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愛別離
夜幕降臨，小太監來值房裡點燈，見房中赫然坐著一個人，差點沒叫出聲來！
那人一動不動，走近了才發現是東廠督主，忙嚇得磕頭認錯。
也不知道自已錯哪了，只是覺得面前貴人甚是垂頭喪氣，這模樣不該叫任何人看見。
門外婢女往裡頭張望，小心翼翼地問：“應督主在麼？”
小太監如夢初醒，起身跑出去迎：“在！督主在，不知這位姑姑是哪個宮的？”
“坤靈宮素檀，求見應督主。”
聽到“坤靈宮”三個字，他茫然站了起來，脫口道：“進來！”
素檀壯了壯膽走進去，不知怎的，才幾個時辰沒見，應掌印像是變了個人，整個人沒了那股精氣神。
“何事？”他問。
素檀看了看左右，見方才的小太監已知趣兒地退下，低聲在應搖光耳側耳語一陣。
隨著素檀的敘述，應搖光臉色變了又變。
片刻，他點點頭道：“去東廠，找姚千戶，將金剛弩拿走。”
金剛弩雖名為金剛，其實甚是小巧精緻，正適合女子在袖中攜帶，弩上抹了東廠密藥，中者即刻便會昏迷。
素檀拿到那精巧的金剛弩後只覺得找對人了，這等傷人的暗器就得找東廠。
*
“督主，走吧，後面一切有我。”
是謝玉的聲音。
而後熟悉的氣息撲鼻，她睜不開眼，仍能感覺到對方目光的溫柔。
是應搖光……
接下來被他橫抱著上了馬車，馬車顛簸著，離喧鬧聲越來越遠。
朝瑰覺得頭昏腦漲，四肢無力。
他瘋了麼，要帶她去何處！？
“窗開開就好了，一會兒就不難受了。”他在她耳邊溫柔道。
果然有風吹來，不一會兒，朝瑰便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應搖光含笑的眉眼。
她掙扎著起身從馬車窗往外望去，只見遠處宮牆中的火光將半邊天都映紅了。
他竟還是那樣做了！
朝瑰手心中都是汗，四肢還是使不上勁，推他一下卻跌回他懷裡，“應搖光，你瘋了？”
“我不會讓你就此離開我。”
應搖光十分內斂，甚少這樣直白的表露情緒和觀點，他將她攬在懷中，親暱地咬了咬她的臉頰，“你根本不愛段懷安，你愛的人是我。”
朝瑰許久都沒有說話，似是預設了，乖順地倚靠著他，靜靜等藥力褪去。
“我們這是去哪？”她問。
“還沒出帝都，出了帝都便是肅州，然後是寧州，再跨過洛水，一直往南走到涯州，涯州有個無妄山，我師父就在山上的寺廟中，我想先帶你去看看他老人家，以前他教我功夫我以為就是強身健體，進了東廠後才知道他老人家是個世外高人。”
“聽起來好遠，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和你去西境。”
應搖光頓了頓，那時與她在路上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我自小在涯州長大，涯州有大海還有草原，夜空下的草原像大海一樣，風一出來還會波動。大海一望無際的，我小的時候就常想，海的那頭是什麼呢，有沒有傳說中的仙山瀛洲？”
朝瑰一雙美目流轉，抬頭看著他，“涯州是你的故鄉麼？”
“是，父親去了府州，為仕途汲汲營營顧不上我，便將我寄養在涯州的寺廟裡。寺廟後面還有個瀑布，瀑布底下是深潭，我以前游下去抓過魚，那些魚可能因為長期在深潭裡，都沒有眼睛，但特別好吃。我想抓給你吃。”
“還有大海，夏天的時候赤足追著海浪跑，特別好玩，從頭到腳都清爽，玩累了躺在沙灘上，退了潮還有各種各樣的貝殼。”
“我想帶你去海邊，大海特別寬廣，比皇城要大多了，光是站在海邊就覺得什麼煩惱都沒了。我還想帶你去寺廟後的瀑布，山澗特別安靜又很喧鬧，鼻息之間都是草木的清香，四月裡還有螢火蟲，像是星星落在了地上。有時候小松鼠啊還有小兔子還會悄悄看你，那時心中有一種說不上的寧靜。”
“朝瑰，我想帶你去看這些，想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朝瑰抬眸看他，他說的動容，眼眸中有閃閃亮亮的光華，彷彿離皇城越遠，離夢想的生活就更近些。
他看她不說話，心中惴惴，“你願意麼？”
“當然願意。”朝瑰往他懷中又靠了靠，“再跟我多說說吧，說說你以前的事兒。”
“好。我有個姐姐，若是姐姐還在，定會很喜歡你。她對我很嚴厲，都說長姐如母，我小時候不聽話，她經常打我。但是最心疼我的也是她，當時父親入獄，只允許一個活口，她就讓我活，即使知道我是要入宮當太監的，並不能延續香火，她也願把活的機會留給我。”
朝瑰伸出手攀住他的脖頸，輕輕在唇邊落下一吻，“要謝謝姐姐，若是沒有姐姐，我就遇不到你了。”
應搖光輕聲道：“現在能與你相知相守，就算沒有白活，沒辜負她。”
“素檀拿來的金剛弩，是你給的吧？”朝瑰眼眸低垂，從袖中拿出金剛弩，“這東西真精巧，我都不會用。”
“竟是沒教她怎麼用？嗐，姚琛辦事真不靠譜。我來教你。”
他從她手中接過金剛弩，拉動精巧的月形栓閥，照著車壁射出一柄小箭，“就是這樣，很簡單，適合女子，並不需要什麼力氣。”
“她來管我要防身的東西，我便知是你要對付段懷安用的，可想到你孤身一人去面對他，我心裡就絞痛又後悔。”
“內閣替你擬了封號，我親自去安排了五百親衛隨你一同去北境，還去大庫裡挑了好些好東西給你帶上。可做完這些我發現，我根本做不到將你送到北境去，光是想想要把你丟在那種地方，我……”
當他枯坐在值房中，看著平靜一動不動，心中其實早已驚濤駭浪。
無法權衡利弊，無法冷靜思考，放棄她對他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朝瑰，我不是個聖人，我放不開手。即使你不同意，我也不想讓你去到他身邊，他會再害了你的，而我，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你。”
朝瑰心房中脹滿複雜酸楚的情緒，她無措地抱緊他，無奈嘆息：“要把你怎麼辦才好呢……”
應搖光低頭，吻落在她髮間，“我們……”
然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暗中將隱於袖中的金剛弩對準了他，在他還未反應過來時，決絕地扣動了栓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