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藏巴汗徹底暈了,他眨巴了好幾下眼才看清了來人。

烏恩被他盯得直發毛,卻一邊說一邊抖著那張通告:“你只管看什麼,文件資料整理好,等隨後來人接收,不信呀,不信你去面見大王子,不,現在該叫總管了。”

不對呀,小藏巴汗想,上個月卻圖汗還傳來密信,相約過了正月天暖後行動,倒是說了一句,可能先行派遣一支人馬協助把守各處險要、通道,控制局面,可,可讓他兒子當什麼總管,把我一腳踢開,這太荒唐了,實在荒唐。又想,我已答應事成後,將藏北三十九族所交賦稅奉送於他,莫非嫌少?這個老傢伙,把我當小孩哄著玩?

小藏巴汗到底圓滑,心裡不悅,卻立刻陪上笑臉:“將軍一路辛苦,放心,汗王之命豈敢不從?我這裡儘快將印信檔案整理移交,聽候總管大人吩咐。”

“沒什麼吩咐,事情辦完了就回家去。”

“是,是。”

小藏巴汗回過神來覺得這裡面有名堂,馬上派人通知後藏各宗政府不要對抗蒙古人,暗中準備力量聽候他的命令,同時遣得力親信速往堆龍宗楚布寺,將情況告知黑帽法王,請他就近拜會大王子察看虛實,然後派人去安多向卻圖汗面陳一切。佈署已畢,帶著家小返回了後藏康馬宗莊園。

元朝時,噶瑪與皇室建立了關係,它的一位首領受召見時受賜黑色僧帽,遂稱黑帽法王,並首創活佛轉世制度。稍靠後,另一首領進京朝見時得到皇家賜給的紅色僧帽,於是也出現了紅帽系轉世活佛,在拉薩西北著名溫泉區建羊八井寺。

此時黑帽活佛已是十世,名叫曲引多吉,接到小藏巴汗密信後前往兵營拜見大王子。阿爾斯蘭照例講了一番教派合作支援他治理藏區的話,並遞給一份同街上相同的告示。曲引多吉見告示上未有卻圖汗印章,談話之間又發現一涉及汗王,大王子就語氣支吾,頓生疑竇,回寺後密寫一信交由心腹面呈卻圖汗。心腹走到當雄,發現巡邏哨兵盤查甚嚴,於是翻山越嶺進入安多。

卻圖汗正與小妃、小王子享受著天倫之樂,得知訊息大為震驚,面對那張告示仍不敢相信。送信者又將路上設卡盤查之情形稟報,老汗王聽著聽著,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

“嗯,你回去吧,告訴法王,大王子年輕,做事不周,我自有安排處置。”卻圖汗陷入了沉思,憑藉手中數萬精兵,他早就打上了西藏的主意,但老謀深算的他為自己設定了穩妥的步驟。一是來安多不久,還須打好統治基礎,二是借藏巴汗之手除掉在藏蒙深得人心的黃教,然後以平息教派紛爭名義,伺機揮軍入藏,滅了小藏巴汗,到那時……可計劃被打亂了。大王子一向文弱,單憑他,還沒有這般魄力,定是背後有人唆使。但事已至此,只好順勢而行了。

他喚來大將代青:“大王子這回去西藏幹得挺漂亮,可他不會打仗,你速去軍前,給藏巴汗來個突然襲擊,一舉殲滅,西藏就到手了。”

“汗王放心,以藏軍的那點實力,我保證馬到成功。”代青兩眼放光。

“別急,話還未說完呢。得勝後,由你任代理總管,大王子回來我另有安排獎賞,”一邊說一邊探過身子,目光陰冷,“透給你一個內情,總管是大王子自封的,事後也未呈報,他若肯回來,說明這是權宜之策,若不肯回來就說明他有另立之心。代青你知道,凡有二心之人,我決不輕饒。拿上我的金鈚令箭,若大王子不肯回來,你就──”一邊說一邊將手心向上的右手猛一翻。

代青接令箭時,雙手已是汗津津的了。

這一日天氣晴好,阿爾斯蘭帶了幾個隨從再到哲蚌拜訪五世達賴,敬獻了哈達禮品後落座。談到教派紛爭,阿爾斯蘭問:“父王信奉噶舉,不知與貴派有何區別?請大喇嘛開示。”

“大王子不必客氣。法門八萬四千,各行究竟方便,同為釋門弟子,何來區別紛爭。好比大家同墾一塊福田,你在東邊翻土植樹,我在西邊翻土植樹,土壤肥瘠不同,樹木生長有異。各派目標相同,實應團結互助同登極樂。”

阿爾斯蘭不住點頭,又問:“關於貴派宗旨還請明示。”

“四派之中格魯形成最晚,本派大師宗喀巴在三派重密實修基礎上,提出顯密雙修,在密法中學習,借鑑三派精要。大師又認為,僧人既為三寶之一,應摒棄俗世,專意修行,故禁止娶妻,嚴守戒律。”

“一路走來,多聞百姓稱道貴派,果名不虛傳。方才講到顯宗,顯宗乃中原漢僧所修。我聽到這樣一個說法:參佛在顯,成佛在密,不知對否?”

“顯密同源,全在修行者能否精進,參禪、實修各有妙道,不可揚此抑彼。不過,本派認為,修行得道終至成佛,應循顯密雙修、先顯後密之次第。大王子如有興趣,我們在寺內轉轉,邊走邊談。”

“好,好,正欲瞻拜。”

但見殿堂巍巍,佛像如如,眾多僧人各行所司有條不紊,阿爾斯蘭連連讚歎。寺內一角有一小殿,上書“自淨堂”,阿爾斯蘭似有不解。五世達賴說:“這‘自淨’本是顯宗的一種修行方式,透過自省自察,端正品行,守持戒律,我也經常來這裡打坐。”

“難道大喇嘛也有什麼過錯?”

“修行最重守戒,一個僧人要做到身口意三業盡善是很難的。有的僧人犯戒後耿耿於懷,有這樣一個自淨消業處所,可使每一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重拾信心,堅持修行。”

二人正談論間,一名當值喇嘛匆匆來報,說寺門外一位叫烏恩的軍官有要事稟告。阿爾斯蘭抱歉辭去。索南群培俯身低聲說:“聽說是安多大帳來了一位將軍,城裡傳言紛紛,說大王子叛父背教,自立總管,偏向黃教,等等。”

“大王子與其父大相徑庭,乃良善誠實之人,只是性未空而緣強起,恐結局不祥,我料他還會再來。”

黑帽法王接到回報後,前後一分析,對事件的原委已猜到六七分,經過片刻思考,他立即採取了行動,與小藏巴汗暗中通氣配合。他們一方面讓市面上各種真真假假的傳言滿天飛,一方面在後藏集結兵力,準備將阿爾斯蘭驅逐出藏。

“大王子,據探報,各地藏軍正向江孜、康馬集結,我們只有迅速採取行動除掉藏巴汗才能站穩腳根。您坐鎮拉薩,打仗的事交給我吧。”見到阿爾斯蘭,代青說。[雨林木風1]

大王子至此已是沒了主意。代青統五千騎兵渡江南下,小藏巴汗也揮軍數千迎敵,怎奈一是實力不濟,二是準備也不夠充分,交手幾次,敗多勝少。那代青不愧沙場老將,見周圍地形複雜,不肯猛追,只是步步進逼,逼迫藏軍向羊卓雍錯退去,只等進入開闊地,再以凌厲攻勢將藏軍全部攆入湖中。小藏巴汗也看出對方意圖,沒等蒙古人動手,帶領人馬連夜向山裡逃去,代青追趕不及,加上地形不熟,只好引兵退回拉薩。

“大王子,經此一役,諒那藏巴汗再不敢輕動,汗王已命末將留下代理總管一職,綏靖地方,大王子此次出征勞苦功高,即請返回大帳,汗王必有重賞。”

事情來得突然,阿爾斯蘭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烏恩在旁使個眼色,阿爾斯蘭會意:“那就偏勞將軍了,只是在此多日,有幾位朋友須去作個告別,寬限一二日,一俟事畢即登程。”

待大王子出帳後,代青立即召集全體將領開會,拿出金鈚令箭,宣讀了汗王對自己的任命,佈置了當前兩件當緊之事,一是消除傳言影響,穩定軍心,二是密切注視藏巴汗動態,做好軍事出擊準備。

連日來未見蒙古騎兵有騷擾之事,又是快到新年,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固始汗極少露面,只是每天叫大公子丹增多吉出去打探。這一天聽了丹增回來所說,固始汗自言自語道:“戲快落幕了,大王子是好人,不過換一齣戲他也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阿爾斯蘭第二天清早即前往甘丹頗章,求見五世達賴,敬獻哈達後說:“弟子一二日內將遠行,不知向何方走穩妥?求大喇嘛代為決疑。”

“大王子肩負軍政要務,僧人不便多言。”

“此與軍政無關,久聞大喇嘛善卜,可否為弟子佔一卦?”目光頗急切。

“也好。”

五世達賴命人取過一塊半張桌面大小的木板,上有一圓槽,周邊有刻度線,標有東南西北、東北西北東南西南等字樣。遂將一佛珠放入槽內,讓兩名小喇嘛順時針平轉木板,五世達賴則在一旁誦咒,咒停,停轉,看那佛珠停在什麼位置來決定出行方向。這是專門預測出行方向的“珠卜”。停轉之後珠兒又依慣性前行一段,正好停在“東”字上。

阿爾斯蘭拜謝道:“多謝大喇嘛開示。”

“大王子,在下不曾說過什麼,這是卦面所顯,請大王子自行決斷。今日遠行還需準備,不留客了。一路保重。”

阿爾斯蘭告辭。走出好遠了,他回頭望去,只見五世達賴仍站在寺門外目送,不由一陣感動,回憶方才分別時所說的話,突然記起大喇嘛說過“今日遠行”,心想,莫非是暗示儘快離開?

當夜,阿爾斯蘭帶親隨二十餘人向東馳去。

翌日上午,不見大王子蹤影,尚未在意,下午仍不見,代青急了,四下尋找未果。這時營中謠言四起,群情洶洶,說代青謀害大王子自立總管,汗王大怒,已發大兵征討,又紛傳藏軍正開往當雄要隘桑雄拉準備截斷退路。代青正擬開會平息謠言,烏恩等將領提刀闖入喝問大王子去向,代青辯解不知。烏恩等人早不耐煩,幾刀結果了他的性命,立即率軍北撤,士兵你擁我擠亂成一團,一窩蜂兒潰去。

耳目將情況報來,小藏巴汗斷定大王子向東逃去,立派加急快馬抄小路通報白利土司沿江攔截,同時遣三百快騎尾隨追去。

再說阿爾斯蘭一行連日狂奔,人困馬乏,指望渡過金沙江進入內地擺脫困境,沒想到渡口有兵把守,只好沿藏青川邊界奔甘南而去,在玉樹東邊一個叫歇武的地方,被追兵趕上,均死於亂刀之下。

事情過後,卻圖汗派人向小藏巴汗解釋道歉,但雙方猜忌一時難以彌合。小藏巴汗也感到根除黃教決非易事,表面上放寬了過去的限制,正月的傳召大法會也允許三大寺僧人參加。

得知阿爾斯蘭死訊後,五世達賴舉辦了一場超度法會。幾乎同時,固始汗在旅館的佛龕前上了一柱香,向東方拜了三拜,他知道自己該露面了。

新年甫過,即是每年一度全藏最大規模的法事活動——傳召法會,由於今年是二十年來格魯僧人首次參加,五世達賴特請自己的師父四世班禪從桑主則前來拉薩共同主持。

當時法會是七天,每天入場退場,三大寺各二千僧人佇列整齊、衣冠潔淨、神態端肅,在誦經、辯經中更顯出對教義的精深純熟。固始汗在圍觀者中看了三日,眼見為實,對黃教由衷敬佩。

那時還沒有現在的布達拉宮,山叫紅山,只有一座觀音堂和幾間小廟。法會期間,二位佛爺同住大昭寺內。第四天傍晚,固始汗帶著兩個兒子前去拜見。

法會上,二位佛爺要為信眾摩頂賜福,人太多,散會後有的追到大昭寺,固始汗也排在佇列中。輪到時,固始汗與二子進殿行叩拜禮,獻上五彩大哈達兩條,向五世達賴佈施大金十錠、白銀二千,向四世班禪佈施白銀二千,另各送許多其他禮品。兩位佛爺聽執事喇嘛念出禮品單時慢慢睜開眼睛,只見來者身材高大,目光深沉,氣度不凡。

“施主慷慨,老僧代佛爺謝過了。看施主不似本地人。遠來辛苦。”四世班禪看一眼來人,平靜地說。

“弟子叫巴贊,久聞二位佛爺菩薩化身、普度眾生,特備薄禮,以表誠心。弟子常年往來甘青藏間,做藥材生意,今由西邊特來進香。”最後幾個字加重了語氣。

五世達賴與師父對視了一眼說:“施主一路辛苦,且請後室用茶。”

幾人到後室,落座。

來者道:“佛爺派遣的一老一少二僧將信交與厄魯特首領巴圖爾渾,經四部商議,決定由和碩特部東來護法,該部首領固始汗與我至交,託我報信與二位佛爺。臨來時將其‘權戒’讓我帶來,請過目。”厄魯特四部首領各有一特製大鑽戒,上分刻虎豹犬狼,做為權力象徵,可用於傳令、調兵。固始汗是“狼戒”,特地出示以表憑信。當時蒙古各部多有此俗。

“施主返回時,請代向汗王的無畏施捨多表謝意,我代表黃教封贈汗王‘護教法王’尊號,同心協力,護法驅魔。”

固始汗內心一震,他知道這“法王”稱號由達賴佛爺親口所賜,意味著什麼。

“在下定當轉達,汗王萬不敢辜負二位佛爺的期待。”

在具體密議護教對策時,四世班禪指出,反對黃教的三股勢力,以卻圖汗威脅最大,拿前幾天剛發生的事件來說,若大王子到拉薩後直取小藏巴汗,此刻已是黃教俯首、全藏稱臣了。

固始汗聽了,不由對班禪大生敬佩,這一點正是自己編導的戲劇中最為關鍵的一環。

“汗王大約何時發兵,我們也好預作準備。”五世達賴問。

“此次一路前來,弟子受託留意山川形勢,汗王千里奔襲且兵力居少,利在速決,故戰場只能在安多西北,時間算了算,可能在7月初吧。”

“施主可告知汗王,7月初已接近雨季,多加留意。”四世班禪提醒道。

固始汗再一次對四世班禪的豐富學識感佩。“弟子也只是說個大概,汗王一旦決定,會及時告知二位佛爺,就由弟子大兒子丹增多吉前來,以免出岔。”說著,將丹增推到前邊叩拜。

四世班禪一直在仔細觀察來人,捕捉儘可能多的資訊,見來人似有話要說,便道:“施主口唇數闔,有話但講不妨。”

“弟子愚鈍,今日萬幸得睹二位佛爺風采,欲拜班禪佛爺為師,不知允否。”自己的心思被猜中,固始汗不由一驚。

五世達賴側過臉笑眯眯地微微點頭,過去扶班禪坐在中間椅子上,固始汗見狀大喜,行叩拜禮,獻上哈達。四世班禪摩頂賜福後誦了平安吉祥經,最後叮囑道:“護法大業在此一舉,請回告汗王妥為籌劃,一戰務求全勝,我這裡當盡全力配合,第二步行動容後再議。”

送走固始汗後,二位佛爺對視一笑。

第二天一大早,固始汗一行啟程,到魚卡鎮時住進阿旺店中,阿旺自是十分熱情。次日,固始汗只說領二子出去散散心,讓餘人在店休息。三人行到峽谷,固始汗方才說明此次出來的原因,兩個年輕人聽了都很振奮,父子三人由西頭喇叭口策馬跑到東邊兩山匯合的“魚頭”處再返回。草原民族目測能力極強,細察了各處險要,一個作戰計劃已在固始汗腦中隱隱形成。天大黑才回店中,翌日晨即出發,仍由當金山口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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