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王府。
沈無憂安頓好景域，小跑回房間，從暗匣裡取出《死亡事錄》。
第三頁上，“犄角城”三個字依舊鮮紅，和他剛才偷聽到的內容相符。他在謝舟城的書房門口，聽見了屋裡人的對話。
資訊量有點大，當時驚得沒站穩，他差點腳底癱軟跪在地上。
謝舟城說……閣裡，北疆，還要送他去見已故的母親？
“這這這！”沈無憂的心突突直跳。
暫且不管謝舟城會不會真的殺了他，只分析其他兩個資訊也險些讓他驚掉下巴。
閣是什麼閣，不會是裴葉閣吧？如果謝舟城真是裴葉閣裡的人，那就間接印證了他殺人如麻的傳聞，有可能他說的那個閣……真是裴葉閣。
再者，他還說要去北疆。
可他已經向皇帝告假稱病，說要在家中靜養，怎麼還要去北疆？
他如果要在此時去北疆，只能隱秘行事，不會對外聲張。
不能聲張，他就不能用掌軍使的身份前去北疆，而要用另一個人的身份。
另一個人的身份……
“白名？”
“白名？”
這個一天到晚眼裡只有雞腿的界靈什麼正事都不幹，每次需要問他問題的時候他都不出現。
沈無憂迅速收好《死亡事錄》，動用他剛學的駕馬技術，策馬奔往北城。
越來客棧的夥計見沈無憂踏進門，慌忙笑臉相迎：“哎呦公子您來了，可要往樓上送壺好酒？”
沈無憂嚴肅道：“謝瀾此刻在不在樓上？那個盲人老者呢，他在不在？”
夥計被問住了，他沒留意。客人來店裡是來住店的，又不是來被人監視的。
見夥計答不上來，沈無憂直接撇下夥計自己上了樓。
他在謝瀾房間門口停一會兒，深吸一口氣，抬手推開了門。
房間裡一個人都沒有，那個盲人鄰居也不在。
沈無憂腦袋裡瞬間劃過一個念頭，謝瀾真的騙了他。或者說，謝舟城騙了他。
沈無憂扶著桌沿坐下，竭力平復心情。
一個盲人老鄰居，昨日連吃個飯都要人幫忙，今日卻不在房間裡好好待著，出去的時候連夥計的注意都沒引起。
謝瀾呢。
謝舟城此刻在掌軍使府，他無法來到這裡假裝謝瀾，所以謝瀾不在。
謝瀾就是謝……
“啪嗒——吧嗒——”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聽起來像是兩個人的。
沈無憂死盯著門口，直覺告訴他這兩個人是謝瀾和盲人老者。他直接大步上前拉開了門。
果不其然，就是他們。
謝瀾看見屋裡的人，眼含驚喜：“殿下？你怎麼來了？”
沈無憂平靜地看著謝瀾：“讓老人家先進去休息，我在樓下等你，有話跟你說。”
說完沈無憂從他身旁掠過，徑直下了樓。
謝瀾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片刻後恢復如常，將盲人老者扶進屋裡坐下。
.
客棧一樓角落，沈無憂和謝瀾對視而坐。
沈無憂皺眉道：“說說吧，你和你的盲人老鄰居剛才去哪兒了？”
謝瀾溫聲如玉：“今日天氣晴好，帶著老人家出去散了散步。”
“都去了哪兒？”
“殿下這般質問在下，是在審犯人麼？”
夥計端來兩碗濁酒，沈無憂叫住他：“換兩壇劍南燒春來。”
謝瀾卻制止道：“殿下既然來此，那今日便該由在下來做東，這頓酒該在下請。只是在下荷包裡的銀子不多，好酒請不了。”
沈無憂挖苦道：“瀾公子這是在趕客麼。”
謝瀾笑得明媚：“此心本來不捨得驅趕殿下，只是殿下每次前來都是一番質問的姿態，在下實在心寒。”
沈無憂失了聲，把要說的話全都咽回了肚子裡。
他仔細想了想，發現確實是這樣，每次見到謝瀾不是問這個就是問那個，總之沒少試探。
但是這次不一樣，這一次謝瀾真的不對勁。他和那個盲人老者出現的既及時又不及時，偏偏這種既及時又不及時是最可疑的。
即便謝瀾說再多讓人心生愧疚的話，沈無憂也沒有改變對待謝瀾就是謝舟城這一事實的看法。
沈無憂摸了摸鼻子道：“我好像確實是……有點過分。但是……”
他抬眸對上謝瀾的眼睛，認真道：“謝瀾，我把你當好朋友，你一定不要騙我。”
謝瀾嗓音輕緩：“一定不會。”
沈無憂垂下眼睛，硬著頭皮問道：“好，你把你騙過我的事情都交代出來吧，我會原諒你的。”
謝瀾茫然輕笑，不解地反問：“不知殿下口中所言欺騙之事，是何事？”
沈無憂再次抬眼看向謝瀾的眼睛：“你不承認。”
“在下未曾對殿下撒過謊，實在是沒有什麼好承認的。”
沈無憂失落地垂下了頭：“我知道了。”
他再次喚來夥計，堅決要求夥計拿出兩壇劍南燒春，而後扭頭對謝瀾道：“今日我請。”
夥計笑道：“不如給二位上一罈先喝著？”
沈無憂道：“一罈不夠，喝不醉，不盡興。”
夥計應和：“得嘞。”
謝瀾其實沒怎麼喝，兩壇酒幾乎都進了沈無憂的胃。
兩壇酒幹完，沈無憂又跟夥計要了兩壇。最後喝得醉醺醺的，藉著酒勁說了方才不敢挑破的話：“謝瀾，你瞞我……不怪你，可能你有苦衷。”
說完就倒頭趴在桌子上，烏拉烏拉吐字不清，說了什麼話，人聽的不是很準。
謝瀾輕輕推搡沈無憂的肩頭，試探著問：“殿下睡著了？”
沈無憂在鼻子裡嗯嗯兩聲，忽然直起身，從腰間解下荷包扔在桌上，指著荷包對謝瀾道：“給你，通通給你！你要什麼都給！”
謝瀾淡淡一笑：“那就多謝殿下了。”
他從桌上拿起荷包給夥計結了賬，然後上了樓。
快到二樓的時候，他還能聽見沈無憂趴在角落裡那張方桌上嘴裡烏拉烏拉說著什麼，還是叫人聽不清。
“怪人……我哪裡怪了？”
“小，小乞丐……長大了以後，也得像我一樣有拯救天下人的胸懷啊！”
謝瀾推開二樓的房門，盲人老者正坐在桌前候著。
“瀾公子？”盲人老者喊道。
謝瀾應聲：“正是晚生。”
盲人老者問他：“瀾公子……是不是老某演的不好，被那位公子發現了？”
謝瀾安慰道：“老人家，您演的很好，不要多想。”
盲人老者點點頭，神情有些落寞：“方才瀾公子你在門口聽見那位公子的話時，扶著老某的手都僵了。老某知道，此事已經敗露，日後恐沒機會再幫瀾公子假扮盲人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