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景域就匆忙帶回來個不大妙的訊息。
“世子!謝瀾跟丟了!”
昨夜,景域親眼看見謝瀾走進了夢來閣,但他自覺羞恥不想進去,便尋了個隱秘的地方貓著,兩眼直勾勾盯著夢來閣門口。
盯了半天,死活不見謝瀾出來。
迷迷糊糊之中,他聽見世子對他說任務已經完成,不用再觀察謝瀾了,就高興得咧開嘴,笑著睡著了。
第二天他剛一睜眼,就嚇得渾身激靈,看著夢來閣的大門傻了眼。
夢來閣已經打烊,謝瀾早就走了。
他下意識就要朝謝瀾家中邁步,可還沒抬腳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謝瀾家在何處。
他家世子給他下達任務的第一天晚上,謝瀾就被人攔在了夢來閣門口,事平後他家世子又讓他先走一步,他便沒能跟謝瀾跟到底。昨日好不容易尋到謝瀾,又因睏意跟丟了,他不知該去何處尋到謝瀾的蹤跡,只好報告給沈無憂。
沈無憂問他:“去賢月閣尋過了?”
“世子前腳剛走,謝瀾就出了賢月閣。”
沈無憂一時間也沒了頭緒,別說是景域不知道謝瀾家在何處,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除了賢月閣,鬼知道謝瀾還會去什麼地方。
沈無憂猛然發覺自己一點都不瞭解謝瀾,或者說他從沒有主動去了解過謝瀾,而謝瀾卻輕易就可以猜透他,這多少有點細思極恐。
思緒堵塞之際,他腦袋裡猛然蹦出謝瀾說過的一句話,謝瀾說自己是個居無定所的文人。
一個居無定所的人能在何處安身?
元都一向以豪奢為風,壓根沒什麼廢廟,破房,即使有,像謝瀾那般講究的人也不會住,他的安身之地只有客棧可選。
上次與謝瀾相見是在北城門,而會出現在北城的人,多半不會住在南城周遭,如此便可將謝瀾的住所侷限在北城的客棧裡。
再者一個人居無定所,即使再富,手上能有多少錢?謝瀾的住處絕不會是什麼高大上的酒樓客棧。
如此一一排除,沈無憂確定了兩家客棧,一曰越來,二曰興隆。
沈無憂讓景域去興隆客棧探查,自己則去了越來客棧。
剛踏進門,店小二就歡歡喜喜地貼上來詢問,吃什麼小菜,喝什麼酒。
沈無憂直言目的:“謝瀾在這麼?”
小二頓時變臉,斜眼看著沈無憂道:“這位公子,別說這個什麼謝瀾我不認識,就算他真是我們樓裡的客人,我也不能告訴你他在哪兒,天底下哪有隨隨便便就洩露客人行蹤的道理?”
沈無憂二話不說,直接掏出一錠銀子抵到了小二面前。小二頓時兩眼放光,直勾勾盯著沈無憂手裡的銀子不敢挪眼,生怕這銀子長腿跑路。
眼見小二這反應,沈無憂又開口:“如何?現在你見過謝瀾麼?”
“見過,自然是見過的!”小二往二樓撒一眼,並抬手指著二樓的一間房,壓低聲音道,“他就住在那兒。”
沈無憂這才將銀子遞到小二手裡。
上樓的時候,沈無憂有一種要將謝瀾捉姦在床的錯覺,不自覺躡手躡腳起來,可到了那間房門口,他倒不急著進去了。
他想等謝瀾自己從屋裡出來,或是從外面回來,出也好,進也好,只要他見到謝瀾,能確認謝瀾住在這裡,目的就達成了。
然而,房裡隱隱傳出來的說話聲,讓沈無憂不得不放棄在門口乾等的這個想法。
他終於沒忍住,輕輕推了一下房門。
出乎意料的是,房門沒有上閘,儘管是輕輕一推,門還是開了,所幸開的不大,只是一條縫。
“多吃點。”
謝瀾的聲音?
“吃不下了。”這聲音聽起來似是個年長的老者,略帶沙啞。
沈無憂忍不住將身子往前探了探,眼珠子滴溜溜在眼眶裡打轉,不多會兒就鎖定了物件。
一位白髮老者正對著門口,雙眼微闔端坐於桌前,兩手規規矩矩搭在腿上,半分無措,半分拘謹,唇角殘留著食物渣滓,微張著嘴待人施粥,這是個盲人。
坐在一旁喂這盲者吃粥的人,正是謝瀾。
沈無憂頓覺心口沉了幾許,默然合上門縫,瞬即下了樓。
等到謝瀾從房裡出來時,天色已然將晚,半空魚肚白已經消失。
沈無憂高聲攔下就快走出門的謝瀾,大方地表示他今晚要請謝瀾吃一頓。
謝瀾婉拒,說自己還有要事,不能奉陪。
沈無憂禁不住好奇:“晚上能有什麼事?”
“賺錢餬口。”
“你不說我倒忘了,我聽說你家裡還有個老人要照顧,可便告知……你和他什麼關係?”
謝瀾坦言:“他是我從前的鄰居,曾待我不薄,如今落難,我不過小扶一把。”
沈無憂表示他會幫忙照顧那老者,謝瀾卻再次婉拒了。
“你既然不需要幫忙,為何還要這種時候出去做事?”沈無憂忽然想到什麼,調侃道,“恐怕賺錢是個幌子,花錢享樂才是真的吧?”
謝瀾不解:“花錢?”
“你昨日不就去了夢來閣麼?”
“殿下如何知道這個的?”
沈無憂眼神閃爍,低下了頭:“哦,我偶然路過看見的。”
當然是景域稟告給他的跟蹤成果。
“殿下誤會了,在下去夢來閣不假,不過賺錢也是真,”謝瀾解釋道,“夢來閣每日都會根據客人們的賞錢多少選出一位花魁,選定之後要作當場題詞,每日一魁,每日一詞,我是那個為她們題詞的人。”
沈無憂眉頭輕皺:“為什麼去那種地方?”
“那種地方?”謝瀾重複著沈無憂的話,聲音中帶些失落,“那種地方是何地方,有何不妥麼?”
“沒什麼不妥,我只是——”
“我聽聞殿下從前沒少去,怎麼現在倒嫌棄上了?”謝瀾雖是笑著,可眼中卻沒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