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域和蕭麟駕馬趕路三十里,到了犄角城的鄰城,旮旯城。
一進城,他們就近去了一家醫館給沈無憂瞧病。
大夫先是給景域瞧瞧臉上的傷,又給蕭麟治治腹上的口子,輪到治沈無憂的時候卻說:“你家公子的病小館治不徹底,老夫最多緩解他的症狀。”
蕭麟掏出一些碎銀丟在桌上,讓那大夫先想辦法給治著。
第二天,景域四處打聽,得知當地最有名的醫館是一個叫角館的地方,就帶著沈無憂去角館看病。
角館不是單純的醫館,一共三樓。
一樓是看病開藥,前邊負責拿藥,後邊排列著許多小木門,每道木門裡都是一間獨立的房間。
二樓三樓專門提供給病人居住,能住得上角館的病人,都不是普通平民百姓。
三樓有一間房門口,幾個黑衣人守著。
蕭麟看著他們咂了咂嘴。
前一天和他們在三十里外的荒原幹過一架,他知道他們不是善茬。
當然了,人家神秘得很,蒙著黑臉面具,和昨天干架時蒙的面具如出一轍,要不是這樣也沒人認他們認得這麼準。
真是諷刺。為了保持神秘,卻沒一點秘密。
蕭麟小聲對景域說:“給世子治了病就走,不要逗留。”
景域扭著脖子,看一眼趴在背上昏迷的沈無憂,諾諾地點頭。
“幾位這邊請。”
一個小醫官開啟其中一扇木門,把三人帶進那間屋子,就帶上門出去了。
屋裡只有兩條長凳,一張桌子,和一個老頭。
桌上放著一個腕枕,其他除了紙就是筆,除了筆就是墨,除了寫字的空白紙,還有印著密密麻麻字的醫書,擺放得參差不齊。
總之一個詞,單調,三個字,亂得很。
這就是整座城裡最好的醫館?
景域努努嘴,扶著四肢健全但是癱瘓的沈無憂坐下,蕭麟抬起沈無憂一隻手放到桌上,供老頭把脈。
老頭剛把手搭在沈無憂的脈上,就閉著眼睛鼻孔朝天,眼皮裡頭的眼珠子也上下左右亂竄,好像個找不著門在哪的猴兒。
這老頭真逗。
蕭麟沒忍住笑了一聲。
笑這一聲不打緊,老頭當場掰開眼皮,狠狠瞪蕭麟一眼,瞪完又在眼皮裡頭溜他的猴兒。
片刻後,老頭睜開眼睛收回手,眉頭一皺,低頭執筆嘩嘩寫一通。
寫完拿在手中,邊欣賞邊點頭:“拿著這個方子,去前堂抓藥。”
蕭麟接過藥單轉身開門,先一步出去。
景域背上沈無憂,也打算出去,卻被老頭的聲音叫停:“你先別急著背,不嫌累?”
景域一頭霧水:“我不嫌累。”
老頭對蕭麟道:“門口那個,你先拿著單子去抓藥,要是有一味藥抓不到,就回來找我。”
蕭麟眨巴著眼睛嗯了一聲,關上門就去前堂抓藥。
景域只好將沈無憂重新放下,扶著他趴在桌子上,自己站在一旁看著。
過了一會兒,門從外面推開一點,景域以為是蕭麟,急忙從裡面幫著拉開門,結果等門完全拉開,看清走進來的人,景域嚇了一大跳。
蕭麟是男的,可進來的這人是女子,是個圓潤豐滿的娘子,身姿闊約,笑得嫵媚,紅唇皓齒把臉上的皺紋淡得幾乎看不見。
景域搭在門閘上的手僵了僵,不動聲色收了回去。
老頭看見來人兩眼放光,嘴裡止不住嚷:“坐坐坐,想不到曲大娘子來訪。”
曲娘子掃一眼趴在桌上的沈無憂,頓時花容失色,半捂著紅唇:“狗老頭,你治死了人?”
狗老頭原來不叫狗老頭,他本姓苟,上了年紀,又實在太狗,所以人家都叫他狗老頭。
苟老頭連噓兩聲,急忙從凳子上站起來:“這話可不能亂說,當心砸了老某的招牌!”
“那這郎君是怎的了?”
“他昏頭,來我這看病。”
“哦……”曲娘子撅著紅嘴唇,坐在沈無憂旁邊,抬起胳膊搭在腕枕上,“近日我心慌得很,也不知怎麼回事,快給我瞧瞧!”
苟老頭嘿嘿笑著,抬手搭上曲娘子的玉腕,又閉上了眼睛。
不多會他掰開倆眼:“曲大娘子,你這是心火旺,最近睡不好吧?”
曲娘子點頭,面露擔憂:“怎麼治?”
“容易,我給你寫副方子,你照著拿藥,煎了喝下去,保證你第二天神清氣爽!”苟老頭勾勾手指頭,叫曲娘子往前湊。
曲娘子順從地往前挪一步,聽見苟老頭悄悄對她說:“抓藥去外面的小醫館,同樣的藥,價錢比這裡頭便宜了不知幾成!”
曲娘子頓時樂得開了花,腳下輕飄飄地小跑出木門,像個趕去飛昇的胖仙女兒似的。
景域愣愣地看著曲娘子出門,又轉身看向苟老頭,正巧和老頭來了個眼神交流。
苟老頭用威脅的目光告訴景域:那是我將來的老伴,你想都別想!
景域兩隻眼睛八種無辜,脖子到臉憋得通紅。
木門沒關上多久,“嘎吱”一聲,又有人從外面進來。
景域這次長記性,不看見來的是誰,不打算靠前一步。
等來人徹底推開門進來,景域長呼一口氣,心說蕭麟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等得好辛苦。
蕭麟神情有些作難,展開藥方,指著一味藥給苟老頭看:“你們這館裡沒有景蘭草。”
苟老頭蹙蹙眉:“我就知道,還是全被那人給撈了去!”
蕭麟問:“什麼人?”
苟老頭道:“不好惹的人!”
苟老頭探探沈無憂的鼻息,又捏了捏沈無憂的手心,直接起身往門外走。
“您這是去哪兒?我家公子的病——”
“跟我來!”
屋裡的人一前一後出來。
苟老頭從門檻角兒撿起一道木牌,就手掛在門上的釘子上,掛完背起手,抬腳就道:“走!”
木牌上寫著:關門練狗。
景域背上沈無憂,也要跟著走,卻被苟老頭抬手一攔,擋住去路:“你要揹著你家公子爬上三樓?”
景域認真地點點頭:“我沒問題。”
苟老頭道:“那你隨意。”
來到三樓,景域一口大氣沒喘成,倒是老頭,累得蹲在地上苟。
苟老頭苟完,喘著粗氣繼續帶路,後頭的蕭麟察覺不對,停住不動。
景域揹著沈無憂,遲鈍地回頭:“麟少使,怎麼不走?”
蕭麟上前一步,低聲細語:“這老頭兒,要把我們帶到戴面具的人那間屋裡。”
景域抬頭一看,真就看見苟老頭正和戴黑麵具的搭話,笑得那叫一個諂媚啊。
“那老頭兒,不會想賣了咱們吧?”
“走,那咱們趕緊走。”