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拉薩,天天都是豔陽高照。

在宮頂平臺上,幾個年輕人剛習練了辯經,滿頭大汗坐著歇息。

“又一個多月沒來了,你們光顧著自已高興,別忘了老朋友,說說有什麼新鮮事。”

“我們天天念著佛爺呢,你不知道,這四五月份,聖城幾乎天天在過節,我們場場誦經作法,忙得不可開交。薩嘎達瓦節還未過完,貢堂寺的跳神會就開始了,這不,過幾天就是煨桑節。”

“還有呢,”阿旺接著說,“五月底六月初,有個轉山節,主要是轉宮後的娘熱溝,朝拜前世佛爺閉關的帕崩卡巖洞。”說著,用手指了指那個方向。

“哎,”色朗忽然想起了什麼,“上次佛爺讓我們留意可以加入歌舞法會的故事情節,貢堂寺的女神叫貢堂拉姆,我打問來歷,人們也說不大清,但似乎很傳奇。大人知識淵博,佛爺不妨問問。”

洛桑很感興趣地點點頭,“叫貢堂寺?”

“對對,在聖城東邊不到二十里,整個一面山坡全是各色野花,美極了。”

桑結從當雄回來後,惦記著洛桑,次日就進宮看望。

“阿伯!”洛桑一眼看去驚訝道,“你病了?”

“噢,沒什麼,剛從藏北迴來,有點累。”

別人不敢說,但都能覺察出大人瘦了,也明顯老了。

桑結詢問了近況很滿意,他也注意到,這個年輕人不再是原來那個體格單薄的少年,而變成一個身板壯實的青年了。

“阿伯啦,色朗他們上個月去東邊貢堂寺做法會,回來講貢堂拉姆女神的故事,他們講了半天也講不清,阿伯啦,你給我講講。”

洛桑的請求,勾起了桑結對頭一次去塔布家的回憶。

當桑結講到趙文成被驅趕到南岸時,洛桑覺得趙文成這個名字好像有點熟,猛然憶起:他不就是阿婆的師父卻央的漢人師父嗎?

“阿伯啦,後來卓尼去找那個漢人了嗎?”

“若依卓尼姑娘的性格,她會去尋找的,哪怕是找到白髮蒼蒼,可卻發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桑結望著遠處的雪峰,接著講吓去——

卓尼知道事情的原委後,幾乎昏厥,姨媽看著心疼,只好勸道:“卓尼啦,寺里人太多,咱們上街走走。”二人來到寺前廣場,卓尼覺得除了頭頂上那個明晃晃的太陽,周圍什麼也不存在了。姨媽說些什麼,也根本未聽見。忽見周圍人群躲閃讓開一條道,鑼鼓吹打,一頂大轎行來,姨媽見狀忙去拉卓尼,不想卓尼動作遲緩,差一點被轎伕撞倒。只見那轎在前邊停下,兩名侍從手持黑色繩索奔過來,拉住卓尼扯到轎前。轎簾掀起,一個肥頭大耳的喇嘛圓睜雙目,用手指著卓尼大叫道:“巴姆,巴姆!”

卓尼渾然不覺發生了什麼事,姨媽醒悟過來,忙跪到轎前懇求道:“活佛啦,她是個好孩子,沒有過錯,放過她吧。”伏地連連磕頭。

“施主請起,你看她印堂發青,五蘊散亂,雙目深凹,人行鬼步,若不將她魂魄索拿,必殃及家人、鄰里,今被本僧路遇識穿,也是施主福報善緣。”胖喇嘛一副悲天憫人之態。

呼地一聲,圍觀人群后退數步,卓尼發現姨媽的眼神充滿恐懼,天哪!怎麼回事?

回家之後,姨媽將巴姆一事說與她。卓尼先是大驚,繼而大笑,根本未放在心上,但她很快就發現,不管自已如何解釋,甚至助人行善,可村民甚至過去的好友都用異樣目光瞅她,疏遠她,更有人見她就唾。

她不知道,那天遇到的是全藏聞名的薩迦大法王。歷代法王都練就一雙“毒眼”,若是鬼魂進入哪個女人身體,他能一眼識破,一經認定,終生無法擺脫。“巴姆”即“女鬼”之意,要在薩迦寺登記,立一個假身,寺內施“鎖魂術”鎮伏。

今後可怎麼辦呀,姨媽請求貢堂寺大喇嘛指點。

大喇嘛無奈地說:“薩迦法王的確認,誰也更改不了。”

姨媽不甘心地問:“可有補救的辦法?”

“人死後,可舉辦一場護摩法會,除盡今生餘業,驅走鬼魂,以一個乾淨靈魂進入後世輪迴。”

姨媽轉告了卓尼。數日後,卓尼告訴姨媽,請大喇嘛過來有事相求,她的巴姆身份是不允許進寺廟的。

“師父,我已聽姨媽講了,我想現在就做護摩火祭。”

大喇嘛儘管定力甚堅,還是差點從椅子上栽下來。

姨媽聞訊過來,“傻孩子,不是跟你講了嗎,那是……以後做的法事。孩子你放心,我現在就把法會費用一併付清,到那時候寺院會做的。”

“師父,肉身不過是這一世的‘相’,若能以潔淨靈魂轉生,有何不捨?”

大喇嘛像撥浪鼓一般搖著頭,“這,這,這斷緣之事,老僧可,可是萬,萬,萬不敢做的,要,要下地,地獄的。”

“唉——”姨媽懇求地說,“師父啦,你也見過那些巴姆過的是什麼日子,孩子還小,才十幾歲,往後這一輩子可怎麼過呀。師父啦,一定想個辦法救救孩子救救孩子啊。”

大喇嘛使勁閉了閉眼,猛一睜開,“施主想必知道止貢提吧。”

姨媽點點頭。

“該寺的天門法術,施主想必聽說過,”見姨媽又點點頭,接著道,“止貢活佛是老僧幼時學伴,你去求求他,或許能有辦法。”

講到這裡,桑結頓了頓,將目光投向歲月深處。那年塔布講完這個故事後,給自已的印象太深了,他就任第巴後,頭一件事就是請五世達賴“封神”。趙文成被封為赤村一帶守護神,掌管農業,神號“赤宗贊”,在墳旁建一廟,塑著主人年輕和老年兩尊像。卓尼被封為貢堂寺護法神——貢堂拉姆,每年四月十五舉行跳神法會。

“阿伯啦,止貢活佛有辦法嗎?”洛桑忽閃著眼睛問。

“有。可是卓尼拒絕了。”

“為什麼呀?”洛桑瞪大眼睛問。

待聽完整個故事,洛桑足足呆了半晌道:“阿伯啦,卓尼為了靈魂不惜捨身,真是太感人啦。”

“佛爺啦,靈魂對於我們藏人是最最重要的,這並非不珍惜今生,恰恰相反,正是由於我們無限眷戀這片雪域高原,無限熱愛並不懈追求美好人生,所以珍視靈魂,不使它蒙上罪業,必要時甚至可以捨棄一切,以求世世轉生在這片土地上。”

桑結的這番話,同樣令洛桑感到震撼,沉思有頃,“阿伯啦,是不是可以說,佛教是眾生情感和理念的一種特殊表達方式。”

“以我多年修學的體悟,其實佛法並未講任何道理,只是告訴眾生悟道的方法而已,故佛祖將佛法比喻為度人到彼岸的船。”

“什麼方法呢?”

“每個人從身邊的生活中去尋找,沒有相同的方法。所以佛祖說,‘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

“阿伯啦,學佛究竟何益?或者說,如何引導眾生走上修習之路呢?”

“就世間法而言,佛法將娑婆世界所能達到的最高道德境界神聖化、絕對化、日常化,引導眾生畢生追求,以冀娑婆變為極樂。一輩未達,世世追求;如若作惡,自有報應,概括之,即‘因果輪迴’四字而已。”

“阿伯所言,洛桑當謹記。我想借鑑吉祥天女節的思路,將貢堂拉姆的故事,改編進跳神法會的表演中,行不行?”

桑結讚許地點點頭。

爾後幾天,卓尼的身影總是出現在洛桑的眼前,尤其故事的後半部分他不知回憶了多少遍——貢堂鎮距止貢提有一百多里崎嶇山道,次日尚未破曉,姨媽揣著大喇嘛書信,領著卓尼上路了,身後是一名侍女,還有兩個家丁趕著一百隻羊。

“別那麼喪氣,有大喇嘛介紹,咱們苦求活佛,菩薩會保佑的。”

聽了姨媽的安慰,卓尼的精神好了一些。

第四日一早,山路上行人絡繹不絕,姨媽一打聽方知,這兩日恰逢止貢屬寺羊兒崗,六年一屆的噶珠節跳神大法會。

羊兒崗位於止貢山溝溝口,一側倚山,但見石壁凌空,另一側下臨清澈湍急的雪絨河。寺前空地是經過按儀軌整修的跳神壇場,卓尼她們下午到達時,早已是人山人海。

姨媽張望一會兒,向著一位年輕喇嘛走去,“小師父啦,我們是專程從貢塘前來求見活佛的,這麼多人,不知去哪裡找。”

年輕喇嘛上下打量一下說:“求見活佛的人多啦,等過了法會吧。”

“我們等一兩日不妨的。”

“現在是夏日神舞法會,從溝口往溝裡跳,會期要一個多月呢。”

姨媽同卓尼著急地對視一眼,“小師父啦,這一百隻羊和包裡30兩銀錢,是獻給活佛的心意,務請指點。”

“那就多謝施主啦,只是活佛正在舞揚,神靈附身,按規矩這一個月是不能用俗務打擾的。”

“活佛也跳神舞?”姨媽問道。

“看,出場了。”

順著喇嘛的手指望去,兩位盛裝舞者下場了,都戴著不知是狼還是狗的面具。

“那個紅衣紅髮的是扎日山女神,青衣黑髮的是守護神,活佛裝扮的,都是雪獅化身。”年輕喇嘛當起了講解員。

能看出,守護神舞技高超,既有對女神的體貼柔情,又不失大神的陽剛威猛,舞著舞著,竟似頂天立地般高大。姨媽和卓尼專注地看著,彷彿忘了自已的事情。

這時,停歇片刻的樂隊再次奏響。許是山壁的迴音效果,大法號格外雄渾,羊皮鼓聲似暴雨突降。“施主啦,下一場是守護神捉妖鎮鬼,最駭人的。”

果然,十幾名鬼怪下場了。面具造型不一,極其醜陋,衣服破破爛爛,一扭動,露出赤裸的身子,卓尼發現原來是由女人扮演的,不禁脫口道:“這是些什麼妖怪呀?”

“噢,小施主,這是表演擒拿女鬼巴姆,不使他們危害眾生。”

剎那間,卓尼覺得渾身冰冷,有無數繩索縛住身體。姨媽也臉色陡變,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哆哆嗦嗦掏出信,“小師父啦,我們有急事要拜見活佛,這是鎮上大喇嘛的親筆信。”

其實這位僧人正是止貢大活佛的侍從,瞥了一眼書信,說:“既是如此,等一會兒,今天法會結束後,容小僧上稟。”

姨媽一聽,不住哈腰致謝,拉著卓尼到不遠處坐下。

太陽快落山時,法會散了,村民紛紛回返溝外自家的帳蓬。參加表演的僧人阿尼分別在臨時搭起的棚內卸裝。姨媽和卓尼眼也不眨地盯著“守護神”,只見他摘下面具,頭上冒著騰騰的熱氣,年輕喇嘛上前說了幾句什麼,他扭過頭望望,點了點頭,這才看清,是一位體格強壯的中年人,方方正正的臉龐,兩道濃眉,雙目炯炯有神,深沉又透著慈祥。年輕喇嘛小跑著過來說:“施主啦,活佛看在師兄面子上,讓你們過去,這可是頭一回破例呢。”

卓尼跪在姨媽後面,胸中一團亂麻,頭也不敢抬。

活佛反覆瞧著那封信,沉默半晌。姨媽不顧一切地爬過去,抱著活佛雙腿哭喊,“活佛啦,發發慈悲吧,她不過一時想不開……她還是個孩子呀……”

天色暗下來,眾僧早已回寺,耳邊只剩下河水衝擊石壁的濤聲。

活佛示意侍從扶起姨媽在一旁坐下,說:“就是這個孩子吧,抬起頭。”

卓尼驚恐地慢慢抬起臉。

“孩子起來吧。”活佛抬手示意。卓尼縮著身子,仍跪在地上。

“施主啦,孩子是個好孩子,但眼神飄忽,容貌痴呆,顯見是鬼魂入於體內,慶幸的是,為時尚短。開天門乃我止貢獨門大法,只是從未施於巴姆身上,也罷,今天一試,救下這可憐的孩子。薩迦法王那邊,我自會求他法外施恩。”

姨媽一下滑到地上,一邊叩頭一邊含糊地念叨著什麼,卓尼則全身伏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其他法事都是超度亡靈,唯有天門法是在人活著時,洗淨靈魂的罪業。據說,施法過程中,被施法者的頭蓋骨會出現一個小穴,靈魂得以超度,死後,靈魂從小穴直接轉入三善道。

侍從已在棚內點燃酥油燈,備好法器。

“孩子,施法時,你務必配合……”

話未說完,姨媽急叫,“卓尼聽好了哇。”

活佛沉穩地繼續道:“誦經時,你須仔細回憶鬼魂的面目,以待我辨認,擊掌三聲,天門洞開,靈魂由小穴出來,我即誦降魔咒,將糾纏於你的鬼魂鎖拿,原來潔淨的靈魂重返穴內,恢復本性,你可聽明白了?”

那侍從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竟似忘了活佛在場,一再叮囑卓尼,說話也有點結巴了。姨媽嘴唇動著,卻說不出話來,癱軟似的。

“可聽明白了?”活佛又問一句,極有耐心。

卓尼緩緩抬起身,跪在地上,不解地說:“活佛啦,我想了半天,實在不曾有什麼鬼魂糾纏之事,我一個女孩兒家見識淺,活佛啦,求求再說明白些好嗎?”

活佛長長地“嗯”了一聲,“鬼怪變化多端,也難怪你小女子辨識不出,其實,師兄在信中已說明了。”

姨媽衝口而出道:“卓尼啦,妖魔就是那個趙文成,是他把你搞得神魂顛倒,人不像人,快按活佛說的去做,把他的魂鎮住,你就解脫了。”

雪絨河的咆哮伴隨著一陣可怕的沉默。

只見卓尼猶如扛著百斤重物一般,艱難地站立起來,全然不見了剛才那種神態。

“謝謝活佛好意相救,不用麻煩做法事了。”

言畢,扭身向黑暗深處走去,身後傳來姨媽錯愕的嘶叫聲:“卓尼——你回來,你瘋啦,傻啦,你給我回來……”

侍從拍打著暈乎乎的腦袋,追上幾步喊道:“小姐,噶珠節六年才一次,下回未必有此機緣呀。”

活佛很快恢復了常態,微閉雙目,擺擺手,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件事不知怎麼,很快在鎮上傳開,隔幾天就會出來一個古怪離奇甚至恐怖的版本。有一回集日,不知誰喊了一句:巴姆來了。不大功夫,街道上空空蕩蕩。其實那天卓尼根本沒有出門,她從止貢回來後,就一直躲在家。眼看著家中傭人、僱工一個個告辭,秋天,一地莊稼沒人割,最後從遠處僱來幾個人,才算草草收回家。

“姨媽啦,我搬到村後山上去住,不然,這個家就垮了。”

望著瘦弱憔悴的外甥女,姨媽無奈地同意了。

山不高,在半腰搭了間草屋,隔段時間,姨媽送來些吃的用的。很快,冬天到來,一次,因下雪難行,隔了半個多月,姨媽才上去,卓尼昏昏沉沉睡著,身上滾燙。喝了姨媽燒的酥油茶,費力地說:“姨媽啦,求求你打聽準他的下落,我的魂好去找他呀。”姨媽垂著淚點了點頭,懊悔當初自已的作法。

託人打聽後知道,趙文成沒有走遠,就在河南岸赤村,靠給人幫工維持生活,他為人老實忠厚,做活勤快細緻,村民都喜歡他,慢慢人們知道了他的一些情況,很同情。

卓尼聽了後,覺得生出一種道不清的盼頭,每日向南眺望,希冀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當感到風中有了溫暖氣息時,她開始咳血,像是有什麼預感,於是每天一邊在山上來回奔跑,一邊拼力呼喊,咳出的鮮血噴向山坡。村民從遠處發現,原本只長荒草的山坡上,隱約現出五彩斑點。

姨媽本想天暖和了,再去一趟止貢提,懇求活佛想個別的辦法,沒想到這次上山是最後一次了。

“姨媽啦,扶我到外邊坐坐吧。”

卓尼眯著眼向東面望去,“別跟爹媽說,”姨媽點點頭,“就說我得病死的。”

姨媽覺得不對勁,“你怎麼……”

卓尼擺擺手,向河南岸深情地瞅著,臉上忽然現出一種瘮人的微笑,“姨媽啦,我就要去南岸找文成了,別忘了做那個法事,謝謝姨媽的關照……”

卓尼終於走完了這一世輪迴,姨媽不由痛哭一場。

法事定在四月十五日,清晨霧氣很大,待一陣春風吹過,村民們驚訝地發現,山坡上長滿了星星點點五顏六色的鮮花,於是紛傳,說化身巴姆的卓尼是花神,是來護佑貢塘鎮的。套上一身新衣,打扮成新娘子一般的卓尼,被抬上頭一天搭起的高高的柴架。大喇嘛率全寺僧人,隆重舉行了護摩火祭,當火柱沖天而起時,村民們都跪了下去,院牆裡傳出姨媽哭嚎:“孩子,過河當心,一路走好啊……”

火祭那天,赤村不少人也去了,一開始還不敢告訴文成,但時間一長他還是知道了。從此,每年的四月十五日,他都要沿著河岸向東奔跑,站在貢堂村對岸整夜痛哭。年復一年,年年如此。幾十年過去了,由一個青年變成鬚髮皆白的老人。臨終前,他請求村民按漢地習俗將他葬在寶瓶山下,起一個墳,那裡地勢高,能瞭見對岸,並拜託人們,她要是尋來了,就領到墳上,他攢了一輩子話要對她說,說不完就來世接著說。直到今天,每逢四月十五夜深人靜,赤村人仍能聽到岸邊兩個人如泣如訴地互道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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