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在盲人老者身旁坐下，拉起老者那隻佈滿皺紋和老繭的手，將手裡的荷包和腰間的荷包一併塞進了老者手裡。
盲人老者手指微微一縮，顫聲道：“瀾公子，使不得……使不得，這比以往給的都多啊！”
謝瀾笑道：“聽聞令郎年近不惑還尚未娶妻，家中只有兩位男郎免不了冷清，這銀錢晚生該給，老人家您也應該拿，拿去給令郎娶妻吧。您這段時間幫了晚生的忙，晚生感激不盡，這些微薄的身外之物不足以表達對您的感謝，若是您不願收，晚生實在愧疚。”
盲人老者道：“不，這錢不能收……瀾公子前段時日給的那些，已經足夠老某和家裡那個不爭氣的小兒好好過活一段日子。老某也沒能幫上瀾公子什麼大忙，若是論起有愧，老某才是受之有愧啊。”
盲人老者將荷包放在桌上，往謝瀾身前推了推。
謝瀾重新拿起塞進老者手裡，起身離開凳子，拱手道：“老人家，晚生告辭。”
“瀾公子……”
老者驚得起身往前邁幾步，試圖去追上前面的腳步聲，沒走多遠就踢到一隻板凳腿，凳子與地板撞擊的聲音響似震天，老者被這聲音嚇一跳。
他無措地呆愣一會兒，便佝僂著身子摸索著扶起凳子，小心翼翼收起了荷包。
“多謝……瀾公子。”
謝瀾一直守在門口，見盲人老者沒有摔倒，才放輕步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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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角落裡，沈無憂還趴在桌子上。
謝瀾走近扶正沈無憂的身體，將他一隻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架著他站起來。
那具醉醺醺的身體順著謝瀾的力道往上提了一些，結果膝蓋一軟，又整個癱軟下去，直接仰躺在了地上。唇被什麼柔軟的東西碰了一下。
“烤腸……”沈無憂眯著眼睛嘿嘿傻笑，盯著唇邊的兩根粉紅腸，紅著臉喃喃，“香……好久沒吃到烤腸了嘿嘿……”他毫不猶豫咬了一口。
耳邊的人輕輕嘶了一聲。
沈無憂眨巴眨巴眼，看見烤腸流了血，他又烏拉烏拉地嘟囔道：“這什麼垃圾……烤腸還冒著生血，熟都不熟都敢拿出來賣？老闆給我換一根！”
謝瀾起身單膝跪在一側，眸光輕動，眼裡浮現一抹驚色。
地上的人滿臉通紅，脖頸紅裡透著粉，染得耳根通透粉嫩。水潤的唇瓣似張似合，唇角殘存掠奪後的鮮紅，映得那張臉白如潔雪。
本是無心之人也看得口渴。
謝瀾鬆動喉結，抿了抿自己唇上的血：“殿下，不可以再換。”
地上的人指天叫喊：“那換兩根！”
謝瀾神色一頓，寵溺地輕笑。
他重新將沈無憂架起來，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將他的胳膊放在肩上往外走去。
目的地是安康王府，路程四里。
沈無憂嘴裡依舊哼哼唧唧：“不行不行小乞丐，你腳傷得太重了！”
謝瀾湊近去聽，笑道：“在下的腳沒有受傷。”
沈無憂沉浸在醉酒的世界無法自拔，聽不聽得見有人跟他說話都說不準。半晌，他又哼哼著道：“小乞丐……你叫什麼名字？”
這次他聽見有人回應他，回應的聲音說：“謝瀾。”
街上熙熙攘攘，叫賣聲不斷，響亮的叫賣聲之下還摻雜著幾聲議論。
幾個男人站在一家酒鋪前，一面往嘴裡送瓜子兒，一面看著路上的謝瀾和沈無憂。
一個男人道：“這是不是就是那個廢物世子？”
另一個男人答：“就是他，這個不長眼的竟然在北城門救了謝舟城那個殺人魔！你說謝舟城死在那兒多好？他死了咱們整個南元國都太平了，這廢物世子偏偏去把他救回來了！”
“哎哎，你們看看架著他的那個戴面具的小子是什麼人？”
“那小子我認識，在這一片兒名聲不錯，經常救濟窮人破落戶。真是奇了，他們倆怎麼走到一塊兒了？”
“跟謝舟城扯上關係的人能是什麼好人？我看那個戴面具的也不是什麼好鳥。”
謝瀾聽見這些嘲諷也只當沒聽見，旁若無人繼續趕路。
“啪嗒——”
正走得好好的，腳下忽然飛來幾塊石子。謝瀾正要抬頭去看看這石子從哪兒來，就又有幾個石子砸在他腿上。
首飾鋪門口，那幾個男人一面盤著手裡的石子兒，一面看著路上被砸的兩個人發笑。
其中一個嘚瑟道：“多扔幾個，砸斷他們狗腿子！”
緊接著謝瀾和沈無憂又迎來了一波石子雨。
一顆較大的石頭正中沈無憂的膝蓋。沈無憂從房頂上掉下來，膝蓋傷還沒來得及好，此刻這大石子重重砸在他的膝蓋上，無疑是給他的傷雪上加霜。
他一時疼得站不住跪倒在地，膝蓋又一次砸在地上。可惜他醉了酒，疼也不知道喊，身子一著地就睡。
謝瀾蹲下身去扶沈無憂，才看到沈無憂膝蓋處的衣物滲著血。那張銀灰面具底下，神色逐漸晦暗。
謝瀾緊了緊下頜骨，抬頭笑著看向那幾個男人：“敢問諸位尊姓大名？”
“怎麼，要報復？”
“報復就報復，還怕你不成。老子陳文泉！”
“小爺大名參得寶！”
剩下一個男人沒敢吭聲。
謝瀾沒再答話，背上沈無憂離開了。
半個時辰之後，謝瀾把沈無憂送回了府，臨走時還給沈無憂留了個口信。
翌日。
沈無憂正在著衣，景域進來稟告：“世子，瀾公子昨日送你回來的時候，說他有要事要去一趟北疆，近日不能再作陪。”
“什麼？”沈無憂太陽穴直突突，“他什麼時候去的？”
景域歪著腦袋想了想：“今早卯時。”
沈無憂又問：“現在是什麼時辰？”
景域道：“辰時。”
“都走了一個半時辰了！”沈無憂著急忙慌下床穿衣，忙得手忙腳亂，摸不著東西，更顧不了膝蓋疼不疼。
嘴也沒閒著：“阿鸚阿鵡！”
兩個丫鬟急忙進門：“世子，有何吩咐？”
“快給我備馬車，我現在要進宮一趟！還有我要遠行，在我從宮裡回來之前，一定要把我的包袱收拾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