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章 同居一室
葉城寂靜的夜色被匆匆而行的二人打破。
街道上空無一人，慘淡的天光中，霧被風快速吹散。
朝瑰沒來由的有些害怕，默不作聲地往應搖光身邊貼的近了些。
望著他冷峻的側臉，才發現他眉頭緊鎖，神色異樣。
他忽然牽起她的手向不遠處的客棧走去。
“怎麼了？”
“有人跟著我們。”
“是誰啊？駙馬的人麼？”
“總之不是好人。太晚了，先歇下吧。無論如何，客棧人多，他們若想動手都沒法悄無聲息的。”
應搖光這番話說的輕飄飄的，似是有把客棧其他旅客當靶子的意味。
那店小二朦朧中被吵醒聽了這話，心道這是活閻王啊……剛想拒絕說沒房了，應搖光不知從哪裡變出個司禮監牙牌來。
“東廠辦案。”他淡淡道。
那小二連看都沒敢細看，登時結巴起來。
東廠名聲在外，司禮監更是高於東廠的存在，小二見了這牙牌驚懼交加實屬正常。
“大、大人…呀要、要什麼房？”
“一間房。”
朝瑰抬眸瞧他，他也回眸與她的目光相遇，神色如常。
也是，他是個太監，不算男人。與她同居一室又如何？
“跟跟小的上來，給您二位安排最好的房！”
小二顫顫巍巍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居室內只剩他們二人。
簡單收拾過後，朝瑰自然而然地坐在床榻上，“你這樣暴露東廠身份，不會有危險麼？”
“若是什麼都不說，才有危險。東廠左右又不止我一個太監。”他不以為然道，“公主放心歇下吧，奴才在這守著。”
微弱的燭光下，應搖光面色有些不自然，似是疼痛難耐，他尷尬開口道：“殿下，奴才要給傷口上藥，恐汙了殿下的眼，還請殿下回避。”
應搖光並不喜將身體裸露給人看，尤其是在行了腐刑之後，他自己都不願意看，更何況是要在心愛的女子面前。
朝瑰這才想起他肩膀上還有傷，泡了水，若不及時清理，發熱就不好了，遂點點頭。
但環顧左右，這客棧房間不大，並沒有什麼屏風之類的可以遮掩，她認真道：“你上藥吧，我回過身去，絕對不看。”
應搖光頷首，而後背過身去將身上溼透的衣物褪下，但裡衣肩膀那裡的溼了後和傷口粘在一起，單手實在無法剝落，左右不得其法。
“要不要我幫你？”朝瑰感覺他似乎是遇到了什麼困難。
“……好。”
朝瑰回過身去，映入眼簾的是青年結實的身體，他上衣脫了一半，受傷的那處明顯就是困難之所在。
他膚色冷白，肩背寬而挺，纏著繃帶，腹部整齊排列著幾塊緊緻的肌肉，在昏黃色燭火下帶著淺淺的陰影。
再往上看去，是喉結和鋒利的下頜。
這分明就是個男人的模樣啊……英武俊美。
朝瑰雖已嫁給段懷安，但與他向來不睦，並未這樣看過男子的身體。
霎時羞紅了臉頰，耳尖發燙。
應搖光面色也有幾分不自然，“咳咳……”
“我來了。”朝瑰強裝鎮定，走過來到他身側，用手輕輕將傷口與衣料剝離開。
“我幫你上藥吧？”她又道。
“好。”
一番操作，朝瑰也是盡力了，藥上的不均勻，無奈之下她只好貼近了輕輕將那粉末吹開。
她溫熱的氣息均勻吹拂在他裸露的面板上，隨之起了一片戰慄。
居室內，氣息沒來由的潮熱，應搖光喉結微動，啞然制止道：“可以了，公主。”
她眨眨眼，美目中泛起瀲灩的水波，“這就好了嗎？應督主，你別客氣。”
應搖光點點頭，“可以了，不敢多勞煩公主。”
朝瑰便順坡下驢收拾了收拾上床準備就寢。
但看他坐在那凳子上也沒個靠的地方實在難受，朝瑰不忍喚道：“一同就寢吧？你坐著也睡不好。這床大，中間放個被褥，無妨的。”
而後又故意嬌聲嬌氣說了些關懷的話語。
應搖光的目光自她懵懂又狡黠的面容上掠過，斂了心神道：“不必，奴才從前在宮中值夜是站著的。”
朝瑰暗暗嘀咕，那是從前……從前是個小奴才，現在可是奴才中的主子，不可同日而語了。
她抬眸偷偷瞧他，他微闔著眼，形容端正，長長的睫毛投下一小撮陰影。
實在無法想象，這樣的氣度不凡，為奴為婢的時候會是什麼模樣？
她在看到他將徐朗從水中撈出時，內心是震撼的，這樣一個臭名昭著的閹人，竟然暗中救了國之重臣。
他們…是雲泥之別啊。
而且徐朗看起來比想象的還更厭惡他呢。
半晌，她一手支著側臉，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應督主，你…曾經是怎樣的人啊？”
“曾經？”應搖光一怔。
是他剛入宮的時候麼？
那時行完刑，萬念俱灰，羞愧難當。
一度想就這樣死去。
便放任傷口不管，要知道很多太監都是行完刑感染而死。
他作為一個罪臣之後，死不死的真的沒人在意，那老太監行完刑甚至連傷藥都沒給他留下就走了，只有一席草蓆裹身。
在他意識混沌的時候竟有人送來了藥，掰開他的嘴硬讓他服下，還給他清理了傷口創面。
“朝瑰公主病重，聖上向天祈福，不可造殺孽，不允宮裡有人傷亡。”
來的人這樣告訴他。
所以他便活了。
必須活下來，因為要為聖上心尖上的公主積德。
他躊躇著如何講述，朝瑰均勻的呼吸聲就在耳邊響起……
想來是這些天實在是折騰累了。
應搖光在黑暗中笑了笑，起身將燭火撥暗了些，目光落在她姣好的睡顏上。
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他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心中似乎有一團火。
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
後來他才知道，那時她突然重病是因為被刑部江大人拒婚。
病好之後便賭氣嫁給了大將軍之子。
而他傷好之後成為了最低等的太監，曾在她出嫁的那天遠遠看了一眼。
只此一眼，心中滋味萬千。
原來是她。
他尋而不得的人，上元節在他懷中一見鍾情的人，竟是當朝公主。
而他再也沒有機會了，只得將這從未說出口的情意徹徹底底埋藏在心底。
此刻朝瑰淺淺的呼吸聲在他耳畔，天地間彷彿只有他們兩個人。
應搖光看著床榻上安睡的女子，目光痛楚中又帶著繾綣的情意。
他慶幸這些年的經營沒有白費，她再次回來時，他終於成了離她最近的那個人。
也成了她可以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