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日光刺目,婢女魚貫而入,銀盤上託著的是燕窩、蜜餞、酥酪,還有四物湯。

婢女們輕手輕腳地將物品放置在桌案上,唯恐驚擾了剛睡醒的公主。

“殿下,將軍命我們送來的酥酪,您嚐嚐合不合胃口?”

“殿下,四物湯是小廚房按照將軍給的方子新熬的。”

“殿下,將軍身邊的方將領也在院門外,公主若是要傳話給將軍,方將領可代為傳達。”

朝瑰側躺著,將臉埋入錦被中,伸出手揮了揮。

素檀明白她的意思,便吩咐婢女們都出去候著,而後將湯婆子塞進公主的錦被,聲音裡帶著欣喜與寵溺,哄她像哄孩子一樣,“殿下,您與將軍可是和好了?”

“將軍真這麼說麼?以後與公主重歸於好?”

朝瑰心下一片茫然,段懷安願意與她重歸於好了,為什麼從心底到全身都酸澀難言……

心口處貼著的那塊玉明明冰涼,卻灼著她的心。

就快做到了。

只需再堅持堅持。

不要去想他。

想到應搖光,她就堅強不起來了。

他怎麼樣了,身體好些了嗎,回到帝都了吧,他會想她嗎?

這些話她不敢問,只能埋在心底。對他的想念也不能叫人看出來。

自從她來了北境,一個是公主,一個是當朝權宦,他與她在明面上已無干繫了。

可天知道她有多想他,很多次都想回到火燒坤靈宮的那個夜裡,若是就跟他跑了,此刻又是什麼樣的光景……是不是已經到了天涯海角,已經看過了他家鄉的那片海、那抹深潭,還有像星星落在地上的螢火蟲?

恍惚中她彷彿看見他說這些話時眼裡滿含熱忱的模樣。

他的眼界那樣開闊,是走一步能算計後面十步百步的人,怎會不知道帶她私奔要付出的代價,怎會不知道若是讓太后之死與他扯上關係,總有一天會大禍臨頭?

世人贊她、敬她,皆因為她是公主,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皇權賦予的,

只有應搖光是喜歡她這個人,無關乎身份。

他明明已做到太監的頭把交椅,到了權力的頂峰,在富貴與權勢中打過滾兒,卻還是願意為了她什麼都不要,過那朝不保夕的生活。

她對於他來說,只是大昭二十八年的上元節偶遇的少女,自那一刻起,她就落入他的心底,生根、漸漸發了芽。

他在朝堂上做皇帝的刀,成就了皇帝的清名。在感情上,為她無條件的付出,無論她怎麼傷他,只要她想,他就義無反顧,對自已承受的傷心隻字不提。

朝瑰彷彿能看到他在朝中的身影,濯濯然耀眼,如懸崖斷壁上巍然的青竹。

她在心中懇求上蒼不要讓應搖光看到她的家書。

她是故意的,故意那樣寫才能讓段懷安放下對她的戒備,家書中寫的段懷安的好都是假的,她根本不是這樣想的!

可她知道他手眼通天,他若是想看,必定能看到。

想到這,眼淚就又落了下來。

“公主?”察覺到錦被中的人在顫抖,素檀關切地喚她,“這是怎麼了?公主可是疼的厲害?”

朝瑰每次來癸水的時候都疼的厲害,這次也不例外。

“四物湯這東西在這塞外可不好找,駙馬多有心啊。殿下您起來喝一點吧,一會兒涼了。”

“……您來了癸水,那駙馬昨夜與你可有?”

素檀欲言又止,冷不防朝瑰忽然起身推翻了她手中的那碗湯藥。

“殿下?!”素檀驚訝道,“您……”

朝瑰披頭散髮,蒼白如紙的面容上還掛著幾滴眼淚,“出去!”

昨夜興致之處,並沒有繼續下去。她來了癸水。

這一次可以僥倖不與他同房,那下一次呢?

曾經在公主府,他能不能上她的床,全看她心意,若是不喜,成年累月不與他同床共枕也實屬正常。

而今日不同往日了。

他若是想,她逃脫不了,首先在體型上,她就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這一點在前世已經驗證過了。

朝瑰睜著眼睛,麻木地盯著帳子頂上木雕的床架,床架上刻著一對戲水鴛鴦。

段懷安記得她來癸水時喜歡吃甜的,還命人熬了通經溫絡的四物湯。

朝瑰知道自已的努力見了成效,他已經上鉤了。

可她得以身飼虎。

到時應搖光還會喜歡她麼,還會一如既往的愛她麼?

白日裡朝瑰窩在床榻上沒起來,整個人懨懨的,眾人只當她是來了癸水疼的厲害,不由得感嘆,公主又如何,照樣要忍受這尋常女子的痛苦。

段懷安歸來時已是夜裡,目光所及之處,是朝瑰在錦被下縮成一團的身影。

雕花床很大,錦被下的她只有小小一團,他走過去扳過她的肩膀,對上了朝瑰泫然欲泣的一張臉。

那雙眼睛水色瀲灩,不知哭了多久,已經微微紅腫,似嗔非嗔,叫人心疼不已。

他沒忍住,親了親她的眼睛,“這是怎麼了?”

她深吸了口氣,又將心事深深埋葬,這一天能夠自由地去想念應搖光,已然夠了。

再抬眸,已是恰到好處的婉轉哀泣:“我、我只是想家了。”

段懷安一怔,她想家了……可她已經沒有家了,是拜他所賜。

念及至此,從未有過的愧疚湧上心頭,其實在逼宮的時候,隱約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只是一瞬,便被複仇的快意所掩蓋。

“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他低聲道,吹滅了蠟燭。

黑暗中,朝瑰的聲音帶著鼻音:“我身子不適……你、你可以去找別人。”

他倏地笑了,“你當誰都可以近我的身麼?”

朝瑰心中冷笑,那後院的女人們是什麼?

面上卻絲毫不顯,柔聲道:“那你與我說說這邊的生活吧,我除了你,誰都不認識,白日裡實在無趣,都沒人跟我說話。”

“若是無趣,可以去附近的且墨城玩玩,那邊有集市,集市上有挺多你沒見過的東西的。”

“好啊,那你可以陪我去嗎?”她問。

“好,我陪你。”

“那集市上都有什麼啊?”

朝瑰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欣喜,果然這種小女兒家的模樣讓段懷安很是受用,極大的鼓舞了他的積極性,他耐心道:“有跟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還有藍眼睛的奴僕,還有獅子。”

“獅子是什麼?”朝瑰支起身子,用手掌支在髮間,來了興致。

“是北韃那邊的野獸,但是集市上賣的是被豢養好的,不傷人。這獅子啊,通體雪白,甚是好看,本是北韃羌若部汗王豢養的,後來賞賜給立功的部下,才一點點傳入民間,也只有富足的人家才養得起。”

“羌若汗王這麼厲害呢,能把野獸養的溫馴?”

段懷安沉吟道:“嗯,羌若汗王恕駑,老頭子危險的很,若是在咱們中原,就叫做梟雄。”

“梟雄?這麼厲害呢,那不也依然被將軍你壓制的死死的,根本不敢來犯?”

朝瑰的誇讚自然而然,看起來完全是真情流露。

段懷安果然又說了很多,“也不是,他們驍勇善戰,得益於地形,最開始是將我們北境軍打的節節敗退,但還是人不夠多,打不了持久戰,況且到了冬季,他們的補給就跟不上了。”

“那羌若汗王狡猾的像匹狼,但也十分好色,百姓都說他來犯我城邦,一大半原因就是為了搶奪婦女。”

朝瑰身子一僵,突然沉默了,段懷安只當她是害怕,抱緊了她,“別怕,他現在根本不敢往天狼城這邊來。”

“嗯。”她點了點頭。

腦海中浮現出那輿圖上的羌若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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