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輕笑道:“花些小錢,買些碎布就能解決,殿下方才為何不直接去買些碎布,如此也可省些口舌。”

“出去容易,回來難,倒不如讓這位紀副使主動去買。”

“殿下當真是有些摳門的。”

“沒辦法,為了站到這個位置,本世子的荷包已經空了。”

“如紀副使所言,殿下當真怕髒麼?”

怕髒?不知道沈子玉怕不怕髒,他沈無憂是有些怕髒的,在某種程度上。

“是有點。”沈無憂忽然想到什麼,反問謝瀾道:“你方才為何那般主動?”

“自然是不想讓殿下著涼。”

“我一大男人哪有這麼脆弱,再說我們也才剛認識。”

“相識的時日長短,並非界定情誼深淺的量度。”

說話間,那個差役已經回來。

謝瀾展眉道:“殿下當真猜中了,那差役手裡拿的果真是布。”

紀凌澤從差役手中接過白布,將柳風的全身都遮了起來。

提案司的人又將北城門搜了兩三遍,除了柳風身上的那片銀葉,其他的什麼都沒有發現。

差役將柳風的屍體抬走之後,圍觀的人也都漸漸散了場,只剩下沈無憂和謝瀾還留在原地。

景域謹記職責,時刻守在自家世子的身後。

見幾人還未離開,紀凌澤便來到了幾人跟前。

“怎麼還沒走?”紀凌澤眉頭一挑,得意地笑道,“不會是還想繼續觀瞻我查案的雄姿吧?”

“可你忙了半天,貌似什麼都沒查到……”看見紀凌澤那一副欠收拾的模樣,沈無憂終究是沒忍住張了口。

“誰說的?至少我知道這又是裴葉閣乾的好事。”

“然後呢?”

“此人生前可能……不守婦道。”

“為何這麼說?”

“方才仵作已經來確認過,這個女人被挖了陰,”紀凌澤看一眼手中的銀葉,又道,“她的死應該是裴葉閣乾的,裴葉閣一直在宣揚除掉有罪的人,其殺人的方法也全都來自當朝的律法,巧的是,我朝律法中有規定,有夫之婦對丈夫不忠,與人私通,將受挖陰之刑,受刑的人往往血流不止,最終死於非命。”

沈無憂沉思了片刻:“正巧,我方才從兩位婦人口中,聽聞不少她的事。”

“……”

“一對無依無靠的母女,要在這偌大的元都活下去,並非易事。”說完柳風的遭遇,沈無憂感慨了一句。

紀凌澤卻道:“你這話聽起來,有點同情柳風的意思。”

“我想盡量保持中立,”沈無憂解釋道,“他們都有的看法可不是一定正確……”

這時,謝瀾忽然插話道:“殿下會這般對待所有人麼?若殿下面對的是傳聞十惡不赦的惡人,也會保持中立麼?”

沈無憂愣了一下。

他們都有的看法不一定完全正確,那他們對謝舟城的看法呢?

他平靜地看著謝瀾,遲遲沒有開口。

不是不願開口,只是無話可說,不知該說什麼。

他在某個時刻,背棄了自己方才說的中立,比如他糾結謝舟城好壞的時候,比如他猶豫該不該救謝舟城的時候。

為什麼對待兩個都是被謠傳出來的人,他的信條會不同?是因為謠傳中的謝舟城比柳風更加可恨麼?還是因為謝舟城比柳風勢強,無法引起他的憐憫?

思慮良久,他還是沒有答案。

“對不起謝瀾,”沈無憂道,“我回答不了。”

“無礙,日子還長,殿下總會有答案。”謝瀾淺笑道。

紀凌澤觀完眼前的兩人對談,覺得氣氛有些怪異。

他將手搭在沈無憂的肩膀,岔開話題道:“那個婦人跟你說王崇之去犄角城赴任,三年都沒回來,也沒往家裡送過信?”

沈無憂點頭:“是。”

“那王崇之不會是在犄角城過得太逍遙,把家人都給忘了吧!”

對,犄角城。

犄角城……在北境,而柳風的丈夫王崇之,就在北境。

柳風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在《死亡事錄》上預言了謝舟城死亡地後出事……即便他再想為此案開脫,也不能說這是巧合。

謝舟城去北境,會和這件案子有關係嗎?

紀凌澤感慨道:“同樣都是心懷正義剛正不阿,他怎麼就比不上我心地善良呢?我看見路邊流浪的阿貓阿狗都知道給它們找戶好人家,他倒好,直接拋棄又妻女。”

沈無憂道:“你方才說,王崇之是個什麼樣的人?”

紀凌澤道:“剛正不阿啊,你別忘了他從前是掌刑司使,我雖然和他不是一個司,但是多多少少也聽過他的事,據說只要有罪的人落到他手裡,該是什麼刑就是什麼刑,他絲毫不為權錢所迫。可惜沒過多長時間,他被人構陷,就被貶到了犄角城。”

沈無憂道:“沒人為他陳冤?”

“誰敢?背後使陰招的可是——”紀凌澤說到一半忽然頓住,貼近沈無憂的耳鬢,用手半捂著嘴竊語,“衛皇司。”

衛皇司……

景域之前提過。

衛皇司為護皇帝而生,本職是守護皇城,然而衛皇司卻時常“越職”,把手伸得很長,該它管的它想管才管,不該它管的它非要管,惹得宮裡很多人都對衛皇司不滿。

衛皇司不怕有人不服它,因為衛皇司使賀籌,有個乾爹叫溫述,給溫述直接撐腰的人,是皇帝。

可就算賀籌管得再寬,最多也是侷限在宮城之內,為何他能構陷得了宮城之外任職的王崇之呢?

他的勢力怎麼會滲透得這麼深……

這時,謝瀾不動聲色地挪到沈無憂的左後方,直直地盯著趴在沈無憂耳邊的紀凌澤。

紀凌澤和謝瀾對上視線,當即渾身一抖,從沈無憂的身邊彈開了老遠。

“謝瀾,你想幹嘛?”

謝瀾在沈無憂的旁邊站定,偏頭看一眼沈無憂的耳畔,只道:“有蒼蠅。”

“……”

“有蒼蠅麼?”紀凌澤胡亂張望,細細打量起周圍的空氣來,找了半天,也沒看見蒼蠅的影子,“想不到入了秋還會有蒼蠅,那蒼蠅不怕凍死在這麼?”

謝瀾笑得溫然:“總會有幾個不怕死的。”

紀凌澤一臉認同地點點頭:“嗯,好像也是。”

“那——他們為何構陷王崇之?總有原因的吧?”沈無憂問。

紀凌澤故意打哈哈,裝不懂:“我不過一個副使罷了,怎會知道如此隱秘之事?”

沈無憂故作一臉無奈:“我就知道,問你也是白問。”

“你說這話可就瞧不起人了,我本事是不大,但是你不能挑破是不是?聽話,快把話收回去!”

“不。”

“聽話。”

“……”

這紀凌澤的口氣怎麼還帶點撒嬌的意味?沈無憂強壓下暴揍紀凌澤的心,咬著後槽牙道:“不聽。”

“聽——”

話音未落,紀凌澤就被人堵住了喉嚨。

“想必在提案司當差的人都相處得十分融洽吧?”謝瀾笑得真切,“提案司的人都像紀副使這般與人嬌嗔麼?若果真如此,在下倒真想去提案司謀個職,若每日都能被滿面嬌嗔的人圍著轉,在下做夢也能樂醒的。”

“嬌嗔?!”聽見謝瀾這麼說,紀凌澤一臉不可置信,“你在說我?”

謝瀾淡定地點了點頭。

紀凌澤當即仰起下巴,不服氣地看著謝瀾道:“你說,我身上哪點嬌嗔?”

他好歹是提案司副使,手下的差役可多至幾十,豈能隨隨便便被人說嬌嗔?

謝瀾依舊笑著,笑得眉眼彎彎。

“在下以為,身為男子扭捏不止便是作嬌嗔之態。男子理應說一不二,行事果決,要像殿下這般,拒絕得乾脆才是。”

謝瀾目光深邃,不經意間,落入了沈無憂的眼裡。

沈無憂兀的心中微顫,佯裝自若移開了視線:“你們倆個歇歇吧,否則爭執得口渴,又得浪費茶水。”

“說到這個,我想起賢月閣出了新茶,不知殿下何時得空去嘗一嘗?”謝瀾問。

沈無憂笑著自嘲道:“我這麼閒,當然隨時都有空了。”

“如此甚好,”謝瀾溫言,他抬頭望了眼日頭,接著說道,“眼下我還有事要辦,今日恐怕不能作陪……殿下,對不住。”

沈無憂擺手道:“無礙,你先去忙,正巧我有些累,打算回去。”

“嗯……”謝瀾點點頭,而後轉身離開了。

餘下幾人注視著他的背影,開始議論起來。

紀凌澤小聲道:“此人笑裡藏刀。”

沈無憂附和道:“嗯……有點像。”

景域卻道:“我瞧著不像,他方才看世子的眼神十分真摯。”

沈無憂好奇地問道:“怎麼個真摯法?”

“方才這位瀾公子一直在幫世子說話,”景域想了想,又補充道,“他的目光幾乎都在世子身上,不算真摯麼?”

紀凌澤也肯定道:“這個倒是事實,我也發現了。沈子玉,那個謝瀾剛才看你的眼神很奇怪……不過可惜了,我看不明白。”

“是麼,”沈無憂沉思了片刻,“可能他是想恭維我,畢竟我好歹是個世子,而且還是個風流倜儻的世子。”

“風流倜儻?我只看見了風流,沒見你有多倜儻,”紀凌澤玩笑道,“不過你說得也對,掛名世子也算世子!可能他就是圖你這個虛名,多認識一個人就是多一條路。眼下這世道,誰會嫌自己的後路多?除了這個……你小子身上也沒什麼值得人家圖了。”

沈無憂挑眉,一臉不屑:“怎麼可能?我身上優點可多得數不清,值得別人圖謀的可多了,比如圖我的錢,我的名,我的……”

“你的什麼?”

“我的顏啊!”

聽完這話,紀凌澤不禁笑得捧腹,合不攏的嘴裡時不時蹦出兩三個字:“對、對……你說得對!”

景域看著笑瘋了的紀凌澤,不明所以道:“世子相貌的確很出眾,副使為何而笑?”

為何而笑?

為沈子玉的自戀而笑。

“景域,你這憨貨。”紀凌澤想笑,又覺得這地方剛發現屍體,笑得太開心不合適,就蹲在地上捂著嘴,憋得滿臉通紅。

沈無憂面無表情,一臉淡然地看著眼前的人抽風。

“此人已瘋。”

景域附和道:“嗯,他好像確實受了什麼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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