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的暗器果然很好用,就是不知道疼不疼。

應搖光原本清澈的眼眸逐漸失了神,身形晃了晃委頓下去,然而他的手卻緊緊攥著朝瑰的衣袖。

他沒有辦法再動,仍抵抗著排山倒海而來的倦意,吐氣艱難道:“別、走。”

他猜到了她的用意,她不願意跟他走,用他教過的方式對待他。

她將他安置好,頭緩緩放在案几上,又墊了個軟枕。

他仍不鬆手,她便一根一根地掰開了他的指頭。

“別……拋下我。”他的每一個字都說的極其費力,額頭佈滿因抵抗藥力而出的細密的汗。

她的心中酸澀不已,方才無數個瞬間都想就這樣跟他走好了……

去看他說的那片海,那抹深潭,去拜見將他養大的師父。

可,他們若走了,皇帝又將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段懷安一怒之下會不會捲土重來?

還有謝玉甚至是整個東廠,要如何承擔皇帝的雷霆之怒?

百姓才安居樂業,是否又要陷入戰火中去?

人啊,終究不能只為自已而活。

“我回宮去,跟皇帝說是我自已不小心讓大殿著了火。你還做你的東廠督主,我們互不牽扯。”她澀然一笑,“我們都有自已的命,別掙扎了。”

他眼眶紅了,呼吸急促了起來,想要伸手拉她,卻僵在空中,逐漸力不從心。

在喪失意識之前,是朝瑰決絕而去的背影。

見她從馬車中出來,車伕很震驚,朝瑰面色肅然道:“調頭,回帝都。”

“可督主……”

“你們若想活,就聽我的。”她眸色雪亮,冷冷道,“回帝都去,我自會去向陛下說明,絕不會牽連東廠,更不會牽連應督主。”

她聲音不大,卻有著很難令人拒絕的壓迫感,“我是大昭的公主,怎麼,我的命令都不聽了?!”

下一刻,馬兒被驟然勒停發出一陣嘶鳴聲,而後車頭調轉,向來時的方向去了。

*

七日後,送公主抵北境的使團成行。

公主頭上朱釵閃著奪目的光華,耳墜著明月璫,頸間各種珠寶瓔珞,被金銀珠玉堆砌出一種富麗堂皇的高華。

她轉過頭來,看著帝都未央城。

皇帝和容貴妃來送行,不見皇后的身影。

皇帝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其實只要姐姐在他面前認錯,露出她的脆弱和害怕,他就可以不讓她去。

但自從下了那道聖旨,她都無動於衷,沒有來找過他一次。

朝瑰的目光落在年輕的皇帝臉上,她走上前去,低聲道:“此去北境我……不會白去……還有,應搖光他對大昭絕無二心。”

皇帝薄唇緊抿,眼神中有複雜的情緒,半晌,憋出兩個字:“保重。”

誰都知道她與段懷安曾經的過往,都知道此去定是兇險無比。

公主嬌弱,若是水土不服死在了塞外,也沒什麼可說的。

東廠督主應搖光騎在馬上,作為使團御史打頭走在第一個,腳下從容,心中卻早已荒蕪一片。

這一路上他偶爾與她的交流只是隔著車簾,她問到哪了,他答。

再無半分逾矩。

去北境的路途比想象中要好走,隊伍便比預想的要快一些。但在第三天的夜裡,應搖光卻感染了風寒,一個勁兒的咳嗽。

第四天中午在驛館補給時,他已面色蒼白如紙。

其實長途趕路,最是容易頭疼腦熱的,在帝都還尚是春夏交際,一路往北方去,衣物卻得越換越多,這一路上也病倒了一些人,還好車隊中備了充足的藥物。

一劑藥下去退了燒,但因為在路上奔波疲累,這位一向從容練達的東廠督主眼瞅著越來越不見好。

整個人好像都潰敗了下去。

第六日到達中原與北境的交匯點時,他已不能再騎馬。

馬車裡,素檀來稟報:“殿下,督主病了。”

“我知道。”朝瑰眼也不抬。

越離北境越近,她便越警醒,一路來迎接的太守中說不定就有段懷安的眼線,斷不可讓應搖光陷入危險之中。

見婢女欲言又止,朝瑰道:“怎麼,還沒好麼?”

“督主……好像很嚴重。”

“可有人伺候他?”

“督主身邊常伴的就是謝總管,謝總管留在了帝都。現在督主身邊伺候的就是粗使婢女和親衛中的將領。”

朝瑰眼眸中有短暫的擔憂閃過,又恢復了平靜,淡淡道:“吃了藥,有人伺候,會慢慢好的。”

素檀垂首應是。

素檀退下後,朝瑰抬起眼。

她做不到無動於衷。

素檀能來特意稟報她,那定是很嚴重了,難道是金剛弩的毒沒清乾淨……?

她想去看看他,但如果去了,這些天的折磨又算什麼呢。

她不敢去看他,怕見了就控制不住自已想要和他走。

這不行,決不能讓他陷於半分危險之中。

隊伍繼續前行著,朝瑰再掀開車簾,見到的景色已變成了漫無邊際的密林和溝壑橫行的黑土地,只抬眼時,沒了那個挺拔如松竹的背影。

第七日到了北境境內,先前的兵部尚書何宗已在長亭等候。

她也又一次見到了應搖光。

像是強撐著的,整個人虛浮無力。

他身著藏青色曳撒,臉色是病態的蒼白,本就瘦削的面頰凹陷了下去,眉頭緊鎖,一雙眼睛沒什麼神采。

路過朝瑰所在的馬車時,她貼在車壁上聽到應搖光沉重的咳嗽和斷續的喘息聲,他竟病成這樣了麼……

“督主!……應督主!”何宗一路策馬過來,在這荒蕪之地見慣了毛髮糙亂膚色黝黑的漢子,看到從帝都過來的人真是親切,掩不住的興奮。

但在看清應搖光的時候,何宗臉上的表情變成了詫異震驚,“督主您這是怎麼了?怎的氣色這樣?”

面前的青年一向挺拔的身形變得佝僂,冷白的面容上蒙了一層淡淡的死氣,薄唇也沒了血色。

跟上次見面時精緻冷峻、如圭如壁的模樣大不同了。

“感染了風寒。”他淡淡道,“看到何大人過來,我這一顆心就放肚子裡了。”

何宗是他的人了,在北境與段懷安平分秋色,有何宗在,他能稍微放心一些。

何宗知應搖光是太監裡的一把手,又身兼數職兢兢業業為皇帝效命,一個人操持內廷那些事還不算,連送公主到北境這種苦差事都落到了他身上,也是怪難的。

“將軍本要過來親迎殿下,但軍中突發急事,過不來了。這才派我過來迎公主回府。”何宗尷尬解釋道。

應搖光沉默了下來,笑了笑,又一陣咳嗽,咳得肩膀劇烈顫抖,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自然是軍中事務為重。”

“走吧,大家夥兒再抓點緊,天黑之前到都護府就算完成任務!”他對左右喝道。

聞言,最前面的人忙應了,飛快示意傳達到後面隊伍中去,不一會兒,人馬就快速動了起來。

朝瑰的馬車路過應搖光時,並沒有再撩起簾子問他到哪裡了,嚴絲合縫的沉默。

他心下一片絕望,他還在奢望什麼?這些天她能不知道他病了麼,可即使知道,她都沒有來看過他一次!甚至都沒有叫婢女來問一問。

真是鐵石心腸。

或許一直以來都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繼續往那人身邊去,越來越近。他只能沉默著陪她走完最後一程。

駿馬上病弱的青年回過身來,遠處的天山山脈雪終年未化,一如他的心,如墜冰窟,再也不會暖起來了。

何宗暗自瞧他,這個一向精明強悍的權宦眉眼間有掩不住的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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