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拉寺背後的烏孜山頂,有座叫色拉朱康的黃色小廟,是宗喀巴閉關靜修之地,因大師在這裡建立了新興的格魯教派,故被視為黃教聖地,爾來三百年矣。

濟隆總管為佛爺在廟中擇一靜室,掛上黃簾,命丹珠爾率四名侍從守候山門,傳送茶飯。丹珠爾問:“佛爺,請哪位本尊?”洛桑緩緩將那幅《捨棄》掛在牆上說:“眾生就是本尊。”

頭一天送進去的茶飯都原封不動退回,第二天開始少許進食,而且侍從們發現,佛爺不再打坐,似乎在跳一種什麼舞。原來,頭一天洛桑坐靜,但覺無明如霧,三毒似火,備覺煎熬,第二天冥想中,深感煩惱遮蔽自性,慳風力摧慧燈,頓覺周身大困,不知不覺四肢作掙扎狀,旋起身扭動、搖擺,良久,微汗,竟有廓清霧氛,接淋甘露之感。

他這才體驗到,為什麼密宗大師修到深處,會情不自禁手舞足蹈,這既是對本尊的供奉,也是領受本尊的加持,更是驅魔固本、排障自淨的大修行、大功德。他又憶起阿媽病重時,阿婆領幾位師姐做法事的情景,不覺心生歡喜。

第三天,侍從們發現佛爺動作漸趨激烈,有時呈瘋狂狀,且面部猙獰,大驚,報到第巴府。桑結聞之,囑咐不得干擾,只是私下對敏珠活佛感慨道,此乃靈魂度脫“中陰”時所呈狀態,即使深修之人也需十天半月方能達到,佛爺果然根器大利,第三天便透過“中陰”進入三善之趣。

第四天,侍從發現佛爺表情平和,舞姿妙曼。洛桑則感到通體有如繭殼層層脫落,本性自顯,大千豁然。

第五日,佛爺閉目靜修,已不見喜怒之色。

出關時,佛爺目光堅毅,步履沉穩。

洛桑深感金剛神舞對修行之妙,出宮後他自創一套舞步,教習眾僧,名曰布達拉神舞,至今獨步全藏,布達拉宮中還保有一幅跳神圖的壁畫,描繪極為生動傳神,實在是一場活生生的歌舞盛宴。

當桑結與佛爺相會時,二人都覺恍如隔世。

“佛爺啦,閉關數日,好好休息幾天。”

“不,阿伯啦,弟子該受比丘戒了。”

桑結大為感動,思之再三,決定由喜饒活佛親授:一來哲蚌乃達賴喇嘛母寺,二來也希望藉此緩和與活佛的關係。這對喜饒來說,是一件極為光彩的事情,後來,他雖仍對桑結的若干舉措存有成見,但對六世達賴卻一力維護。同時,桑潔給五世班禪書寫一信,細述緣由,以求諒解,並確認其與六世達賴的師徒關係繼續保持。班禪回信,表示理解桑結的良苦用心,並遣扎寺總管代表自已出息了授戒儀式。

受戒後,宮中舉行慶祝大法會,由第巴府向全藏發出告知。

數日後,郭奔大喇嘛到拉薩,先會見第巴,說明來意,轉達了章嘉活佛的關切。次日入宮拜見六世達賴,只見佛爺雖很年輕,但待人親切,舉止有度,間或論及佛法,談吐不凡,背誦如流,全不似流言所傳,且已受比丘戒,頗生好感。當郭奔大喇嘛說起觀察體相時,洛桑坦然笑道:“好說,大喇嘛只管細察。”於是褪盡衣服,跏趺裸坐。郭奔前後左右細察一番,合十頂禮道:“佛爺果然聖體圓滿,瑞相天然。”

郭奔回朝後,對六世達賴多有讚譽,並說經細觀“確有圓滿聖體之法相”。康熙再問,能否驗證確係五世達賴轉世。郭奔回奏:“五世達賴圓寂後,第巴依例尋找、確認靈童,此間過程已上奏朝廷,望大皇帝明察。”康熙也只好作罷。但多爾濟走出的這一步,使矛盾逐漸公開化了。

轉眼進入1703年,康熙四十二年。

傳召大法會期間,三大寺與拉昌汗聯名上書六世達賴,表示佛爺已滿二十,且受了比丘戒,請求親政云云。回到宮中,洛桑不解地說:“這些人也真是,阿伯乾的好好的,我又從不曾理政,提出什麼親政。”

桑結說:“人家說的也有道理,佛爺是該逐步過問政事,接過這付擔子。佛爺答覆他們,就說接受上書,但交接要有個過程,而且第巴一職仍需保留,以協助處理事務。”

次日,洛桑宣佈了上述答覆,又有人提出:“現任第巴是以五世佛爺和達萊汗的名義共同任命的,若留任或選任他人,需六世佛爺與拉昌汗再行任命。”

桑結當機立斷,提議道:“請佛爺同三大寺共商第巴人選,然後請佛爺和拉昌汗依例共同用印,上奏朝廷,以示鄭重。”

會商結果是,三大寺同意在交接期間保留桑結嘉措第巴職務,待佛爺親政後,另行再議第巴人選。此事系在法會上提出,總要有個結果向大眾交待,所以最終寫成正式文告,洛桑蓋上順治皇帝所賜金印。可文告送到汗王府請用印時,多爾濟卻推託道:“既然眼下第巴人選未變,也不需上奏朝廷,就算了吧。”

多爾濟的態度引起三大寺一些人生疑,社會上很快出現了對此的種種猜測。洛桑對此也甚為不解,桑結於是將圍繞這顆印的故事說與他聽,最後講道:“前世佛爺也是隻知印文,未見其印,故臨終還提到,讓我留意。”

“那這麼多年,他們不用印麼?”

“從老汗王時到現在,他們從未使用過真印。”

“使用假印?”洛桑大吃一驚。

“佛爺未曾翻閱過歷年文告?不信,一看便知。”

二人到文件室查閱,那方汗王印一瞧便知是私刻的,做工甚糙。

“所以我在法會上提出雙方用印,他躲閃迴避,後來行文到了汗王府,他又推脫,更證明這裡面有什麼對他不利的東西。”

那天哲木蘭也去了大昭寺廣場,後來又聽到一些傳言,不免絮絮叨叨責怪丈夫。這一天來逗小孩子玩,對其其格說起這事:“老頭子聯絡了幾個活佛,吵著要換第巴,說好文告上雙方用印,達賴佛爺蓋上了,他卻不肯拿出,惹得街面上說什麼的也有,有的說咱家根本就沒有那印,還有人說皇帝壓根沒給過老汗王印。我這心裡真是不得清靜。”

“大姐,”其其格仍沿用進府前對哲木蘭的稱呼,“你沒問問汗王?”

“問過,一問他就唬著個臉,不叫多管閒事。”

其其格又聯想到達萊汗死前的話,斷定那方印中一定隱藏著什麼秘密,會是什麼呢?自已也看過,好像看不出什麼來。心想,看來大人也未見過,應設法將印文告訴大人,弄清真相。可以判斷出,印一定在他的書房內,他從不允許別人進入那間屋子。

多爾濟發覺其其格近來態度溫和,有時還陪自已在院內散步。有一次散步後他要到書房,不想那孩子也吵著、伸著小手要跟過去,於是抱了進去。房間挺寬敞,架子上擺滿了書,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璧上掛了幾幅蒙古字書法,漂亮瀟灑,有跳躍感。

“王妃,你喜歡哪一幅?”

“我不懂。”

“藏文字書法中,有第巴創立的蓮花體,還有剛流行的倉央體,我比較欣賞後者,也試圖將蒙古書法自創一派。漢人講究書畫一家,你有繪畫基礎,練習書法應該不難。”

以後每隔三兩日,其其格即來書房習練,不久即大有長進。有一回,二人書寫完畢,共同掛於牆上,多爾濟大加讚歎,其其格也覺眼前一亮。這哪裡是兩行文字?分明是兩隊青年在舞蹈,男子動作剛健,女子姿態婀娜。

每次來,其其格有意讓孩子在書房內跑動玩耍,她很快發現,有一個角落是不允許近前的。今天,趁他欣賞書法,她決定再行試探,一邊收拾紙筆,一邊靠近那個角落。卻冷不防他從後邊將其攔腰抱住:“王妃不必動手,叫侍女打掃即可。”回屋後,她仍心跳不止,他那像貓一樣毫無聲息的出人不意的動作,使她產生一種恐懼感。

一天傍晚,多爾濟正在其其格剛完成的兩幅畫上題字,道布登匆匆趕來,附耳低語。只見他大驚,三步並作兩步走出小院,她抱著孩子隨後出來,倉促一瞥,有個人影在牆角一閃,隱約聽得有“宮中”二字。其其格忽然想起此時書房未及上鎖,便扭身返回進屋,直奔那個角落,蹲下伸出手,摸到一個硬幣似的東西,一摁,猶如開了一扇門,牆角出現一個洞,再探進手,拿出一個匣子,印就在裡邊。

當其其格抱著已睡著的孩子,快步走出書房時,不防一出門險些撞上一個人,嚇得她低叫一聲,原來就是他,走到面前了,竟一點兒動靜不曾聽到。

“王妃這是……”

其其格應付道:“孩子一個玩具找不到,以為丟在書房了。”

“改日再題字吧,今天太晚了。”

“好的、好的,改日吧。”其其格竭力控制著緊張的情緒,邊答話邊向院門走去。

多爾濟只是覺得她剛才有點異樣,不經意回過頭又望一眼,遂說:“王妃,站住,過來過來。”其其格猛一哆嗦,如釘在那裡動彈不得。原來他回頭時發現其其格背後袍子一角掖在了褲子裡,顯得衣衫不整,本意是想幫她整一整,可走過去卻發現她臉色蒼白、驚恐。

“王妃,來,我幫你把後面袍子拽出來。”

手剛伸過去,其其格觸電般後退一步,“不用不用,回屋我自已來。”

如此明顯的反常,怎能逃過多爾濟的眼睛,“王妃不舒服?我送王妃回屋。”

多爾濟此時還以為袍子裡藏著什麼東西,待回屋拽開衣裙,才發現什麼也沒有,但撩開的一瞬,他瞧見其其格背部似有紅印,欲再看時,其其格突然掙脫開,兩手揪住衣服兩角,背部用力在內衣上蹭。多爾濟撲上去就將她臉朝下摁到床上。“退下。”嚇呆的烏雲顫抖著退出。撩開一瞧,雖然有些模糊,仍能看出是一方印文,稍加辨認,便知正是那方印記。

“王妃呀,這是做什麼?若是好奇,不妨明說,看看也不打緊。印到背上,說明是想讓別人也看到。成婚後待你如何,沒有虧待你吧?你告訴我誰指使的,要讓誰看,只要實說,我看在孩子份上,就過去了。說吧。”

此時的其其格突然出奇的平靜,“實話告訴你,沒有人指使。”

“那你準備讓誰看?”

“讓這片雪域高原上所有人看。”

多爾濟惱羞成怒,“是不是那個扁頭指使的?”

其其格淡淡一笑,“老師是個正人君子,除了這一套,他哪兒都比你強。”

“哼哼,早就看出你和扁頭不清不楚,有那個意思。”

“胡說。”其其格怒喝一聲,差點兒翻過身來。

“來人。”進來幾個僕役,“把她手腳捆在床柱上。”

僕役們愣了一下,但只得照辦。

“說吧,”他拍拍其其格的背,“不說的話,我連皮帶肉給你颳去,看你還想不想叫他看。”

片刻的靜默之後,多爾濟拿過一把利刃,突然用力向其其格背上一剁,其其格“啊”地慘叫一聲,幾個僕役嚇得直往後退,烏雲躲在院子角落裡已抖作一團。

“過來,看見背上的紅印沒有?輪著刮,用點力,我說停再停。”

幾個僕役過來。

肉翻皮飛。血流如注。

但其其格咬著牙沒有再哼一聲。

“汗王,王、王妃她已經不行了。”一個僕人面色死灰地說。

“今晚的事誰說出去,我就照這樣颳了他。明日送到山裡埋了,就說病死的。”

那幾個僕役不由都縮了縮背,連連點頭說“是”。

屋裡人離開後,烏雲壯著膽從門邊溜進去,望著王妃慘不忍睹的樣子,掩嘴痛哭。

“烏雲——”儘管聲音很微弱,還是把烏雲嚇一大跳,忙撲上前,“王妃,是我,你……”

“他們走了?”

“嗯,這裡就我自已。”

“烏雲,我們姐妹一場,”聲音極其微弱,烏雲只能俯耳去聽,“孩子託付你了。”

烏雲流著淚,用力點頭。

“還有一件事,你務必轉告老師,”其其格已是氣如遊絲,“兩行蒙文,一行漢文……”

烏雲不明白欲再問,其其格卻永遠閉上了眼睛。

幾天後,其其格慘死的訊息透過旺秋傳來,一下子把桑結擊倒了。

他躺了整整三天,幾乎水米不進,目光呆滯,有時會忽然說出一句:“那天不該攔住她們。”梅朵害怕,便把旺秋、江央、佳莫、小麗都叫到家中陪伴,得知事情經過後,眾人無不憤怒、難過,淚流滿面。可唯獨桑結一滴淚都未流,還是江央能夠理解,說阿爸的淚水都流到心裡去了。

三天後,桑結晃晃悠悠站起來,面無血色,嘴唇脫皮,愈加顯老。

他和洛桑為其其格做的護摩火祭,是在宮頂平臺舉行的。

陽光和煦,無風無雲。

旗旌幡幢圍成一個圓圈,扯著一道又一道五色風馬,圈中壘起一人高松柏木架,上置銅盆,燃著粗捻酥油燈。

“護摩之火,有內外之分,也可結合運用,今純用內火,但見盆內火苗直立升高,即是芳魂歸來,施法中,火苗跳動,餘業自淨,待火焰平穩,即魂入三善趣矣,施法者亦心有應驗。佛爺與我同做,用心體會。”

二人披掛衣冠坐於大卡墊之上,濟隆活佛揮旗,法器奏響,二人口誦咒語,打出相應手印,細觀那火苗果然出現變化,洛桑內心隱隱有感。

法事畢,桑結一招手,濟隆抖開一張大紙,四名侍從各執一角將紙立起,桑結持一大筆,飽蘸顏料,狂揮亂舞。洛桑正在驚疑,總管請其退後遠觀,凝視片刻,不禁叫好:畫中遠景是一派春光,近處是一對青年男女正低頭作畫,女的似在運筆,男的似在指點,極為傳神。待畫完,桑結拿過畫,看也未看,放在燈上點燃,火舌捲動,紙灰隨煙嫋嫋散去。

“阿伯啦,這兩天我一直在琢磨王妃最後一句話的含義,不知從哪個方向去理解。”

法會結束後,桑結的心情顯得輕鬆一些。

“王妃不惜以生命為代價,說明關係重大,而且只有她才能獲取。”

“那會是什麼?”

“佛爺請想,當前拉薩街面上,什麼話題最熱?”

“阿伯啦,這我怎麼知道呢?記得阿旺和色朗上回來時,講到汗王的印,說現在外面圍繞這事嚷成一鍋粥。莫非那句話與印有關?”

“請佛爺請出金印,不妨對比作個分析。”

金印取出後,桑結在紙上蓋了個戳記,然後說:“佛爺請看。”

“滿漢蒙藏應是四行文字。他那個是三行,可怎麼還有兩行蒙文呢?”

“可以肯定,汗王的印上有一行漢字一行蒙古字,另一行是什麼?王妃在藏地生活多年,應該熟悉藏字,且藏字形狀與別種文字差異很大,不致看不出來。”

“阿伯你看,滿蒙文字很相象。”

“問題就在這裡。當初,滿文字是參照蒙古文字創制的,二者形體相似。王妃情急之下,不及細辨,誤認了。再者,皇帝系滿族,印上豈有不用滿文之理?”

“汗王印上沒有藏文?”洛桑自言自語。

“佛爺細思這意味著什麼?當初朝廷的用意不是很明顯麼?”

清朝印章制式極為嚴格,最高等級刻有滿漢蒙藏四種文字,既昭示國家主權所在,又表示持印人許可權所及。冊封達賴喇嘛金印即屬此等級,確認其全國黃教的領袖地位。

洛桑推敲著字眼:“也就是說,從印文上看,汗王權力不及西藏。”

“是的。但考慮到老汗王的功勞,以及他的軍事力量,朝廷還是認可了他在西藏的掌權地位,所以封為汗王,然而冊文中未提‘世襲罔替’,印文中又無有藏文,老汗王是心裡明白的,所以晚年將諸子分封安多。拉昌汗不過是一個客居的王公,根本沒有資格干預藏中事務,不敢亮印,正說明他心虛。”

“阿伯啦,那麼說,他鼓動三大寺聯名上書,揚言撤換第巴,乃非份越軌之舉,我們何不以此為由將其驅逐出藏?”

桑結很欣賞眼前這位年輕人的見識與膽略,沉思良久,緩緩道:“驅逐倒是痛快,可此人身後有三股力量,不可忽視啊。”

“哪三股?”洛桑專注地聽著。

“一、他多次向朝廷密奏藏中之事,多加臆測,誣構陷害,貌似忠貞,騙取信任。若驟然行事,恐使朝廷生疑;二、若僅以此理由驅逐,他必挑撥生事,說我挾私報復,招致安多及諸部蒙古不滿;三、這些年,他以護教自詡,三大寺內有人受其矇騙,操之過急,須防內部不穩。”

“那該怎麼辦?”

“一定要除掉這個隱患,他連佛爺都敢說是假的,還有何事不敢為。我們對他再三爭取,仁至義盡,可他卻野心勃勃,手段殘忍,從長計議雖然時間長點,卻可避免許多麻煩。”

“阿伯言之有理,我看這個計劃就叫‘亮印’吧。”

“好!這是問題的要害。”

午飯時,洛桑拿出一個小罐子,“聽說阿伯愛吃此物,這是託貢布捎來的。”

桑結一看,是郫縣辣醬,問道:“聽誰所說?”

洛桑剛欲說出“小姐”二字,忙打住了,趕緊用話岔開:“剛才阿伯教導我,施政要首先了解眾生所做所想,整天坐在宮中如何親政?阿伯微服私訪的故事比我的詩歌傳的還遠呢。”

“是啊,五世佛爺就多次說過,黃教能有今天,是靠兩條腿走出來的。”

洛桑似有所悟地說:“甘丹頗章的穩固,也離不開兩條腿,我要接著走下去。”

桑結抓住洛桑雙肩,用力一按。

這天下午,佳莫和小麗正在嘆息其其格的事,一個侍從進來說:“二位小姐,汗王府來人說明日請吉朵班子,給汗王六十大壽助助興。”

“好啊,答應他。”佳莫答,又回頭對小麗說,“明日我們都去。”

“一想起……就……真恨不得……”小麗兩眼冒火,手指骨節攥得嘎叭嘎叭直響。

第二天吉朵出發時,佳莫忽然捂著肚子彎下腰。小麗趕忙扶著坐下,“小姐在家休息吧,我帶著去。”佳莫搖搖頭,過了片刻,臉色才緩過來。

王府張燈結綵,鼓樂齊鳴。

看到抱著孩子獨自坐在角落的烏雲,小麗走過去,二人用力握著手,強忍著淚。

酒宴一直到日頭偏西才散。

佳莫瞧多爾濟送走客人返回客廳,也隨後進入。

“阿伯啦,小女子代母親祝汗王六十大壽,吉祥如意。”

“小姐快請起,這吉朵果然名不虛傳,阿巴代呀,傳我話,吉朵結帳時,工錢加倍。”

“謝謝汗王。”瞅瞅旁邊無人,略放低聲音,“阿媽臨走那晚,講述了這些年的經歷,我聽得迷迷糊糊,快睡著了,只記得提到阿爸、安多、準噶爾等等,還說起將來要回家,但我也聽不大懂。”

多爾濟暗暗一驚,“小姐,夫人所言,是母女之間的貼心話,勿對外人提,省得引起誤解。”

“汗王啦,這世上,阿爸阿媽是我最親近之人,該說不該說,我曉得輕重。對啦,前些時候,阿媽捎來信,還說讓我常來府上看望阿伯呢。”

“唉,夫人真乃細心仁義之人,她知道其實我很寂寞,別看白天熱鬧紅火,回到屋裡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不說這些了,謝謝夫人,小姐有空,就多來看看我這老頭子。”多爾濟邊說邊送佳莫出客廳。

一直到返回住處,小麗也沒有正眼看佳莫一眼,問她話也裝作未聽見。

“小麗,你怎麼了?”

“不怎麼!就是看不慣你和他說話時那個樣子。”

“多個朋友多條路,你別小瞧了人家,注意到沒有,今天拉薩的上層名流貴族幾乎到齊了,班禪佛爺和三大寺活佛都派人來祝賀,達瓦代表第巴府送來賀幅,所以啊,咱們也犯不著得罪他。”

小麗驚訝的扭過臉,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話出自佳莫之口。

吃飯時,佳莫又感到肚子隱隱作痛,放下碗,捂著肚子。

“小姐,怎麼了?”

“大概是累的,沒事,一會兒就過去。”

小麗開始擔心,因為近來幾次出現這種狀況了。

次日,小麗強拉著佳莫去怡和堂,坐堂的是個面生的年輕人,把了把脈,有點猶豫地說:“莫不是有喜了?”二人一聽都呆楞住了,小麗差點揮過一拳,“哎,你聽清了,我們小姐還未……”年輕人難堪得滿面通紅,連說對不起,“不過從小姐脈象看,肚中似有異物,還望另請高明。”

佳莫想了想說:“我看大夫把脈甚準,這麼吧,煩你將脈象寫下,我去請教他人。”

出來後,小麗惶恐地問異物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去藥王山,把這張單子讓旺秋過目,千萬記住,別說是我。”

二人上得山來,四周靜悄悄的,不多時下課了,一群阿尼走出教室,滿院子嘰嘰喳喳。旺秋看到二人,緊走過來,三人正說話,只見一位阿尼搖著手,一蹦一跳著。

“江央?”小麗叫一聲。

佳莫這才看清,“你怎麼穿著僧裝?”

“我這是入鄉隨俗嘛。”

旺秋介紹說:“江央很用功,成績全班第一,又能吃苦,和大家團結很好,身份一直沒有公開。”

秋陽直射,在絳紅僧衣映襯下,江央的膚色白裡透紅,濃密的頭髮隨意在頭頂盤成一卷,瀟灑成熟又青春逼人。

“常回家嗎?”

“一個月回一兩次吧,我每次拉著旺秋阿姨一同回,她總是不肯。”

“旺秋啦,你我不是那種爭風吃醋的小女人,我們都希望給大人最大的關心和安慰,尤其是目前。我不巧事多,難得抽空去一趟,你該多去看望,大人身體大不如前,瘦多了,梅朵姐姐也一直有病,你就多辛苦吧。”

旺秋默默點點頭。

午飯時間到了,四個人和眾僧一起用餐,吃的是粗糌粑面,看著江央用手指熟練地將面同奶茶揉成團送入嘴中,佳莫真是感慨不已。

小麗幾次示意要說診病的事,佳莫都搖了搖頭,她不想說,怕旺秋覺察到什麼。要下山了,小麗忍不住提起這件事。佳莫只好掏出單子說:“吉朵一位朋友不舒服,請一位草醫看的,把了脈但說不準病因,將脈象寫下,想請人作出診斷,就找來了。”

旺秋接過單子一看,說:“此人命脈沉滯,病在赤巴,火氣過旺,瘀結腹中。”

小麗問“瘀結腹中”何意。

旺秋答:“聚熱不散,生成異物。”

“異物是什麼?”

“就是肚中長出一肉瘤。”

“可有多大危害?”

“情況不一,最好能當面診視,若能送來頭尿也行。”

“那就不麻煩你了,”佳莫又問,“藥物治療效果如何?”

旺秋沉思著說:“從脈象看,生成日久,單憑吃藥,效果有限,須結合大人所倡心理療法,調理‘培根’,或許可愈。”

佳莫道謝後告別下山,一再囑咐小麗絕對保密。

小麗只覺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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