對應搖光是俯首稱臣，甘願去北境效力，肝腦塗地也不惜。
雖是沒了司禮監御筆批紅，皇帝要想做什麼還是有內閣鉗制，只能等，五年、八年、十年，將內閣的人都熬成自已的人，屆時才能鬆快些。
公主府修不成了，朝瑰心中又怕皇帝某一天知道了應搖光害了太后之事，故儘量不讓應搖光再進內廷，少在皇宮出現，免得惹眼。
平日裡不小心碰到，也是極為疏離的模樣。
應搖光到坤靈宮時，看到朝瑰坐於水榭邊上，臻首微垂，面容落寞。
安安靜靜的，卻又愁緒萬千。
他靜靜凝視她片刻，走了進去。
朝瑰聽見有人來了，回首見是他，驚訝不已。
應搖光行禮：“臣應搖光，受命前來接殿下去護國寺禮佛。”
朝瑰站起來，儘量平穩住情緒，“禮佛？”
“陛下顧念殿下悼念太后心緒不佳，故命臣帶殿下去護國寺為太后祈福，以寄哀思。”
態度並不熱情，冷峻的面容上也沒一絲多的表情，然而朝瑰與他四目相對時，卻看到他眼中要溢位來的情意。
朝瑰不知弟弟這樣安排的用意到底何在。
是顧念應搖光為朝廷行事實在賣力？還是真的以為她這些時日悶悶不樂是因為太后的離去……
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都太想念他了！
“好，掌印稍作歇息，我準備一番就來。”朝瑰點點頭就去了內殿。
馬車裡。
朝瑰從玉輦換乘馬車，出了貞順門，過了金水河，守門的侍衛按例查探一番就放行了。
她掀開簾子看著越來越遠的宮牆，心都要飛出來了。
再也不用顧及什麼，她撲進了身側的青年懷中。
是真實的觸感，不是夢裡。
像埋藏了許久的火藥被點燃，他握住她的腰，呼吸都凌亂了，對視的目光裡是灼灼的愛意。
“別、別在這裡。”她抵住他的胸膛。
“那在哪裡？護國寺麼？”他低低道，是危險的氣息。
她被他親的靠在車壁上，與應搖光緊緊貼著，能感受到他清晰的變化，洶湧又渴望。
自從穆雲行宮那一次，就再也沒有過了。是壓抑了太久麼，那渴望格外滾燙。
車廂無故晃了晃，車簷下的鈴鐺發出悅耳的叮鈴聲。
他的動作太過突然，朝瑰只覺得痛過之後是隱隱的歡愉，嗓間不由得溢位一聲輕吟。
馬車穿梭過朱雀大街，穿過茂林樹影。
應搖光鬢角沁出細密的汗，只想就此沉淪。
朝瑰撐在桌案的手驟然縮緊，嗓中嗚咽出聲：“哥哥……痛。”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吻狂亂而急切，“就縱我這一回……”
*
實在是情難自控。皇宮裡，牛油蠟燭照亮整個宮室。
已是三更天了，皇帝卻還沒就寢。
面前是寫好的聖旨，就差一個大印，就可將姐姐推去了北境，推到那狼子野心之人身邊。
他一向俊美的眉眼有些猙獰可怖。
容貴妃試著上前覆上他的手，“陛下，若是不允，也可以的。”
大不了她去找哥哥，聯合清流們一同抵制公主出降。
今日早朝，北疆發回來的戰報上赫然有幾個字：臣戍邊孤苦，求陛下舍公主前來撫慰。
大將軍段懷安是朝瑰公主名義上的丈夫，是她的駙馬。
本是駙馬尚公主，公主無需跟著駙馬跑。但本朝例外，皇權被壓制，給了駙馬實權。
特事特辦，段懷安要自已的妻子去與他相聚，沒什麼理由可以拒絕。
“陛下，從來沒有公主隨駙馬都尉走的先例，陛下可以此為由……”容貴妃勸阻道。
皇帝忽然喚道：“來人。”
內侍上前。
大印印了上去。
接下來便是內閣內議，透過後，這聖旨才能生效。
好在無需司禮監批紅。
皇帝親政後下的第一道聖旨，竟是將自已的姐姐送往那茹毛飲血之地。
“為什麼啊，陛下，您這樣愛重皇姐，為何要將她送往那個人身邊呢？”容貴妃忍不住道。
哥哥多次跟她說過朝瑰公主的好，是在公主的影響下，皇帝才先與她圓了房，冷了皇后一道。
少年皇帝彷彿脫了力，躺在龍榻上，望著高高的帳子頂。
為什麼呢，是啊，為什麼呢！
她為什麼明知應搖光害了母后，還要與他暗中歡好？！
為什麼！！
皇帝紅了眼睛，伸出胳膊擋住面頰。
容貴妃只當是皇帝對姐姐的不捨，乖順地伏在他胸口，也不再勸，安慰道：“皇姐吉人天相，自不會有事，定會平安歸來的……”
皇帝仍然一言不發。
他只覺得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身體的每一寸都灼熱，疼痛。
是被至親背叛的痛苦。
他一個閹人，怎麼敢殺他母親，奪他皇姐！
然，還不能處置他。
新晉的三甲及第的三個人已經入了翰林院，還需再養個三五年才能養成侍郎，再多十年，就可進內閣，把那群閣老徹底換血成為他自已的人。
那些文臣太可恨，瘋起來連皇帝都罵。
前些日子皇帝的舅舅在太后孝期把外室弄出身孕來，那些文臣可沒少對他口誅筆伐，他無可辯駁。
自古忠孝一舉，一時間太后一族勢微，在朝為官的全部貶黜一級。
懲罰倒是不重，但以後是斷無升遷的可能了。有多少勳貴人家都是在孝期犯了錯，抹上了永遠的汙點。
何況是國喪。
還是應搖光解了圍，才沒被那些文臣的唾沫星子淹沒。
皇帝長嘆一聲，藩王都被應搖光收拾的老老實實，暫且不用擔心。但外戚、後黨、權臣還在不斷威脅著他的那點君權，六部還被應搖光牢牢掌控著。
他還需要那個閹人，殺不了他，真是可恨。
那就奪他所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