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帝陵行宮的甬道內。

一路相顧無言。

他知她還在生氣。

其實她走後,他也很後悔。明明是她向他邁出了一大步,他卻將她推開了。

只,氣了這麼多天,該消氣了吧?

方才見她哭,他真是五臟俱焚。

若按照太后所說,朝瑰與她並不親厚……朝瑰怎會傷心至此。

而對朝瑰來言,記憶中的所有寵愛雖然絕大部分來自父皇,母后扮演的是嚴肅的那一方。但母后畢竟是生母,即使再嚴肅,也有一份舐犢之情在。

她還記得剛剛搬到坤靈宮時,宮殿太大,她一個人十分害怕,都是母后哄她到半夜直到睡著才走。還有女孩子成長的細枝末節,怎能離得了母親。

記憶中那個明豔端莊,行事雷厲風行的母親現在安靜的睡在棺槨之中,瘦的只剩個架子……怎能不心生感慨。

終於到了寢殿,相互說了些客套話,朝瑰便要閉門。

他的手按住門框上,偏頭擯退了左右,溫聲道:“這裡侍候的都換了我的人,可以放心說話。”

朝瑰茫然站著,眼睫低垂,“我要休息了。”

“一個人怕麼?”

她搖搖頭。

他心中沒來由的感到不安,又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就讓門口的人喚我過來。”

她點點頭,門掩上了。

一牆之隔,應搖光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些,驟然而來的喪母之痛讓她一時難以承受,她才會這樣冷淡……

定是如此。

“掌印。”謝玉從長廊另一邊過來。

“處理乾淨了?”

知道太后真正死因的人,都隨太后而去了。

謝玉頷首,附在應搖光耳邊,“那事也辦妥了。”

“當真辦妥了?”

“當真。那兩個小吏是世襲的,翫忽職守慣了,大印還回去的時候連盒子都沒開啟,根本沒看大印還在不在。”謝玉低聲道,“兵部本來也不是清水衙門,查他們一查一個準。”

“明日陛下就會來行宮。太后喪儀未完,陛下會在行宮辦公,屆時兵部侍郎何宗會帶著大印過來,看他能帶什麼。在此之前看好他,別出什麼么蛾子。”

“是。只是掌印您這才休息了半個月,陛下就把段懷安提拔成鎮北大都護,實在是欠考慮,若不是這樣,咱也不用這麼麻煩圍魏救趙啊。”謝玉抱怨道。

“陛下還年輕。”應搖光嘆息,而後掃視了一眼公主殿前的守衛,昏黃的宮燈下他們靜靜立著,安靜且令人安心,“走罷。”

*

帝陵行宮裡的長明燈靜靜燃著。

容貴妃作為兒媳,在為太后守靈。身後跪著一應婢女皆垂首低低哭泣著。

這些婢女是從皇城帶過來的,大部分連太后什麼樣都沒見過。此時的眼淚只是皇權所迫。

婢女菡萏是容貴妃閨中陪嫁,隨著貴妃進宮後一直在內殿伺候,如今看著自家主子這憔悴模樣,別提多心疼了。

尚在府裡時,容娘子侍花弄草,煮酒焚香好不自在,一朝聖旨下來入宮為貴妃,僅次於皇后之下,統管六宮,好不氣派,下人們都說容小娘子得了天大的福分,爭著搶著跟她入宮。

可入了宮才知道什麼是一入宮牆深似海。

眼瞅著貴妃從一個水裡撈出來似的水靈妙人兒,漸漸枯萎沒了笑臉。即使有,也是在皇帝面前強顏歡笑。

本以為入宮後最大的阻礙是皇后,本以為貴妃要與皇后爭鋒來奪帝心。

誰能想到皇帝明明年紀不大,卻冷的像水中的月,一觸碰就不成形狀,連喜怒哀樂都猜不透。

而皇后來自異國,根本不清楚這宮中禮儀,六宮二十四所所有的一切踏踏實實扔給貴妃,從不過問。

皇后不在意那枚鳳印,只在意皇帝的恩寵。

他們容家小姐竟是生生來宮裡操勞的!

皇帝后宮比內宅要大很多,不像內宅那些婆婆媽子和妾室通房,一個不樂意就提腳發賣了,宮裡這些人個個都盤根錯節,利益交織,貴妃初來乍到,光是搞清楚其中利害關係就費了很大勁,這才沒吃下暗虧。

這般操勞下來,只得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白日裡辛勞,夜裡獨自守著朝霞宮不免孤獨寂寞,那宮殿太大太冷,貴妃一個人經常在夢中被閹住,滿身冷汗驚醒後睡榻仍是冷的。

明明是二八年華的少女,卻被這一身貴妃行頭壓的直不起腰來,逐漸沒了顏色。

“貴妃,都這會子了,奴婢扶您去裡間歇息吧。”菡萏俯身在貴妃耳邊低語,“這孝心多少,本也沒有明確規定。何況貴妃只見過太后一面,何必在這折磨自已呢……”

容嫣整個人木木的,如夢初醒般,“幾時了?”

“回主子,都子時了。行宮本就陰寒,夜裡露重,再跪下去,您這膝蓋要落下病的。”

容嫣沉默不語,漫天素白的經幡下黑沉沉的棺木似乎也在凝視著她。

她不知這樣辛勞是為何,最初是想不愧於心,但後來逐漸有了貪求,渴望她的夫君能來看看她,能心疼她,能看到她的付出。

可,她的付出不是身在其位該做的麼?

自小耳濡目染以及在族學裡侵染的禮儀告訴她,她不能去學那些小娘一樣邀功媚寵。

她就得做得好,做得完美。

因她背後是容家的百年清譽,不允她出半點差錯。

她不能妒、不能不滿、不能心生怨懟。

只,這一生都要如此了麼……

容嫣嘆息一聲,垂眸拿過一旁抄了一半的經文,淡淡道:“回去也睡不著,我再為太后抄些吧。”

然,她剛伸出的素手被人攥住了。

那隻手清瘦修長,骨節分明,帶著溫潤的熱意,袖口繡著龍騰暗紋的金線。

她陡然間抬眸,在看清來人時驚訝地向後坐去。

他扶住了她,“不必抄了。你辛苦了。”

皇帝已換下明晃晃的龍袍,僅著一身細麻素色直裰,更顯得面若冠玉,清冷文雅,在殿外夜色映襯下恍若謫仙。

“陛下?陛下怎麼這麼晚還過來?”容嫣愕然道。

“朕若不過來,你就要在這跪一晚上了。”

皇帝面容上有濃重的倦意,眼眶也有些紅,卻還是將她扶起。

皇帝脫下自已的大氅為她披上,而後跪在蒲團上為太后祭奠片刻,起身自然而然地牽過她的手,“走罷,隨朕歇息去。明日的事還更多。”

容嫣的手被皇帝緊握著,心跳如擂鼓,先前的絕望和失落居然神奇的消失不見了。

另一隻手在袖中微微顫抖,這是她的夫君第一次牽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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