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相傳。殿下可不要小瞧街鄰之間閒話的本事,或許這個訊息,早在兩個時辰前就已經在城裡傳開了,聽聞還有不少人去堵了官府和提案司?”

“想不到你訊息倒是靈通,你說的這些,我前一刻才知道。”

“不是在下訊息靈通,是殿下與人接觸太少。”

“那看來你不少和人接觸,昨夜的事,也是你和人接觸時透露出去的?”

謝瀾苦笑:“殿下是在暗指,是在下把他們的醜陋行徑透露給裴葉閣的?”

“不是麼?”

“殿下看得起我。在下不過一個居無定所的文人,怎會識得殺人如麻的裴葉閣?”謝瀾淡淡一笑,舉杯輕抿了一口素茶,“再者,殿下第一個排除的人就應該是在下。那三個醉鬼主要針對的人是在下,如今他們死了,官府第一個就要懷疑到在下頭上,在下總不至於蠢到要害他們。”

“現在他們確實死了,官府沒去找過你麼?”

“自然是找過,可那三人的死跟在下沒有關係,官府也只好放了在下,只可惜耽擱了時辰,否則在下不會比殿下晚來,”謝瀾滿臉歉疚,“說起這個,方才讓殿下好等,還望殿下莫要責怪。”

“這沒什麼。”

謝瀾所述的理由,幾乎都是模稜兩可的。

這時候,店裡侍候喝茶的茶役來換茶,瞧見謝瀾在那坐著,連忙熱情地和他打起招呼來,一會兒關心謝瀾近況,一會又感謝謝瀾前兩日對他的幫忙,甚至還談及將來,說什麼以後謝瀾的茶錢都免去一半。

這茶役話裡話外,無不傾訴自己對謝瀾的敬仰,“大好人”、“天降的菩薩”幾乎從頭到尾都黏在那茶役的嘴邊。

沈無憂倒像個看客呆坐在一邊,一句話也插不上,好似無關緊要的陌路人。

他自覺興致缺缺,便要打道回府,誰知謝瀾卻攔下他,支走了茶役。

謝瀾道:“殿下覺得無聊?”

“是有一些。”

“緣何?”

“沒什麼原因,無聊是自然而然產生的。”

“莫非是因為我同那茶役說話,冷落了殿下?”

“說了沒什麼原因。”沈無憂的語氣有些浮躁起來。

他的確有些不悅,不過不是因為被忽視,而是因為他錯過了方才那個繼續質問謝瀾的機會。

那個茶役來的不是時候,他越看那個笑得跟朵花似的茶役,心裡越不痛快。

“殿下似乎有些不悅,是不想被人冷落麼?”頓了頓,謝瀾又道,“是因為從前被人忽視過,而那種滋味並不好受。”

沈無憂張了張嘴,又把話憋了回去。

雖然此刻他氣的不是這個,但他確實不喜被人忽視的感覺。

從前生就不喜歡。

這種被人看穿的感覺,像是一絲不掛地站在街頭。

想到這裡他又覺得自己好笑。

明明心裡就是軟弱,被人挑破後卻假裝堅無可摧,甚至打算和謝瀾辯駁,企圖尋百個理由來證明自己沒有弱點,到最後發現再多的藉口也推翻不了謝瀾對自己的定論,因為謝瀾說的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被冷落,被忽視,甚至被拋棄。

他一直不敢面對的東西,就這麼輕易被謝瀾擺在桌面上。

“以後有我在的地方,殿下便不會被忽視。”謝瀾道。

如果面前這個人就是謝舟城,那這話就太合沈無憂的心意了,因為他可以時刻監視著謝舟城。

他垂頭思慮片刻,笑著對謝瀾說:“那就這麼說定了,日後若本世子再被冷落,可就是你的責任了。”

散場時,沈無憂聲稱要送謝瀾回去。

謝瀾朝門外看了一眼,笑道:“門外的馬車是殿下的?”

沈無憂搖頭否認。

“那殿下打算如何送我?”

“用腳。”

謝瀾忍俊不禁:“路程不遠,不必送。”

“也好。”

沈無憂嘴上說著要送人,不曾想,先一步離開賢月閣的卻是他自己。

他是被折返回來的紀凌澤叫走的。

宮裡收到傳信,犄角城的百姓已經趕來元都,老少皆有,為的是給剛剛去世的犄角城轉運使鳴冤抱不平,進京討說法,不滿十日便至。

“犄角城轉運使?”沈無憂訝然道,“那豈不就是王崇之?”

“不錯,就是王崇之。”

“怎麼偏偏這麼巧,柳風前腳剛死,後腳那些百姓就來為王崇之鳴冤?”

“柳風是王崇之的夫人,若那些百姓知道柳風也死了,勢必會咬住這件事不鬆口,讓朝廷給說法,”紀凌澤嘆口氣,道,“據說王崇之勾結敵國,被發現後倉皇出逃,山體下滑的碎石將他擊中,致其死亡。”

王崇之生前盡職盡責,為百姓做過不少好事,百姓們都不願接受王崇之叛國的事實,便自發聚集進京為王崇之鳴冤。

“那柳風是王崇之的夫人,死得這麼蹊蹺,犄角城的百姓定會抓住這件事不放。”

“雖然柳風此案已破,但是這案子的確可疑……”沈無憂思忖道。

紀凌澤臉色有些凝重:“其實此案破與不破,柳風的罪名都是不忠不恥。”

“為何?”

“為了證明她該死。只有這樣,犄角城百姓就沒辦法以她死得蹊蹺為由,逼迫朝廷給說法。”

這件案子已經蓋棺定論,柳風之罪也已經敲定,無論結果是與非,柳風的不忠不恥都會成為朝廷駁回犄角城百姓訴求的藉口。

紀凌澤喃喃:“也不知道她在這世上見沒見過真心。”

“她,是誰?”沈無憂問。

“柳風啊。”

紀凌澤神情落寞,完全沒了平日裡的沒心沒肺。

沈無憂一時啞然,許久未語。

丈夫離家十餘載,一去就是杳無音信,元都只餘孤兒寡母,苦苦支撐數十年,死後為人不恥,如今女兒失蹤沒了下落,北疆也傳回了丈夫的死訊。

家破人亡也不過如此,慘慘慼戚。

這世道少見絕對的正義,可即便是殘缺的公平和正義,都不曾光顧過那些苦命的人。

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真相是真是假,沒人在意。

紀凌澤走後,沈無憂一個人發了會呆。

白名在這時現形,說謝舟城的壽命只剩下十日。

“什麼?十日!”沈無憂驚得當場從座子上彈了起來,差點沒一個仰躺摔倒在地。

白名瞥他一眼,忍不住挖苦:“站都站不住,你怎麼救人?”

沈無憂冷哼:“這會嫌我沒本事了?那就讓我和那人一起死吧。”

嘴上這麼說,可他滿心滿眼都是謝舟城只剩下十天可活,他比誰都清楚救人之事不能再拖下去。

“本靈可不在乎你想死還是不想活,我只關心我的職責,”白名冷眼看著沈無憂,無奈道,“自從你來到這裡,我時常催你有所作為,可你始終不為所動,你打算這樣到什麼時候?”

沈無憂耷拉下腦袋,沒有接話。

“天神主宰萬事萬物,造世間之實,維萬界之秩。天神之所觀非普天之人能比,所思非萬物之道能及。沈無憂,你用凡人的想法揣測天神聖意,固執地認為天神所救非人,未嘗不是入井觀天。”

白名一臉嚴肅,渾身散發著一種不可名狀的氣場,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白名……?你怎麼這麼正經?”

沈無憂不安地靠近白名,可還沒邁出一步,他整個人就動彈不得,僵在了原地。

白名負手而立,儼然一副歷經千帆的老者姿態:“沈無憂,你可明白?”

“自然……”沈無憂深吸一口氣,試探道,“你的意思是,謝舟城不是惡人?”

“本靈沒這麼說。”

片刻後,白名身體猛地一顫,消失在了原地。

“……”

是夜,夜色濃郁。

沈無憂睡得格外香甜,不知做了什麼美夢,笑得嘴角都快要裂開了,嘴裡一直喃喃著:

“不用謝,救人是應該的……”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乞丐,你想過以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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