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的後方,離那座三層樓閣較近的地方,有四間閒置的茅屋,是專門為那些被迫上山來聽葉隨香說故事的路人們建的。
謝瀾被抓來的早一天,算是預設單獨擁有一間茅屋。剩下的四人要分三間房,肯定得有兩個人住一間的。
具體怎麼分,人家宋寨主也發話了。
“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人家拍拍衣裳就走。
四人圍成一團,各個的臉都苦成了黃連。
紀凌澤率先道:“我好歹是個傷者,不管怎麼樣,總該享受點優待才是。我想自己一間房。”
周圍寂靜無聲。
遲了一會兒,蕭麟弱弱道:“說不定是因為我那一腳救了大寨主,大寨主才對咱們手下留這麼多情,用我那小小的功勞去換獨住一間屋子,不過分哈……主要是我睡姿太難看,怕被人瞧見。”
天空飄來一陣烏鴉叫。
景域道:“他們二人說的都有道理……世子,屬下覺得——”
沈無憂急忙打斷景域:“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那世子覺得該如何是好呢?”
三個人目光灼灼看著沈無憂,恨不能貼他臉上聽他的答覆。
沈無憂張了半天的口,終是沒說出他自己也想住單獨住一間屋子這種有點自私的話。
見三個人滿臉期待,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景域,你願意同我一屋麼?”
聽見這話,景域高興地直點頭:“屬下當然願——”
話沒說完,身後忙不迭傳來一聲捎帶磁性的嗓音。
“依我看,景侍衛時刻護著殿下,已經辛苦一路,獨住一間屋子也不過分,殿下還是讓景侍衛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明日才能精神集中,更好的守護殿下。”
說著,謝瀾笑意盈盈往前邁了兩步,負手定在沈無憂身後,不緊不慢又道:“正巧我有些怕黑,不敢一個人睡,殿下與我同住如何?”
沈無憂盯著謝瀾的面具看了一會兒,將目光往下移了移,道:“也好。”
景域擔憂道:“世子,屬下擔心您的安危。”
謝瀾揶揄一笑:“景侍衛這話可有些刺耳,殿下與我同住一間,便是有危險了……”
“瀾公子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景域羞愧道。
沈無憂跳出來和事,道:“好了好了,本世子知道我魅力大,不過你們不必爭,爭執出矛盾來我罪過大啊。這樣吧,看在謝瀾這麼膽小的份上,我就……和景域住一間吧!”
“哈哈哈——”
空氣中又飄出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
還不止一個人。
紀凌澤和蕭麟兩個人都前仰後合,二人仰著仰著又相視一笑,他們臉上除了獨佔一間屋子的得意之外,好像還有點別的什麼東西。
“……”
沈無憂忍不住琢磨,這倆貨是不是有病。是都有病,還是紀凌澤把蕭麟給傳染了,一個傳染倆?
分置好茅屋,五人正要各自回屋歇息,卻聽見遠處有人喚他們:“幾位貴客,請留步——”
幾人駐足回身,打遠一望,就看見葉隨香身旁侍候的男奴正朝他們走過來。
男奴在幾人面前停下,躬了個身,垂目看著腳下道:“大寨主今日心情好,叫人在宴席中間搭了個皮影戲臺,特遣小奴來此,請幾位貴客過去一同欣賞。”
沈無憂張開膀子把其餘四人攏到一起,揹著那男奴竊竊私語,也不知密謀著什麼。
悄悄話說完,沈無憂一本正經地理理衣衫,對著那男奴笑道:“請帶路吧。”
時值傍晚,紅霞尚堆在山頭,但已瞧不見落日。天色漸暗。
樓閣一層,中央空地上撐起來一個小戲臺,臺上搭一張幕,幕上撐著四個皮影,兩男兩女。分別是一對父母,一雙兄妹,正上演著相擁而泣。
樓閣二層,一圈看客圍欄而坐,身旁的方桌上擺著餐食,一面吃,一面看。
葉隨香把蕭麟這個救命恩人看得重,特意把他的位子安排在自己身側,讓他和自己一桌而食。
看戲看到一半,葉隨香幾乎都還沒有進食。蕭麟幾次勸食,她似乎都沒有聽見,口中一直在低聲喃喃著一句話:“本就應該這樣,他們本就應該……”
“葉寨主,熱菜都要涼了。”
葉隨香依舊沒有搭理蕭麟,注意力全在樓下的皮影戲臺上。
蕭麟不再自討沒趣,也把視線移向樓下,一面欣賞臺上的皮影戲,一面大快朵頤,往嘴裡送野味。
吃得正香,不遠處的客座上忽然傳來一聲詢問:“葉寨主,斗膽一問,宋寨主為何沒來?”
聽見這話,葉隨香神情有些緊繃,扭著粗胖的脖頸望沈無憂一眼,又把目光投注在樓下的皮影戲上,木楞半天才道:“阿兄是個忙人,他要處理的事可多了,才沒空來陪我。況且在他眼裡,我整日痴迷的這場戲只是無趣的消遣。”
沈無憂沒再多問。
一路舟車勞頓,能有休息身心的時候可不容易,此刻哪怕是被人擒來的,沈無憂也只想好好享受眼前的愜意。
他剛剛悠哉地往嘴裡送一口吃食,還沒嚼爛嚥進肚裡去,就聽見紀凌澤低低地喊了他一聲。
“怎麼了?”沈無憂問。
紀凌澤用氣聲說道:“你往我身後看看。”
沈無憂照做,往紀凌澤身後撒了一眼,除了滿嘴流油的蕭麟,沒看見什麼奇怪的東西,就衝紀凌澤搖了搖頭。
紀凌澤嫌棄地又往後閃了閃身子,示意讓沈無憂再看看。
沈無憂嫌他太煩,寧死不看。
紀凌澤沒辦法,乾脆半站起來,貓到沈無憂身側,小聲道:“我是讓你看大寨主,大寨主她哭了!”
“哭了?”
抬眼一看,正中間坐著的那位滿臉胡茬的姑娘正在抹淚。
紀凌澤問:“她為什麼哭啊,她會發怒麼……咱們不會遭殃吧?”
底下的皮影戲演的火熱,那位操縱皮影的師傅唱藝高超,曲詞經他吟唱,聲聲挑人心絃。
沈無憂輕嘆:“不會。葉姑娘單純,沒有你想的那麼是非不分,安心看戲吧。”
“哦……”紀凌澤有些不情願地坐了回去。
沈無憂左顧右看好幾圈,還是不見宋寒風的影子。
他招呼站在不遠處的男奴過來,問道:“可知宋寨主去了何處?”
男奴道:“宋寨主就在這樓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