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憂睜開眼,一看見是房梁就止不住激動,伸手照著大腿一掐,疼得齜牙咧嘴。
夢終於醒了。
“這是……在哪兒?”
沈無憂躺在一張榻上,勉強撐起身子打量周圍,旁邊的床上躺著謝瀾。
“不,應該……”沈無憂緩緩搖頭,頹喪地看著那個雙眼緊閉的男人,“應該喚你謝舟城才對。”
香几上的燻爐無聲地吐著白煙,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嗆鼻的氣味,刺激得他眼睛生澀。
“城外分別得有些匆忙。”沈無憂的聲音小得像只蒼蠅,幾乎噎在喉嚨裡:“有些話,只能趁著你睡著的時候,才能說與你聽聽。”
“不瞞你說,你主動摘下面具,跟我說你從沒對我撒謊的時候,我願意相信你是謝瀾,也願意為你精心編造的悽慘遭遇買賬。誰叫你那麼拼命,拼死假裝護我。”
沈無憂側躺在榻上,單手支撐著腦袋看著謝瀾:“可是看看現在,你的名字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說出來的話能有幾分是真的?如果你知道我當時信了你,一定會覺得我蠢到家了……我自己也這麼覺得。不過,以後再也不會信你了。”
“我見過你殺人,也見過你每次看我的眼神,不是無措就是無辜。坦白講,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刻,我都在糾結和猶豫,有時心裡甚至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總之不是高興。這感受無時無刻撕扯著我,我每一天都想離你遠點。”
胳膊撐得有點累,沈無憂乾脆重新躺在榻上,仰面朝天。
“我剛才做了個夢,不,應該是三個。至於夢見什麼就不跟你說了,現在的你,恐怕沒有那個耐心聽我嘮叨。”
沈無憂從榻上輕跳下來,走到謝瀾床邊。
“如果醒來後,你願意繼續做謝瀾,我們可以一直是朋友。”
房間裡安靜地出奇,可以聽見輕微的呼吸聲。
床上的人始終一動不動。
“嘎吱——”門從外面被推開,蒙紗女很快走進來。
看見沈無憂站在謝舟城床邊,蒙紗女眉頭一皺,快步上前推開了他。
她在床邊上坐下,探了探謝瀾的鼻息,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
“有勞。”
沈無憂疑惑:“什麼有勞?”
“有勞入夢。”蒙紗女掃一眼沈無憂,從床底抽出一個精緻的木箱,懟到沈無憂身前:“所有景蘭草都在這裡,送你了。”
沈無憂不明所以地接過木箱。
蒙紗女又道:“你那兩個跟班在對面茶舍。他們答應把你借給我一炷香的功夫,我答應還回去一個活蹦亂跳的沈子玉。現在時辰已到,門在你身後,走好不送。”
沈無憂有些茫然,出了門沒走多遠,就被快步走來的蒙紗女叫住。
他駐足轉身,疑惑地看著蒙紗女:“又怎麼了?”
“沈子玉,你可曾怨恨過床上躺著的那人欺騙你。”
“騙我?”沈無憂笑笑,佯裝不知,“他何時騙了我,我怎麼不知道?難道你知道什麼實情?……啊,說起來,比起謝瀾是否騙了我,我更好奇你的身份,你為什麼要救謝瀾?”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我好心提醒你,和他走得太近沒什麼好下場,你以後最好離他遠點。”
撂下這句話,蒙紗女就轉身回了屋。
床上的人正在起身。
蒙紗女問:“何時醒來的?”
反應一會兒,謝舟城才道:“沈子玉醒來之前。”
“……”
蒙紗女倒了杯水遞給他,卻見他微微偏頭,似是不想喝。她放下茶杯,隨意靠坐在桌案,道:“既然那麼早就醒了,那你應該知道我已經把景蘭草交給他了。”
謝舟城低低“嗯”了一聲。
“就剩一口氣也要把那兩本冊子切得粉碎,這麼拼命幹什麼?”
謝舟城冷聲道:“你以為我裴葉閣首座的位子是怎麼來的。”
他只有粉碎那兩本冊子,才能向閣主證明自己的忠心。他不得不做給在場的玄衣侍看,那些玄衣侍都是閣主的眼睛,他們會在他向閣主覆命之前,就跟閣主通風報信。
“這一次你差點真的把命搭進去。”
“不是有你在麼?”謝瀾看一眼沈無憂躺過的榻,聲音低了不少,“不過,確實出現了一些……意外。”
快到晌午時,給人看了半天病的苟老頭來到茶舍小歇一頓,正巧遇見沈無憂他們幾個。
沈無憂尋思苟老頭行醫問藥多年,知道的東西應該不少。
他問苟老頭,這世上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夢見另一個人?
“不,不應該這麼問,應該是……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我夢見別人的經歷?”
苟老頭眼皮底下的兩個猴兒又開始亂竄,眉毛擰成了疙瘩。
“回魂香。這是一種詭香,只能趁著瀕死的人還有一口氣的時候用。”
要使用此香,須先將一個沉睡之人安放在瀕死之人的身側,再在二人中間點上香,而後再取回魂香株兩支,分別置於兩人鼻下,用同這種特殊的氣味將二人的神識連線在一起,如此那沉睡之人方可進入到瀕死之人的夢境當中,化解其心結與恐懼,亦可帶其走出虛幻,回到現實。
“據說這種詭香已經絕跡,”苟老頭摸著下巴上一撮短鬚,語氣意味深長,難得正經一回,“不過要想順利進入瀕死之人的夢境,有個不易實現的前提。”
沈無憂問:“什麼前提?”
苟老頭道:“一個人在瀕死之際,對所有的一切都心懷絕望,當然不可能輕易允許旁人進入他的夢,除非……那個試圖進入他夢裡的人,就是他所夢之人。”
沈無憂眉頭緊鎖:“瀕死之人的夢境,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麼?”
“極大可能是這樣,但誰也保證不了那瀕死之人心中是否還有遺憾,說不準他會把不可能變成現實的事和人,都在夢裡都圓滿了。”
想起謝瀾的第一個夢,沈無憂心口泛起一陣噁心:“還好那只是個夢……”
“什麼?”景域打岔道。
沈無憂擺擺手:“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